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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水城——净土
那一年桑清19岁。这是个美丽的年龄,年轻,像是早春里盛开的樱花,洁白,干净。上苍最嫉妒人类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永远比它年轻,因为在来不及那么老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哪怕是不幸的,仍然有姣好的容颜和一些纯粹的感情。假如你太老了,老到像天一样,连皱纹都懒得长,那么,你再也不会有感情。于是,我们总是活在苍天的嫉妒里,挣扎,和面对洪荒一样的成长。
桑清穿一条暗色的牛仔裤,一件有蕾丝边儿的黑色上衣,手里提着大皮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听说那是个美丽的小城,城里有弯弯的河水,是澜沧江的支流,叫殇河。桑清在地图上拼命找,可能是因为天下太大了,大的装不下这小小的河,反而无处找寻。火车载着年华,咔嚓咔嚓,一路奔驰而下。青春是水,碎在一分一秒的过往里。桑清很年轻,是美丽的。那种不张扬的美。许多美女让人看上去第一眼就艳光四射,桑清不是。桑清不会化妆,皮肤不是最上等的好,但是不差,眼神里永远有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像是与你很远,又像是在牵引你跟着她走。桑清不太喜欢笑,但是,与众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不会扫兴的。桑清从不拒绝别人的邀请,邀请她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可能就是因为不多,她才不拒绝。
学校坐落在殇河河畔,寝室是古老的吊脚楼,望过去像是异常美丽的梦。在这里过上一辈子,怕是也不会腻人的,殇水城像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画,深一笔太重,浅一笔太淡,刚刚好不浓重,不浅薄。桑清喜欢这里,她可以在殇河的每滴水里看见齐湛的笑脸。假如没有后来的事情,假如不是那些成长的岁月让她那么那么的不堪。她不会,不会一点儿都不留恋殇水城。
像是腐蚀上开出的花朵,成了桑清洗不掉的梦魇。
在殇水城,桑清认识了两个男子,一个是她毕生的知己,一个是佛祖给她的诅咒。
殇水城不算大,闲来无事,桑清一个人出去散步。夏末的南方仍然是温热的,河水很安静。殇河和兰溪山的拐角处,有一个不太大的观音庵,桑清是无意间找到那儿的,暗红色的围墙,从里面传来好听的佛号,和袅袅的檀香味儿,丝丝缕缕的,沿着空气升到九天之外去。桑清走进去,看见一位年纪不算很大的尼姑,她回头看看桑清,笑的很和蔼:“是学生吧!”桑清点点头,很惬意。
“来,孩子,拜拜佛,佛祖会保佑你的。”
桑清跪下,双膝着地,突然觉得感动,如来慈悲的坐在大殿之上,半睁着双眼看天下事。桑清是天下之人,当受天下之苦。这是桑清心里所想到的事情,但是何为苦?佛典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桑清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另一个到这里的人,好像也是学校里的学生。男生长得很斯文,一脸的书卷气,有些清高的洒脱。桑清开口说:“你好。”
“你好,你是桑清吧,是中文系的学生?”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么,我好像觉得你眼熟啊。”
“呵呵,我也是,今天听见院长点名的时候听见你的名字,觉得有意思,就格外有印象。”
“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你不是也来了么?”
桑清好笑的看着这个人:“这是尼姑庵啊,又不是和尚庙!”没等他开口,桑清就说:“咱们出去聊吧,别坏了这清净地。”
“呵!你还真有道学风范啊”
“这里是信佛的,大哥,不是道!道,应该到道观里去讲。”
出了观音庵,就是兰溪山脚下,一眼望去,郁郁葱葱。
桑清在河里洗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听你的口音,倒像是北方人。”
“恩,我是北方人啊,我叫季雪恒,是吉林人。”季雪恒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河水“看!有鱼!”
桑清也跟着往河里看,河里有很多鱼,很自在的样子:“你是吉林的啊!我也是东北的诶,我家是辽宁的。”
季雪恒说:“那还真是老乡了。诶,你怎么跑这么远来读书啊?”
“你呢?你为什么来这儿啊?”
季雪恒说:“也没为什么,有时候人与生存之地也是要有些缘分的。”
季雪恒说这句话,让桑清觉得有些惊诧:“呵呵,你还挺通透的。不过呢,我来了之后倒是发现殇水城很美,我很喜欢这里,所以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还是很令人快乐的。”
“恩,说的对!”
