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说喜欢上五条老师有错吗

作者:是乃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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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山之处



      东京的夏天真是太热了,非但空气黏稠得像火山岩浆,日头也狠毒,几乎不给人活路。野蔷薇和真希买了很多防晒霜回来,每天早起的日课是从脸涂到脚背——暑期是女孩子的美白攻防战。
      约莫是下午两点,虎杖和伏黑被女孩子们遣去山下买冷饮。理由是对女同学要怜惜,所以得是男生去跑腿;后辈要礼让前辈,所以高一年级的狗卷和熊猫原地待命。反正不管用什么算法都要轮到他们两个当差。
      虎杖趿拉着一双人字拖,伏黑找到一双不合码的布鞋,两个人说着自行车机车和汽车一类有的没的的话题,朝山下蜗行。
      “如果伏黑可以把我装在影子里带下山就好了,太热了。”虎杖跟在伏黑身后,每一步都故意踩在伏黑的影子上,“伏黑,既然影子里可以装东西,那也可以载人对吧?”
      “被装进影子里会死的。”伏黑接过话茬,“你这家伙想什么呢。靠得太近了,好热。”
      “中午的时候影子好短。”
      “所以中午才会是一天里最热的时间段,”伏黑惠抬手指指头顶,“我们现在可是顶着太阳在走路啊。”
      他们趴在冰柜边,计算着要买的冰淇淋个数。野蔷薇说夏天这么热,热量会跟着汗水蒸发掉,所以要吃两根;二年级的前辈一人一根;再就是来跑腿的两个人,一人一根:所以七支装的巧克力冰糕盒正合适。虎杖爽快地付了钱,两个人提起塑料袋掉头就走,爬山爬到一半,伏黑突然想起来:“糟糕,忘记给五条老师的那一份了。”
      很快他又安慰虎杖道:“不过五条老师要吃肯定会自己去买吧,他想去哪里都可以用瞬移的。”
      两个人的话题突兀地转成“五条老师都拿瞬移做些什么”。虎杖依稀记得刚刚入学时的一次诈死,他被五条悟拉去接受实地教学,明明上一秒还在高专里,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就到野外了。几步开外一个长得像富士山的咒灵居然还用人话和五条悟吵架,最后被打得惨不忍睹。
      这几年他们不惮提起那段往事。虎杖时常笑着说:“我死掉的那个时候。”像在讲社交软体上道听途说来的他人笑话。那个时候高专没有夏季校服,野蔷薇不得不把袖子往上卷。彼时的一年级新生坐在石阶上说,太热了。两个人并排眼眶流汗。
      东京的夏天通常热得不解人意。
      “所以,”虎杖悠仁想起那个没能得到解答的提问,“五条老师都拿瞬移做些什么?”
      伏黑惠说,做点随心所欲的事情,想吃喜久福会直接飞到仙台买完就飞回来,或者做饭的时候发现盐没有了,就飞去超市买盐了。或者去比较远距离的地方出任务,就用瞬移,当日来回。
      好方便。虎杖悠仁把一块小石子狠狠踢出去。我也想学会瞬移。
      可是很消耗咒力哦。
      虎杖沉吟片刻,说,如果可以瞬移,一天只能移动一次也没关系,我只是很向往场景快速穿越的感觉,就像那一次五条老师带我去打漏瑚。
      巧克力冰糕化成七袋奶昔的时候他们才回到山顶的学校,山路叫走过的人都好狼狈,仿佛少年在焚风里蛮横生长过,长出四只快要死掉的眼睛。太热了,虎杖用自贩机里的冰可乐冰镇自己的脸。此时的高专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如果是普通的学校,总会有几个被迫在太阳下暴晒的倒霉孩子像游戏地图的NPC一样游走的,所有人的脸都像健康的西红柿,拿到超市里,可以卖108日元一个。
      大家聚在休息室里看竞技类综艺节目打发时间,因为遮光的窗帘始终被拉拢的缘故,伏黑惠甚至没有意识到黄昏的降临,尽管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电视里那群快要四十岁的杰尼斯偶像奋力打桌球上。
      江国香织曾说夏天的黄昏容易同过去的记忆关联在一起,因为浦肯野现象的关系,但凡伸出手去,停留在指尖的空气会凝结成肉眼可见的,蓝色的液体。指纹是思绪的舌苔,人们因此才拥有捕捉过往来品鉴的能力。
