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色

　　苏君的父母在过完元旦没多久后就回了美国，苏君要留在徐天珉家过寒假。

　　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以后，苏君的生活也开始变得规律了起来，枯燥，忙碌，充实。

　　苏君的整个白天都要在老师家里上听力口语和阅读课，晚上才回徐天珉家，徐家父母也知道苏君很辛苦，答应了等春节的七天假期带苏君和徐天珉去泡泡温泉，可是真到了春节那几天，大人们却因为要接待外国来的客户而早早地去了外省。

　　王姨和李叔都会老家过年去了，留徐天珉和苏君两个人在家里。

　　除夕夜这天是苏君和徐天珉一起过的，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在客厅看了电影，《初恋这件小事》。

　　电影放完以后两人的气氛却突然尴尬了起来。

　　明明应该感动的暗恋事件此刻却像是在怂恿苏君去告白一般，苏君只好沉默着，绞尽脑汁去打开一个话题。
　　嗫嚅了半天苏君终于打算开口时，徐天珉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我去附近的熟食店里买点吃的回来。”他说，然后就拿了钱出了门。
　　苏君张嘴了半天，也只是干干地回答了一句“哦。”然后默默地关上了门。

　　徐天珉是四点半出的门的，可是等到快七点的时候徐天珉还是没回家。
　　即便步行再慢，熟食店的人再多，两个小时也是绰绰有余，可是这个点还没有到家，苏君不免有点担心而胡思乱想起来。

　　徐天珉的手机落在了客厅桌子上没有带走，钥匙也没有带。纠结几番，苏君打算出门去找找徐天珉，正打开门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她的方向走来，苏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徐天珉。

　　看到远处灯下的模糊身影，徐天珉终于倒了下去。

　　“徐天珉！”苏君一愣，然后急忙的向前跑去。

　　徐天珉穿了深紫色的毛衣外套，染上了尘土的颜色，脸上倒是还好，只是留下了几块青淤。
　　“你怎么了！”苏君莫名地又急又气，然后试图将徐天珉从地上拉起来。
　　“嘶~”徐天珉吸了一口气，苏君看到他的手，手上擦破了好几块，已经结了痂。
　　“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天珉皱了皱眉，沉默着没有回答。

　　苏君默默地叹了口气，“我扶你起来，我们先进去。”

　　徐天珉勉强地迈着步子，右手臂搭在苏君肩上的时候苏君觉得自己的心倏然柔软了起来。
　　“你…还疼么？”苏君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唔…”徐天珉闷闷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温热的气体在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雾，苏君感觉自己肩上的手臂变成了搂住自己的方式，明明是这么冷的天气，她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烫的足以煮熟一个鸡蛋，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响亮到可以充盈她周围的空气。

　　她不安地，又鼓足了一大口勇气，将自己的左手环上了徐天珉的腰。

　　徐天珉的毛衣上有洗衣液的清新的味道，苏君小心翼翼的闻着，是一种酸涩的甜蜜，自己喜欢的人啊，在这样一个时间以这样一种方式和自己如此亲密的接触着，可是啊，却连告诉他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餐厅的灯还开着，苏君打算等徐天珉回来做热的饭菜给他吃，所以现在什么都没准备。
　　电视里的直播节目正在介绍祖国各地过春节的文化习俗。

　　“你要不要先上去洗个热水澡？冰箱里还有饺子，我去煮点饺子吃行吗。”苏君抬起头，徐天珉的侧面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却因为离得太近视线有些模糊。

　　徐天珉的反应有点迟钝，足足愣了几秒才理解苏君的话。
　　他放下搭在苏君身上的手，和苏君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毫无预兆地相撞了。
　　苏君触电似的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重心不稳的徐天珉晃了晃身子，然后慢吞吞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那个，你…小心伤口。”苏君犹豫的补了一句，过了几秒，看到徐天珉缓缓地点了点头。

　　※
　　苏君端着饺子和粥出来的时候徐天珉已经睡着了。
　　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抱着抱枕，歪歪的倒在沙发上，苏君愣了愣，又将饺子和粥放回了厨房，上楼从自己房间里抱出了法兰绒的毛毯，盖在已经在沙发上熟睡的徐天珉身上。

　　“真好看。”苏君这么仔细地看着他。徐天珉的脸上还带着倦意，呼吸出来的湿热空气夹杂着蓝柏木的味道。苏君又莫名羞涩起来，她关掉了客厅的灯，开了一盏阅读用的落地灯，坐回单人沙发上，把电视调成了静音，继续背着单词。

