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

　　世离回来时并没有直接来找我，倒是梓殇进到房里来带我去楼下吃饭。
　　这些天一直和梓殇呆在一起，并未如何接触世离。只是偶尔有梓殇将我单独留于马上时，他会骑着马过来扶住我，再未多说过一句话。
　　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楼下，看到已经有一圈人围坐在桌边了。
　　梓殇拉着我坐下，拿起我的碗帮我夹菜，然后把碗放到我手里。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耐心，甚至有点像世离一样细心。
　　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腿上放了样东西，是世离。
　　“帮你买的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我只知道你喜欢白色的。”
　　“怎么样都好，谢谢。”我放下碗，伸手摸了摸腿上的油纸包，道，“等会儿就换上。”
　　“嗯，好，你吃饭吧。”他点点头，也坐了下来。
　　我端起碗，胡乱夹起碗里看着绿色的菜吃了进去。天山上没有新鲜的蔬菜，都是隔一段时间由人出去采购一次，回来冻在雪窖里藏着的。所以，蓝姑总是抱怨说蔬菜不新鲜，她手艺再好也没法发挥。我低头又咬了一口菜，果然味道真的不同，虽说没有蓝姑调制的味道好，但是却有股鲜活的香味。
　　“别吃得这么急，没人跟你抢。到这中原，新鲜的食材到处都有。”梓殇又给我盛了一碗汤，帮我放下手里的筷子和饭碗，将汤放到我手中，慢慢地推到我嘴边，“喝点汤。”
　　我喝了一口，是在喝不出是什么东西烧的。
　　“这是杂烩。你小时候应该从来没喝过，天山上由于食材有限，所以也不会烧。”梓殇说道。
　　他不讲起我小时候，我倒还真想不起来。我小时候常常和娘一起在退潮的时候去捡海贝，然后将各种各样的海贝同海带一起熬汤。这应该也是杂烩，虽然材料完全不同。

　　饭后回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将装满热水的水桶搬到我房里了，周围还用三面屏风围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温度？”梓殇抓住我的手，往水中探了探。
　　“正好。”我答道。
　　“那你慢慢洗，别摔倒。”他转身退出房间，还顺手帮我关上了门。
　　我扶着浴桶边缘找到了毛巾和挂衣服的钩子。侧耳听了听，应该没有人偷看。于是便脱了衣服跳进了桶里。
　　稍有些偏热的水刺激着我的身体。暖流穿过皮肤慢慢的渗进身体内去，仿佛有双手在身体内帮我打开了筋骨。这些天天气躁热，我们一行人虽然早就脱下了冬衣，但身上穿的依旧是偏厚的衣物，闷了一身汗。
　　热水包裹着身体，我在木桶中蜷起了身子，将头埋进了水中。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当然水性很好，我曾经还和疍家人的孩子一起潜到海里去摸珍珠蚌，为了吓他们，故意在水中憋了很久的气，吓得他们以为我溺水了，刚上岸又下水来找。想想现在天山里只有庄主和梓殇知道爹爹和娘隐居的地方，我想起这些在东极岛上自在的生活，却又不敢与任何人提起。
　　将全身泡在水里，水带给我的亲切感，让我有一种回到东极岛的错觉。
　　“咚咚——”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雨儿，是我。”是世离。
　　“雨儿，我有话要说，可以进来吗？”他终于一改直接进门的习惯了。
　　“可是我在洗澡啊！”
　　“那你慢慢洗……我下次再说吧。”
　　他的脚步声离开了。我吁了一口气，面对他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虽然走开了，但是心里却突然泛起了一层涟漪。胸口依然挂着他给我的如意，红绦被水染成了深色，而碧玉在水里却显得更为玲珑剔透甚至薄而易碎。
　　突然，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世离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进来了？！
　　“谁？！”我缩回水里紧张地问道。
　　“是我。”梓殇。
　　“二叔来干什么？我还没洗好啊！”我慌道。
　　“我不会动你的。”片刻之间，梓殇的人影已经进到了屏风里。他拿起一块白布将木桶盖上，只留下我的头在布面上。接着，他将一块毛巾叠成条状，在热水里泡了一下，又拿了出来。
　　“抬起头，把眼睛闭上。”
　　他将热毛巾敷在我的眼睛上，然后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眼睛周围揉着。
　　“原来二叔也有不那么凶的时候。”我笑着说道。
　　“我何时凶过了？”梓殇不冷不热地问道。
　　“二叔何时不凶了我才记得。”我答道。
　　“有这么夸张吗？那这几天呢？还很凶么？”他问道。
　　“其实雨儿知道，二叔你只是刀子嘴而已，也没有真的很凶。是我自己太笨了，老是出错。”
　　他的手停了一下。
　　“你也没有这么笨，可能是我心里想的事多了，语气不太好。”他回答道。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这些话却让我有些吃惊。
　　“二叔对雨儿好，雨儿心里都知道。雨儿还知道，二叔还半夜来过雨儿房里，帮我盖过被子。”偷亲的事自动省略。
　　我的话音刚落，梓殇的唇已经落在了我的额头上。他的呼吸贴着头皮穿过我的发间，两手轻轻叩在我的颈间。他伸出舌尖，划过眉心，划过鼻梁，最后滑过我的嘴唇，停了下来。
　　他的一只手开始往下滑，拨开了围在我肩上的白布，另一只手却仍然箍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我肩上划着，我却连半分都动弹不了。突然，他的手指摸索到了我肩上的那道伤疤，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离开了我的唇，将我狠狠地推到了木桶的另一边。
　　我手忙脚乱地取下自己眼睛上的毛巾，清晰了一些，却依旧还有白点。
　　我赶紧转身，他已走到了屏风之外。
　　“你慢慢洗，我就在外面等你。”他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刚才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其实只是被箍住了脖子而已，可瘫软却束住了我的手脚。
　　我将头埋进水里，用毛巾在身上不停地擦着，却怎么也洗不掉他的感觉。
　　我想起了小翠，想起了小翠看到他时暧昧、畏惧又带着些许妩媚的眼神。想起了小翠趴在桌上半带痛苦的享受的表情。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我用水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脸和脖子，擦到水快凉了才磨磨蹭蹭的出来，擦干身子，换上世离刚买来的单衣。
　　一边擦着头，一边走出屏风。看到梓殇正坐在桌边等我。
　　他起身走来，接过我手里的毛巾，道：“坐下来，我帮你擦吧。”
　　这次，他不再碰我，只是小心地用梳子将我头发梳直，然后用毛巾轻轻地掖着。
　　“晚上跟我去逛夜市吧。”他问道。
　　“雨儿还有点点看不清呢。”
　　“不碍事，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完全看清了。而且，这里附近的夜市，虽不及洛阳繁华，但也别特色。”梓殇道。
　　“嗯好。”我点了点头。不是为了夜市，而是为了还剩几个时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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