      伏黑惠捉住的记忆来自他的小学时光。
      那个时候他同校外一户人家的看门犬是熟人,每每傍晚,女主人牵着它从小学门口的公园经过时,那只秋田总要使劲挣脱牵引绳,让伏黑一边喊它的名字一边摸它的脸。伏黑惠回回都顺它心意,叫它瓜瓜。在瓜瓜一家搬走以前,伏黑惠每天放学都能见到瓜瓜,脖子上挂着一袋子青菜,朝自己扑过来时,包装纸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后来女主人去世,瓜瓜被送去了主人的远房亲戚家,大约是伏黑惠小学四年级左右发生的事情。伏黑惠的沮丧很显而易见,也许是为了让他开心一点,五条悟邀请他一起去买晚饭要用的食材。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商店街里,伏黑惠竟然记得那一天的所有细节。进入商店街后左手边第一家店在做羽织的促销,五条悟指着一排纹样的布料发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伏黑惠抬头,他想要看看五条悟把怎样的想法写在脸上,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于是只能摇头。继续往前走,右手边第三家卖鲷鱼烧、车轮饼和一种红薯泥夹心的最中(もなか,一种和式点心),五条悟自己想吃,也就不问伏黑惠的意见,自顾自把红豆馅的小鱼塞到伏黑惠手里。他说商店街里人好多啊,我们一起走吧,于是朝伏黑惠伸出手来。那只手明晃晃地摆在伏黑惠面前了,为什么不牵住呢,伏黑惠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扭捏些什么,他两只手捧起鲷鱼烧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进口酒专卖店,店门口有大包的鱿鱼干;再往前有面包店,17点开始三明治促销;还有一家什么都卖的店,在冷藏柜里放玛芬、糖渍西柚、白桃罐头和蓝莓奶昔,都很便宜,五条悟买了一盒玛芬说要回家当早餐;一家袜子专卖店,当季推销女学生的黑色短袜,镶嵌了好看的蕾丝花边,和绸缎的蝴蝶结,五条悟问伏黑惠,你知不知道津美纪的脚多大了?接下来才是超市。
      伏黑惠注视着超市门口蹲着的一只黑色柴犬。柴犬被拴在广告牌上,几位路过的女高中生大胆上手去摸,它也不反抗,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显得恹恹的。
      他的手向小狗恹恹的脸伸过去,他想如果是瓜瓜被摸脸颊的话,嘴角会上扬,表情像是人类的笑容。但是他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距离,像空气里被一堵透明又通电的墙,狠狠地蛰了伏黑惠一下。伏黑惠试图收回手,但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移动。这时候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抓住伏黑惠虚虚抬起的右手,蹲下身来,他这才得以看清五条悟的神情。
      大人把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很随和地提议说,如果惠想要养小狗的话,我不会反对。
      伏黑惠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到揶揄。这样很好,可以直接顺延到下一场发梦。
      夏天最热的那段时间,伏黑惠房间的空调不巧坏了。在预约好的电器相关从业者上门维修以前,他们从床上扯过空调被,钻进津美纪的房间里,庆幸自己捡回半条命。三个人关掉电灯,盯着空调上的绿色指示灯,天南海北地聊天。五条悟让伏黑惠枕在自己手臂上,开始故弄玄虚:“你知道吗,”从虚掩的窗帘缝里大剌剌加入他们的谈话的,橘黄色路灯,恰好照亮五条悟煞有介事的表情,“如果感觉很热的话,把舌头伸出来吐气会变凉快。不信惠可以试试看。”
      伏黑惠依言照做。没有品德的大人一边笑一边把被子蹬到脚边:“对,就是这样,小狗夏天都是这样散热的哦。”
      他恼羞成怒,当即搭起双手:“玉犬!”
      津美纪尖叫一声把枕头扔到伏黑惠身上:“撤回!撤回!不要让它们在我的房间里掉毛!”