桑清看看季雪恒:“诶,我总觉得你身上有浓重的道学气。”
“没有,我喜欢佛理。佛家的文化让我痴迷,总觉很多事情在佛典里可以找到答案,并且令人信服。”
桑清坏坏的笑:“可是,你艳若桃花,这样的男人就算真的当了和尚,也是花和尚!你肯定是多情种!”
季雪恒哈哈笑:“桑清,你怎么这么会损人!”
“诶,说对了,我就是会损人,但是你还没听过呢!”
“你这——这是夸我么?明明就是损我嘛!”
“我是损你啊,可是没损人啊,出家人不是应该‘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总之就是,一切都可以‘勘破,放下’,又何苦执着于是不是人呢?”
季雪恒被我说笑了:“你才比较适合去出家,懂得比我多啊!”
桑清捡个石子,用河水洗干净:“我才不要出家。我还想找个人和我一起看天,一起去北京看香山的红叶,一起苍老和终了。”
“呵呵,真是浪漫啊,要是出家就成了浪漫的女尼姑了。”
我瞪着眼睛看他:“你才是男尼姑呢!‘曾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季雪恒满眼笑意:“仓央嘉措的诗,你喜欢他么?”
“我不喜欢,总觉得他不专情于佛祖,也不专情于爱人。爱,比深情浅薄。但是我喜欢他这首诗,写的很平凡,又很特别。是大才。”
桑清同季雪恒沿着殇河往学校走,背后是兰溪山。桑清抬起头看天,天蓝的几近透明,透明里又只剩下一片蓝,蓝的人的心痒痒的:“你看,天蓝的,让人看一眼就想死在里面。”
季雪恒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措辞的人。”
“怎么?词不达意么?”
“不是,是恰到好处,却与众不同。”
“谢谢你赞赏我!”
季雪恒低头系了系鞋带,然后说:“怎样才能死在天上呢?不过是妄想罢了,人都只能是葬于火海,长眠于土。”
桑清不经意的开口:“碎成空气,让风给我做葬礼。万物都会给我超度,轮回的路会十分宽广,不痛苦。”
“黝黑,你这个叫出口成章啊!”
打从这一天起,桑清和季雪恒就有了某种默契,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男子干净,有些佛家弟子的清净之气。
季雪恒看看桑清,你这个“碎成空气”有些像《红楼梦》里写的:“化成灰,成烟,风一吹就散了•••”这是贾宝玉说的话。
桑清说:“你别把我的想法和那个贾宝玉联系在一起。”
“怎么了?你这么讨厌他,很多人喜欢他的。”季雪恒心里暗暗赞叹桑清对知识的认知和记忆,太惊人了,随便说什么她都知道,而且是那种十分慧杰灵动的感觉,与他人不同。
“喜欢他的多是庸人!像你!”
“林黛玉也喜欢,嘿嘿”
“林黛玉喜欢的不是宝玉,她爱的是她的爱情。但是贾宝玉配不上她的爱情。”
“你怎么这么挑剔啊!”
“不是挑剔,对于爱情,有几个人能含糊而过?你女朋友能忍受你和别人眉来眼去么?”
季雪恒笑了笑:“不能,呵呵,还真不能。但是她已经很好了。”
桑清低低的打趣他:“想不出来谁会愿意和和尚谈恋爱•••”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都听见了,你又在损我。”
“哈哈,对对,我就是看你好欺负。”
“你这个丫头将来要是嫁人了的话,可真是那个人的大不幸,不过,这个人也算解救其他的人了,大家也能松口气了。”
“诶,季雪恒,你什么意思啊,你!我告诉你,本小姐眼光高着呢!”桑清心里想,苍天要是有眼,就给我一个“齐湛”。这个祈求,到了八年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人总会一边成长,一边丢弃,丢弃曾经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学会忘怀,不然,桑清会死在风里。
季雪恒看见桑清,就像看见一场盛大的花宴,他曾经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保持一种纯净的姿态,灵动,充满善良和意外的惊喜。但是,他没想过,是他带着桑清认识了那个叫做柳家群的人,是这场相遇给了桑清灾难,几乎毁了桑清。假如他知道•••世界上要是有这样的假如,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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