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好想你

　　我是一个孤儿，这是我从小的认知。

　　上帝是万能而仁慈的，牧师总是这样告诉我们，那么可以回答我么？回答我为什么身为父母的人既然不要我们，为什么还要产下我们？如果上帝真的是那样无所不能，为什么还会有孤儿院的存在？为什么他从不帮助我们……

　　上帝，你真的存在吗？
　　已经有太多的为什么，却从不知到底为什么……
　　孤儿院里有很多同我一般的孩子，但这显然不是孩子的乐园，而是一个笼子。一个装满了各种老鼠，让他们互相厮杀，互相吞噬的笼子。

　　而我，就是这个笼子当中其中一个胜出者。
　　在这里生存，就必须学会伪装，装可怜，装乖巧，装懂事，装各种表情。装，是这里的孩子身上最基本的技能。

　　孤儿院的运营情况总是不乐观，于是出外巡游，演说，表演便成了家常便饭。愿意捐钱的人总比看戏的人要少得多，通常都是富人们派个别代表捐个三两百就完事，然后我们千恩万谢，收拾东西回院。
　　捐献所得的钱会以各个名目安放到院里的各项花费当中。但实际上那些钱都被抽取了很大一部分，这个大概算是一个在院里公开的秘密吧。

　　捐款逐年减少，孩子们可以利用的资源也在不断减少，于是上学的机会也不得不减得更少。
　　倒不是说什么，而是来这里领养孩子的男女大都根据学习成绩来选择领养的对象，要么就是一些外貌可人的娃娃。

　　或许，我是幸运的。
　　从小，我的绘画方面就有莫大的天赋，对每一个图案或者颜色都可以自主的作出独特的理解和运用，尔后快速记录在纸张里。

　　有特殊才能的孩子会获得更多的学习机会。在我刻意的设计下，我的画被院长看上了，而我，也从而赢得了上学的机会，侧面来说，我被领养的机率也随之增加。
　　我们这一类人的学习过程总比一般人要艰苦许多，可这些都不重要。多少次累得满目昏眩或者直接晕倒，其实，那也是不要紧的，我甘之以昧。

　　年级甚至全镇第一的名号必须保持，绘画的作品也必须拿下市级或以上的奖项。这是代价，也是自身的价码。过了剩下的几个月，我就步入11岁，年纪的增加，也同样意味着被领养机率的会被降得更低。

　　上帝，其实并不存在吧？
　　每一个在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而保持优秀，似乎就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次年冬季的某一天，院里的老师把我领到了一对中年夫妇的面前，我知道，我成功了。
　　不过是隔天，当我步出孤儿院的门口时，我笑了，第一次如此愉悦的笑了。

　　冬雪染白了整个世界，脚踩上去时会发出微弱的挤压呻吟的声音。我任由我的养父母牵着我有些红肿冻伤的小手，随着他们的脚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孤儿院的铁栏杆依然高不可及，但我终于走出来了。眼矒的余光还可以清楚瞥到栏杆内或者楼内窗口所站着的孩子们，包括他们眼中的或感伤，或羡慕，或妒嫉的种种情绪。也有孩子不舍的追出来，边哭边奔过来，喊着卡其哥哥。
　　我微笑着柔声劝说他们，让他们回去，而我的养父母就这样木然的站立的一边，看着我展露出来的良好修养和谈吐。

　　我把身上养父母刚刚所送的所有东西全部留给了他们，从院里出来的时候本就一无所有，平常能教的，能给的，都教了都给了，而今，所能帮他们的也就只剩这些。剩下的路我帮不了他们什么，那些路都必须由他们自己亲自走下去，努力去争取。
　　看着他们哭得两眼红肿，且走且回头的身影，心里有丝哀伤有丝温暖，我只能抱以安慰的微笑，遥望着他们慢慢离去，走回铁门之内。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好的，冬天的雪，也不再会这么寒冷了吧。
　　养父母是一对资深的教授，儿子早亡。
　　第一天来到这个家时，我坐在这个陌生空间的一张名贵沙发上，听着他们对我说，他们需要一个优秀的儿子，往后可以有充足的能力孝顺他们，而他们也可以让我自此接受最好的教育。
　　大抵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可以供养的他们的人，而不是儿子罢。此后的日子我都在学校度过，我们除了费用与成绩上的问题，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多的奢望，也不敢去奢望。
　　几年过后，待我初中毕业时，我的养父母意外出世了，一辆大型货车，一个打瞌睡的司机，两条昨天还欣喜自己考入省重点高中的鲜活人命就这样消失了，只剩伤痕累累的冰冷躯体，没有任何气息的横在太平间。
　　一个狭小的墓穴，两个骨灰罐子就成了他们往后的安身之处。

　　上帝，不曾存在。
　　家里的摆设还是同从前一般，现在也不过是多了两个牌位，香烟辽辽。这几年来在这里住下的时间统计也没有一个月，但偶尔复习累了直接趴桌子而眠，醒来时肩上所披的薄被都不是假的，而今，身上的衣服依然单薄，余暖，却仿佛还在。

　　家，真是一个脆弱的东西。
　　葬礼很热闹，养父母的领导，同事，亲戚，朋友，学生都有出席，席间呜咽声不绝于耳。
　　我望着那两具棺木，哭得淋淋漓漓，心里没有多难过，但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纷涌出来，大抵这就是伪装的本能反应吧。双方都不曾付出过感情，又何来伤心之说？不该哭的，不该……
　　葬礼前后，我都成了众人关切的对象，校方更派出代表对我作以慰问，给了我一个装有5000元现金的信封。

　　毕竟是领养而来的孩子，养父母的亲戚都婉转的表达了拒绝收养的意向，我站在众人身侧，看着他们对我温和亲切的问候，尔后转过身来又互相推拒，不觉好笑。
　　本就料想会是这样，而今，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打开户口本，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名字，杜卡其，原来自己早已被冠以杜姓了，为什么这好几年，自己还是没有习惯呢？
　　毅然放弃就读那间省第一重点“贵族”学校，只选择了市内一家普通高校，无他，这家学校校方愿意免除他所有的学杂费，而且有奖学金补助。其实以自己的成绩，很多学校都愿意开出这样的条件，但这家学校却是她最有可能考进来的学校，那么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就它了。

　　养父母出事时所驾驶的小车是贷款买的，而货款还远远没有付清。他们的后事完事后，光赔汽车公司就已经三十多万，即使有他们的人寿保险，伤亡保险等保险的赔偿金，存折上的数字依然不多。
　　房子等资产受益人都不是自己，这些自己都是不能动的，那么那些存款也就只够自己高中至大学的学费之用了。

　　我把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收拾完毕，疲惫的倒在了床上。中午的时候已经跟邓老师联系好，想起他的欢天喜地，自己心里也不禁跟着一起乐。
　　邓老师是一个为画痴为画狂的人，对自己，本就喜爱，看见自己的作品之后，就更唠叨着要教自己云云。而今，也算是一个契机吧。
　　事实证明，我的料想并没有错。

　　从步入教室的第一步开始，我就已经发现了她，她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她的那样，带点懵懂，带点迷糊，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嗯，她也看见我了，对我抱以点头微笑，温柔亲切而又保持绝对的距离。
　　呵，有趣。
　　不要紧，终有一天，我们的距离会完全消失，而她的笑容，终将全部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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