      他竟然笑出声来。

      那双不甚合脚的布鞋,伏黑惠穿了一整个夏天,踩起来实在太过舒服,尽管样式并不新鲜,在野蔷薇的描述里,是“老气横秋”的。他们的脚背上到底是留下了夏天的印记,五花八门。虎杖的脚背上是各种各样的凉鞋拖鞋交错复杂的花纹,最白的一道是人字拖的“人”形,他用手描摹着那处白皙痕迹,说我当时可是踩着一双人字拖就去给你们买冰糕了。野蔷薇的防晒霜战略卓有成效,她的脚依旧白皙,虽不及手与脸。而伏黑,只有趿拉着那双布鞋时才不穿袜子的缘故,脚背上布鞋的痕迹格外清晰。
      洗澡的时候,伏黑把脚背上黑了好几个色号的皮肤展示给五条悟看,说你放在鞋柜里的布鞋还挺舒服,就是码数大了。
      五条邀功一般:“很舒服对吧。”紧接着话题一转:“你爸以前就穿着这种鞋跑来跑去。”
      跑来跑去,指的是到处接私活赚钱,然后所到之处吃几天软饭,又很快跟别人分手的事情吧。他开始试着了解一些有关生身父亲的事情。比如他身上的天与咒缚,他和五条悟做对但好像双方都没有在做好事。
      甚尔的的确确是个人渣,禅院甚尔也是,伏黑甚尔也是。他可能爱过那个把惠生下来的女人,生物学上的惠的亲生母亲,这个可怜女人过世后他还是去别的女人那里吃软饭,似乎他给出去的爱都是同等份量的东西,生下惠的女人不过是短暂地被爱到自己生命终结而已。伏黑惠之所以叫惠,一说是甚尔把他当做上天的恩惠爱过,但这个男人此后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这份爱好轻。比起这一套说辞,伏黑惠更愿意相信他那个便宜的爹是在吃超市里经常卖的那种叫“惠”的酸奶时觉得这个名字不错,随手就起了。
      现在这个男人死了,且是又死了一次。在身边人的讲述里,他似乎从地狱回人间走了一遭,好一个父子相认,只可惜伏黑惠当时昏迷不醒,并不知情。
      当事人之一的虎杖说,太像了,你们父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许惠30岁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吧。
      伏黑惠听完并不知道如何答复,他回房找出那双五条悟塞给自己、然后自己又穿了一整个夏天的布鞋,比划着自己的脚还需长多少公分才能填满空隙。
      是有爱比较好,还是没有比较好。他的胸口酸涩不已。如果有的话,他就要被迫相信自己的名字是恩惠,而并非取自酸奶了。如果没有呢?就不必因为伏黑甚尔的死而复死过分感伤。伏黑惠继续想,这个男人也许是春天死的,没有能看到夏日的蝉;但也可能是夏天死的,蝉一直叫;或者是秋天死的,死在层林尽染之间;再或者是冬天死的,布鞋前端豁了一个口,最先僵硬的地方就是他的脚趾,冻成这样的。死后,他春天看飞樱,夏日在树荫底下睡觉,秋天用枯败的红叶擦拭咒具,冬天把自己埋进雪里,等小孩子路过的时候,他就突然跳出来。可是始终没有人看见过他。
      这个亲生的父亲顺着血缘的线跌跌撞撞地奔赴向前,在儿子面前一个趔趄,跌进透明的墙里。他想牵住惠的手,但是谁也感受不到谁的温度,这样真的很糟。但是没关系,五条悟牵住了这个小孩的手,问这个小孩要不要养小狗。
      伏黑惠意识到羁绊是从这里结束,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所以,这个男人果然是夏天死去的。他把那双布鞋收进鞋柜里,柜门把时间阻绝在外,季节流转更替得太过迅速,东京落雪,融雪,樱花开继而衰败,学生们毕业,在樱花树下说再见,再见,然后各自上路。夏天,焚风把蝉也吹走,少年在焚风里蛮横地生长,粗暴且不讲道理地伸展枝桠,直至秋天落叶,然后又是冬天。一个轮回。
      徘徊在轮回之外的有迟迟不能合拢柜门的伏黑惠。五条悟从浴室里出来,说惠,过来这边。伏黑惠终于松开手,柜门缓缓关上。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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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大量爹咪提及!
    山是惠心里的一道坎的意思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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