相逢行

　　梓殇费地从铁链中挣脱，身周牵至石壁上的铁链“叮当”乱响。
　　“我们刚才进来怎么会爆炸了？”我帮不上梓殇，只能在一边笨手笨脚地撕下自己的衣襟帮他把身上的伤口裹起来。
　　身上这件是裁缝做来打版的样装，虽然简朴，但极为合身。衣料也是上好的天蚕丝，上面织有缥缈的云纹，摸上去薄如蝉翼却十分暖和。看到这云纹的样式，只觉得分外窝火。扯住衣摆，“嗤——”一声将它撕得粉碎。
　　“这衣料看上去很贵啊。”梓殇开起了玩笑，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那你以后赔给我。”
　　梓殇轻轻笑了一下：“好。对了雨儿，你能不能把内力凝到一点？”
　　“什么？”
　　“运气，将你的内力凝在身上的某一处，然后用内息将其打出，就能破石开山，就像刚才世离做的那样。”
　　“你是说……这个是世离刚才……用内力……炸开的？”
　　“对。”
　　我觉得额头滴落一滴冷汗。
　　“我不行啊，你们也没教过我。”
　　“二公子不行么？”翠儿问道。
　　梓殇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行。我想要恢复到这个状态，起码要修养一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梓殇皱了皱眉，用手托在地面上，缓缓地直起身来。血从他手腕的伤口中渗出，迅速将裹在上面的白绸染得鲜红。
　　他的手腕一抖，毫无预兆地就向前扑倒过来。
　　我一惊，慌忙伸手接住了他。
　　梓殇躺在我的怀里，费力地喘着气。他的胸口在喘息中一起一伏，肋骨处的筋骨清晰可见。
　　“呵……雨儿，你要出去真的不困难，大哥和世离都不会为难你的。”梓殇缓过一口气来道。
　　“别说这么多废话，我就问你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
　　梓殇不说话了。我看向翠儿，她咬着嘴唇往过道的另一边看去。密道幽幽地燃着火光，神秘莫测。
　　“大小姐，如果真的要走，只能往这条道去。但是我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机关，而且……”
　　“而且什么？”
　　“我们必须马上动身，因为入口的油槽被炸断了，输油道里剩下的油支撑不了太久。”
　　翠儿说的没错，石室两侧的火光正在变得越来越暗，必须马上离开，否侧我们就只能等着被困死在这里。但是梓殇现在连走都困难，实在是令人进退维谷。
　　我将梓殇的身体扶住，托起他的胳膊从背后越过架在了自己的肩上。翠儿一看，立刻从另一侧将梓殇也架了起来。
　　“怎么？你们不会是想这样扶着我出去吧？”梓殇道。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我急道。
　　“让我这样被两个女人拖出去，你还不如让我自己爬呢。”梓殇急道，“我就算死在里面也不需要你这样帮我！”
　　“那好，我出去，你留下，我跟慕容程成亲。”我冷笑道。
　　梓殇皱起了眉，但不再说话。
　　“翠儿，别理他。”
　　我和翠儿一人一边扶住他，小心翼翼地向那条完好的密道走去。
　　“大小姐，等等。”翠儿缓缓地将梓殇放开，然后转身回到碎石堆前，捡起一大把碎石放在怀里。
　　“你做什么？”我问道。
　　只见翠儿捡起一块，便往面前的密道中扔去。
　　“咚——”毫无反应。
　　又是一块，砸在右侧的石壁上，依旧如此。翠儿将上下左右的石壁都试了一遍，都无暗器。
　　我呼出一口气：“翠儿，你好聪明！”
　　正想扶着梓殇走进去，却见翠儿独自向密道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跨出了一步，然后往四周都挪动了几步，任然安全。
　　然后她转过头来，朝我点了点头：“大小姐，没有暗器。”
　　我的手心已经吓得全是汗了。
　　梓殇突然道：“你没必要这样。让我先过去就行了。”
　　翠儿脸色依旧吓得苍白，却泛起一片潮红来。

　　扶着梓殇往里走，阴森森的石壁只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翠儿……你说，这里真的没有暗器么？”我抱住梓殇的胳膊往他身上缩了缩。
　　“可能……应该没有……”翠儿带着哭腔道。
　　“翠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远处传来怪异的“咕咕”声，像是水流，又像是人在说话。
　　“大……大小姐……”翠儿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我问道。
　　梓殇一瘸一拐地向前挪了两步，淡定地道：“看头顶。”
　　两侧石壁上的光越来越暗，在幽幽的火光里，头顶悬着一排白森森东西。
　　“这是什么……？”我看了梓殇一眼。
　　“人骨。”
　　“啊——”密道里充满了我和翠儿震耳欲聋的尖叫。
　　梓殇皱起了眉头。
　　“放心，不会掉下来的。”梓殇清了清嗓子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梓殇轻笑了一下道：“定是大哥或是世离把机关关掉了，否则会连你也一起伤到。”
　　我一愣，底下了头去。
　　“雨儿，即使这样你也要背叛他们么？”梓殇轻声问道。
　　“我……”
　　“现在把我留下还来得及。”
　　“你别说胡话。我一不做乱，二不行凶，我不想你就这样白白送命。不过你得答应我，我们出去以后，你不能再与我爹爹作对，知道么？”
　　“你如何能肯定我会答应？”梓殇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是傻吧。我只是相信，你宁愿毁掉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计划，也不想让我嫁给世离，至少这句话你没在对你自己说谎。”扶着他的手紧了紧，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身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梓殇的身子一震，沉吟良久，他答道：“我答应你，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们就退身江湖。”
　　我抬头，他正看着我，双眼轻灵透彻。
　　我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未走多远，眼前出现了一泓冒着热气的泉水，水中冒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来。石壁的通道里又湿又滑，水汽在脸上停留不久便凝成了霜，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衣服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粘稠的液体。
　　“有水？我们跟着水往走就对了。”我喜道。
　　一转头，梓殇和翠儿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怎么了？”
　　梓殇叹了一口气，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大……大公子……”
　　翠儿看着面前那片茫茫的水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爹爹？！”

　　水雾后缓缓走来了一个人影，月白的衣衫。
　　爹爹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爹爹……”我小声地唤着他。
　　突然，爹爹笑了：“二弟，你终于还是把她夺走了。”
　　梓殇稍有吃惊，架在我肩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将我揽在他怀里。
　　“我分得清谁是谁。”
　　爹爹无奈地顿首，然后看着我：“早该知道，女大不中留了……”
　　“爹爹……对不起！”
　　“够了！”爹爹截住了我的话，“当年自己说过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了。”
　　“养育之恩无以回报，爹爹，恕女儿不孝！”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但扶着梓殇的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开了。
　　“走吧……你们可以走了！”
　　爹爹一挥手，面前石墙豁然打开，一片密谷桃林在眼前出现。谷中一泓大大的温泉池水，白莲悄然在水面开放。
　　出口竟然是爹爹房后的山洞。
　　“从后山走，不要再回来了。”爹爹背过身去，不再看我，“三日之后，我会昭告江湖，我沈瑜徽独女偶得伤寒，不治而亡。你们就不要再插手武林了。”
　　“谢谢爹爹……”
　　这一句话，无疑正是十多年血缘至亲的断绝。
　　我抱着梓殇，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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