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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函之坐在沙发上对着仅有的几个电话号码发愣,在这座城市他认识的人不多,陈洛、工作室的同事、陈洛的女朋友、公寓楼下的保安、附近小茶吧的老板、沫沫。
最后拨通了沫沫的电话。
“喂?”那边是带着浓重睡意的含混声音,连多说几个字骂一句谁半夜扰人清梦都不愿意。
“我睡不着。”
“嗯。”还是单音节。
“我怕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会疯掉,你陪我。”对于正常睡眠的人来说,是非常任性的要求。
出乎意料,没有听到发怒的吼声或者直接掐线的忙音,沫沫好像清醒了一点,她说:“你等等。”然后没了声息,过不会儿隐隐听到水流的声音,她再开口时,听起来已经像精神十足的人,大概是去洗了脸。“怎么了,干什么不睡觉?”
真是非常温和的人。
“睡了,又醒了,就睡不着了。”函之看看表,凌晨3:35。
“那你躺下去,数羊。”
“前几天数着数着就天亮了,很无聊,不想数。”
“失眠很久了?”沫沫一向是聪明细致的人,从函之的只言片语中搜集到信息。
“嗯。”函之闷闷地应了一声。
“反正睡不着了,出来吧。我楼下有家24小时的小咖啡厅,进小区门右转一段儿就能看到。”
“好。”函之干净利落地收了线。
放好车,找到那家小小的咖啡厅,函之一眼就看到沫沫占据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散乱地放着好些纸张和一个笔记本电脑,她一手按着纸,一手奋笔疾书,坐姿很端正。
嗯,奋笔疾书?
函之轻轻走近,一看,那些纸上都是字,涂涂改改的痕迹到处是,显得都有些凌乱了,然而字迹是很清劲的,颇有那么点儿风骨的意思,虽然不是在中国长大,可是函之并不匮乏见识和鉴赏力。
“嗬,怎么都手写啊?这电脑别凉感冒了。”
沫沫抬起头揉揉眼,扯着唇角笑一下,这是她的习惯,跟人说话的时候带点清浅的笑意,即使这会儿不是很清醒,仍然惯性地保持最柔和的表情。“来了啊。坐,我想你现在用不着咖啡,帮你要了玫瑰茶,清心解郁。你看,大家都不专一,咖啡店也抢茶吧生意。”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函之端过里面飘着几朵精致玫瑰花骨朵的玻璃杯,握在手心里还有一点并不锐烈的烫,看来点的时间拿捏刚刚好。
沫沫故作讶异:“哪里晚?四点钟很早诶。”然后自己先笑开了:“呵呵,没事,其实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赶稿子,一不小心趴桌上睡着了。这儿怎么样?”
“挺好。”函之抬头环顾四周,面积不大,不过看起来一点不狼狈,简洁大方。
“这个小区很多我这样的夜猫子,这里倒不会太冷清。”
“怎么电脑放边儿手写呢?你倒是有精神。”函之拿起纸页来看,乱是乱了点儿,不过不难看。
“我喜欢拿笔脚踏实地的感觉,认着自己的笔迹才写得下去。打出来的字冷冰冰一副表情,总让我有在抄袭别人的错觉”
“很有意思的理论。”
“不是理论,我已经实践了很多年。你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什么?都想失眠了。”沫沫开始把东西整理到一起。
函之捧着杯子吹气,花骨朵绕着杯壁半圈半圈地转,他有些茫然的样子:“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大家都对不起我,就我是对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那样对他很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嗯?”
“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明明是我先想着法儿将人撵走的,可是现在看他和别人在一起心里又老是不舒服,感觉他对不起我。我想挽回,面上又怕他看出来,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沫沫扶额作头痛状:“你很混乱诶,到底想干嘛?要不干脆去问问人还愿不愿意跟你,不愿意咱就放手,愿意就重新开始,至于愁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
函之笑起来:“还是咱沫沫潇洒。”他摇摇头,“我不敢问,他要是拒绝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算起来,我真是没有半分胜算呢。”
沫沫忽然压着嗓子闷闷地笑起来,搞得函之莫名其妙。
“真是,我看你不该像这种会把爱情当作生命支柱的人吧?将一个女人当作自己的全部希望和信念?非常危险啊。好像,爱情并不是很可靠的东西,受激素支配。”
“危险?或许吧。哦对了,他不是女人。”函之心平气和地说,就像在说茶凉了一样自然。他知道沫沫不是会因为这个而大惊小怪的人,这个女人神经的顽强程度和包容心都令人赞叹。
沫沫是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不过表情如函之所料没有任何异样:“以前看你性格也是很温和的,以为和我同一类人呢,原来不是。”
“哦?你是哪一类人?我是哪一类人?”
“我,其实是生性凉薄,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包括对自己,所以向来没火气。原来以为你也是的,现在看来,你是很容易爱到绝望的人,做不到什么都不介怀。”
函之觉得她下口跟下笔一样半点不留情,甚至有点儿毒,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真要认真讨论一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和平时的为人很不一样。“呵呵,‘爱到绝望’,我觉得比起我的医生,我更喜欢你的结论。”
“嗯?你的医生怎么讲?”
“他说我躁狂抑郁症。”
沫沫又笑起来:“心理学的分析冷静得可怕,把人赤裸裸扒出来不带脸红心跳的。”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笑着,函之忽然靠过去:“借我靠靠,好难过。”
沫沫嘴里嚷着男女大防,却没有躲避。
很好闻,没有让人讨厌的香水味或脂粉味,一点淡淡的花香,大概是她手袋里新鲜花瓣上的,她喜欢每天在手袋里更换上新鲜的花朵。
“放心,不会动你的。”他声音倦倦地说。
沫沫轻声问:“在吃药吗?情绪感冒了,知道吧?感冒可大可小的,抑郁症要好好治。”非常有安抚意味的的低柔语调,其实,她并不是自己形容的凉薄性情吧。
“嗯,停药好久了,明天就去找医生。”
淡淡的背景音乐、咖啡和花草的香味,气氛很好。
但几分钟后还是被沫沫扒起来:“反正你睡不着,来来,帮我把写好的打出来,我补会儿觉。”说完她倒是很不客气地将电脑推到函之面前,自顾自歪在小沙发上睡觉了。
函之苦笑了下,自觉自愿地开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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