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林可乔其实是个睡眠很浅的人。她曾经有试过在夜里被墙上新买挂钟的滴答声惊醒。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可乔几乎要靠吃安定才能让自己沉睡。后来情况好转，不再吃药，却养成一个坏习惯，睡眠时屋里不能有任何的动静，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声，又或者空调的风扇呼呼转声。
　　因为她这习惯，可伊多次取笑她：“以后找了个会打鼾的老公，看你怎么办！”方泽宇会不会打鼾？林可乔并没有问过。这种话题太过私密，着实有点问不出口。不过心下也曾想过，若是方泽宇真的打鼾，会得立刻同他说拜拜么？若因这原因而被判出局，不知方泽宇会不会气哭！？
　　到得听见窗外微响的潮汐时，可乔才惊觉自己真的安睡了一夜。
　　此刻窗外隐见鱼肚白，空气中有潮湿的海水气息漫延过来，整个房间似乎也隐隐的有了湿意。幸而此地是热带岛国，虽有湿气却不觉得阴冷，反而有种与在家中不同的异国情调在空气中弥漫。
　　可乔躺在床上，并不挪动一下身子，在慢慢回想昨晚因何一夜酣睡。是因为这两日总在外面奔波？还是因为这异国他乡，连梦也不来入侵？又似乎是因为最后杜心仪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神色，令自己一直噙着嘴角，慢慢想着，慢慢笑着，就那样睡着了……
　　身后的办公桌上放着用来做草图的白纸，干干净净的，一笔都没有画。
　　2H的铅笔是极轻的，落在纸上几乎瞧不出痕迹来。
　　再加了几笔之后，渐渐勾勒出一个春暖花开的场景来。山下当然是那一片动人心魄的蓝色动海，山顶上却多了一栋白色的小屋，低垂窗帘遮住肆意飘散的海风浮沫，隐隐的灯光映射出相依偎的一双人影。
　　小轩窗，正梳妆。
　　这不该是现代的建筑，却是跨越了时空而来的一双璧侣，在横梅树下舞剑弄花。白衣挥洒，数不尽婀娜！
　　那屋内也无甚摆设，不过是一张古琴，一张平几，两团藤席，一床弦月。
　　丢开笔时，林可乔几乎像从梦中惊醒。方才满脑子的奇思杂念。看着笔下这数笔勾勒出的图画，她蹙着眉。
　　很久不画这样的画了。还记得第一次画出这种漫画一样风格的图画时，还是在中专会计学校。就是从那幅画后，自己坚决的选择了设计这条路。艰难的求学，在雷氏严苛的应征选拔中过关斩将，生存下来，直到今日。
　　这些年来，习惯了以设计师的目光去丈量所接触的一切，以一个专业的、内行的目光去评价和摸索总结别人的作品，吸取和博采众长。
　　今天，突然的摒弃了以往风格，似乎又回到多年前那个面临选择的一刻。林可乔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然而这些年训练有素的冷静思考让她立刻清醒，不过是偶然走神而已。
　　不知不觉的，竟是循着杜心仪的思路去展开自己的设计，结果弄出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来。
　　林可乔摇摇头，杜心仪啊杜心仪，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竟然影响了我的思路。随手将那画压到画板最底层。想了想，又不甘心的取出来，在边上写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朝心仪，不知所思！
　　才狠狠的，把它又压到了最底下。
　　抽出一张白纸才要重新画，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林可乔在气头上，也不去理它，偏偏电话响个不停，似乎没有人接就誓不罢休的。
　　林可乔终于决定认输。实在是拗不过那响彻耳宇的铃声，一声接一声，催魂也似的。
　　走过去，气呼呼的拿起，开口时，话声里犹自带着未出尽的一口恶气，狠狠的道，“是谁？”一时情急下，连礼貌也尽数丢掉。
　　那边却没有话声，沉默着，只有微微的呼吸声在听筒里轻悠悠的传来。“喂？说话……？”林可乔疑惑起来。自己认识的朋友里，断没有这样恶作剧习惯的。而且这是异国他乡，国际长途打过来，却又不说话，几乎没有可能。
　　正要挂断电话，听到轻微的一声“嘘！”林可乔立时反应过来，鼓着腮帮子叫：“妮妮你这小坏蛋！快叫你妈接电话！”
　　“嘻！哈哈哈！小姨好聪明，一猜就着！”那边果然憋不住，传来妮妮清脆的笑声。
　　“怎么又打电话来，不是昨天才通过电话的？坏丫头，敢捉弄我，回去没礼物给你！”林可乔满心气恼全抛到脑后，对着妮妮大耍长辈威风。
　　“嘻，小姨好，好小姨，小姨最疼妮妮，妮妮知错啦！小姨回来一定要给妮妮带礼物，不要一个，要一大包！”妮妮的嘴巴自是应对自如。哄得林可乔简直心花怒放。对小姨这个最满意职业尽心无比。
　　“这孩子！不知哪里那么多甜言蜜语，天天教也不会会这么多！”林可伊已经抢过女儿电话，同可乔唠叨着。
　　“妮妮这么可爱，你别老训她啦。我若有这么个孩子，不知多么开心。”林可乔握着电话躺回沙发上。还是躺着舒服啊，煲电话粥又累不着了。
　　“想要就自己生啊！今年嫁给方泽宇，年底就可以手上抱孩子了。”林可伊又在打趣妹妹。
　　“啊！免了吧！除非可以一生下来就有妮妮那么大。生孩子，水磨的工夫，一天天慢慢磨，磨一年，一量，哗，才这么一点高！”林可乔嘴里讲着电话，手里连比带划。
　　姐妹两讲话不用带顾忌，她是想到哪说到哪。说到杜心仪和陈依静的误会,林可乔简直眉开眼笑，早忘了刚才因画着恼的也是她。
　　“恩？你同事，是个男的？”林可伊迟疑着。难道方泽宇出现了竞争者？这次可乔在印尼待的时间长，若是给这位不知名人氏近水楼台……她是不是要打个电话通知下方泽宇？
　　不过可乔似乎很少有提到某人时笑得这么开心。就连自己也不曾。当然，妮妮除外。
　　“哎呀！她是女的嘛！”林可乔当然没有姐姐那么多转动的心思。只是公正的说出事实。
　　“哦，这还好！还替方泽宇担心，不要未婚妻被人抢走了。”可伊一向在妹妹面前没有姐姐样，两个人从小到大开玩笑开惯了。“不过现在这世道，女人也不保险，女人也一样有危险，哈哈哈！”
　　“姐姐！”林可乔呆住。
　　从下飞机陈依静的调侃，到现在姐姐的玩笑，似乎都把杜心仪当成一个会抢走她林可乔心的人。那么她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告诉你哦，今天我去检查了，不过医生不愿意说，我怕是个女孩啊。你也知道松田是家中独子，妮妮又……我很想给他生个男孩的。”可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说出打电话的目的。
　　可乔在心里叹息，嘴里却要安慰姐姐，“生男生女命中注定的嘛，松田的父母都是有名的医生，这个问题很看得开的，不要那么纠结了。你们一家过得开心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生一对姐妹花不好吗？像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嘛！”
　　“我知道的，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妮妮一直盼望生个妹妹，不知能不能遂了她的心愿呢！好了，先挂了。妈下楼了，不和你说了。这些你别对她说啊，省得她又乱担心。”
　　林可乔收了电话。倚在沙发上发怔。生男生女真的很重要吗？小时候，困扰爸妈，现在大了，又来困扰可伊。这或许就是她不愿结婚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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