　　背背单词，然后偶尔看着没有字幕的春晚演员的嘴巴在台上张张合合，竟然就跨过了十二点。
　　苏君的手机忽然想轰炸了一般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新年短信，电视里过年气氛的明黄和艳红透过电视屏幕打在苏君脸上，电视里的主持人喜气洋洋无声地恭祝着新春快乐，苏君忙着回复短信，心里涌上一股空洞的孤寂感。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好像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一向静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小区里爆破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璀璨到耀眼，然后星星点点的散落下来，消失不见。
　　徐天珉家的房子太大太空，苏君望着窗外，地暖开得再热，还是显得清冷。

　　苏君忽然想到一部电影的名字《她比烟花寂寞》。

　　孤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单词书的纸页，有些迷茫。到底现在这样的拼命还有意义吗？她想哭。

　　“苏。”平时清冷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但苏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过身去，徐天珉已经坐了起来。

　　“睡醒了吗？”苏君笑了笑，“新年快乐哦，我去热下饺子和粥，我们吃晚饭吧。”

　　苏君放下手里的单词书和手机，起身站了起来。
　　徐天珉也几乎和她同时站了起来：“我去帮忙。”

　　徐天珉帮苏君看着粥，玻璃的锅盖上氤氲了一层水雾，徐天珉拿起锅盖，锅里热了的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你为什么不自己先吃。”徐天珉转头看着苏君。

　　正在给饺子装盘的苏君顿了顿手里的工作。“我不饿啊，”她笑了笑，“再说了，我想跟你一起跨年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里藏着的忐忑而期许的心意。

　　※
　　大年初一。
　　徐天珉不出意外地发烧了。

　　苏君端着徐天珉喝完的粥直愣愣地下了楼。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自然，措不及防到苏君的眼泪就这样莫名其妙又矫情到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一早就拿着徐阿姨打过来的电话去房间叫醒徐天珉，徐天珉在起床的时候无力地软了手。
　　她清楚地记得她手背抵上徐天珉的额头时候那是多么烫心的热，她可以感受到因为她的手太过冰凉徐天珉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过来的眼神，以及他们目光相撞时自己尴尬地别过脸去。

　　她准备下楼给他端粥的时候带上门时还看见徐天珉软软的笑着摸了摸他自己的额头。
　　她记得那时候她的心情是多么雀跃，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徐天珉肯定不会对她有意思，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因为这个小动作窃喜着暗想会不会徐天珉也喜欢着自己。

　　※
　　没有想象中贴着球星或者动漫海报的墙，没有乱堆的衣服，桌上还摊着数学作业，书架上一排一排整齐的侦探小说。

　　徐天珉的房间。

　　蓝柏木的冷香又夹杂着温热的湿气。
　　他就这么坐在灰色格子的被子里面，腾腾的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他说：“苏，我们是朋友对吧。”

　　苏君奇怪地看着他，他正在认真地喝着粥。
　　还没有等到苏君的回答，他又问：“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嗯？”苏君愣住了，然后笑了起来“应该就是你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她的存在吧。”
　　“哦。”徐天珉的点了点头。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个人忽然地陷入了沉默。

　　她只觉得自己一下子不安起来，心里扑扑地跳着：“你…有喜欢的人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徐天珉像是没听见一般认真地喝着粥。
　　自己果然不该问这种问题，苏君觉得那一秒的自己真是蠢爆了。

　　“好像是的。”徐天珉喝完了粥。

　　苏君的心沉了沉：“她知道吗？”
　　“不知道。”

　　又是短暂的沉默。

　　“那你要加油了啊，你的眼光这么高，看上的女孩子一定很抢手吧”她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去调侃。
　　“我会的。”

　　徐天珉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回答着，又好像很坚定。苏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胃里就是绞着的难受，委屈地好想哭。

　　“你好好休息吧。”她低下头，收拾掉徐天珉的碗，准备走出房间。

　　“苏，我努力地养一朵花，很认真的给她浇水，每天都去看她，可她为什么一直不开花？”徐天珉清冷地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啊，大概，是时间还没有到吧。”

　　“苏，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
　　“嗯，我知道啦，你不用再说一次了。”

　　※
　　苏君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矫情的就像琼瑶剧的女主角哭得稀里哗啦。
　　电视里的春晚不厌其烦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小品节目的时候场下的观众会发出笑声，苏君却找不到笑点。
　　“可是徐天珉，我喜欢你啊！”她一遍一遍轻声重复着，好像这样徐天珉就会知道一样。

　　电影里明明不是这么演的啊。
　　为什么自己的喜欢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好不容易变得坦诚一点，却又提前得知了自己不想要知道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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