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掌控欲

作者: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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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北京


      那之后李记慈告诉余天青,他没有跟余教授透露他们的事。

      但余天青怎么可能相信?就在一个屋檐下,哪怕没有明说,李记慈的行为也一定“说”出了真相!

      父亲发现了他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像长了翅膀一样疯传,传到常年住院的奶奶耳里、保守的姥爷家里、孟梅娟会从整村人的骄傲变成“同性恋的娘”、逢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婆齐聚一堂,他余天青就是不肖子孙。而这一切都不能不怪罪李记慈,如果不是他那样穷追猛打,余天青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脱轨。

      无法避免地去做一些无谓的设想——余天青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得变差,这让李记慈在这个房子里感到无所适从。十八岁的少年自以为可以用持续不断的爱意让恋人敞开心扉,但那时还不懂,世界上没有任何感情是持续不断的,哪怕是爱,也会在某一时刻感到疲倦。

      李记慈一声不吭整理好出租屋里属于他的东西,就像从前无数次搬家那样,依然是两个大行李箱。

      “我要搬去纽黑文了,开学前早点过去。”

      “哦。”余天青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进了大学,好好学习吧。”

      李记慈不安地将行李箱的把手拉上拉下,“你之前说要留在波士顿读研,但现在我……”

      余天青打断他,“前途的事,不必感情用事。我希望你也一样。”

      余天青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只可惜爱情是需要一些“不清醒”的。他在李记慈彻底暴露出他拧巴的性格、晦涩的情绪和吝啬的表达。

      “我真的要走了。”李记慈硬邦邦地接下去,“明天早上。”
      九月才开学,本不必这么早走。
      “我知道了。”
      ……

      哪怕是大吵大闹,甚至打一架也好,什么回应都好过余天青的冷静。李记慈气得想揍人,他也确实拽住了余天青的衣领把人重重按在墙上,他比余天青高出一截,故而这样一按余天青只能垫着脚,脸颊很快就浮现出充血的绯红。

      “余天青,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爹冲你生气你就冲我,我有什么错!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给我点好脸色看,不需要了就可以一脚踢开……你他妈养条狗都不能这样虐待吧!?”

      “男朋友就是男朋友,我们就是那种关系,不是什么室友,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很希望我走对吗?”

      “你根本不在乎我!”

      骂了几句,他倒是把自己骂得眼泪汪汪,这些话其实在心里憋了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可吼完他又把那双亮晶晶的瑞凤眼瞪大,余天青夸过他眼睛漂亮,看到他哭了说不定会来哄他。

      可是余天青叹了一口气,沉默地闭上眼睛,似乎李记慈真的一拳上来他也无所谓。

      沉默是最坏的答案。李记慈仿佛从中听到余天青再一次失望地对他说“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在这样的对比下,他刚才的激动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无能狂吠。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是李记慈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两个人不能带着情绪分开。时间和距离会让矛盾变得无限大、变得不可调和……
      直到,丧失解决矛盾的动力。

      李记慈盼着一个道歉。
      如果余天青真诚地跟他道歉,那就原谅他;如果余天青哭了,他会立刻开车前往波士顿,在三个小时后出现在小洋房的门口;如果态度再陈恳一些,那毕业就结婚的计划倒也不一定要推翻。

      然而再也没有等到道歉。

      李记慈心气高不假,但骄傲不能当饭吃,在搬去纽黑文的一个月后终于决定主动联系余天青,却发现余天青把他的手机微信全部拉黑,然后打电话给波士顿的房东,房东说住户刚搬走不久。

      之后关于余天青的消息,便只有通过朋友口中的碎片拼凑而成。

      “他为什么...突然放弃考研?”李记慈给老芋头打了电话,得知余天青毕业后打算直接工作,可之前他明明都已经花了这么多时间准备研究生考试……“Sky说他毕业后要回国发展,那就没必要在这里耽搁两年了。”只得到这样的答案。

      李记慈意识到自己被背叛,问了一圈朋友,即便是麦琪,也没有问出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他想到最后的人选——钱静,那个他本以为永远不会联系的女人。

      钱静接通电话后在听到他声音的第一时刻就警告他不要再找余天青了。李记慈本想反驳,但钱静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余叔叔在波士顿回程的飞机上因为心悸猝死。当时余阿姨害怕影响天青学业,所以瞒着他,直到余叔叔去世后一个月后,他才知道这件事。”
      一个月,那么正好是他赌气离开波士顿后不久。

      “天青家里还有很多人需要他,如果他一个人留在美国,为了拿工签势必几年不能回国,那他的妈妈一个人可怎么办。”

      余天青根本不会留在原地,而李记慈也无法为了一个抛弃他的人回归陌生的故乡。

      一万五千公里,十五小时的飞机行程可以越过,但两颗心之间哪怕一毫米的嫌隙也难以释怀。

      最终没有人会留在原地。

      后来,李记慈尝试用微信发送分手消息,留言旁边的感叹号依旧红得刺眼。

      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开始时没有说“我爱你”,结束时也没有“我们分手吧”,这段潦草的关系在模糊的岁月里逝去,相爱是可耻的秘密,而分开才让一切恢复秩序。

      五年一晃而过,各自奔波。

      这年头很少有真正的失联,只要你想要找一个人,总有办法能找到。

      唯独你不想找一个人,那才是真的找不到。

      -

      帝都的年味似乎没有小时候那样浓厚了。

      街头巷尾的人比平常少了许多,商店门口圣诞树还没拆就被挂上红绸,中西合璧,红得滑稽。

      余天青一身羊毛呢西装,带了一条母亲织的红毛线围巾,步入社会后他身上生出了一种冷峻的精英气质,哪怕是高明度的红色也不会让他看起来更活泼。

      过完年,就二十八了。

      但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对过年有着莫名的恐惧,甚至需要在吃团圆饭前找自己的心理医生开导一番。
      他有一位长期合作的心理医生。轻微的人格障碍使得他极难建立亲密关系,过分沉溺于责任与道德规范,缺乏快乐的获取途径,反而经常为不必要的愧疚感负累。在余天青的人生规划中,一个幸福的家庭毫无意外是必备的,因而他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并尝试通过沟通和辅导改变自己。

      这次问访选在余天青家里。
      王泽川是一名独立心理咨询师,与余天青相识三年,第一次踏入他的家。一个人的居住环境或多或少能暗示主人的性格,而这里与王泽川设想中的家很接近,极简、洁净、黑白及原木色调为主,标准得像是样板房,正匹配他对余天青的人格速写:克制、严谨、轻度的强迫症和匮乏的热情。

      “泽川,你像个观察犯罪现场的侦探。”余天青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即便这似乎是句玩笑。
      “之前我在咨询者的家中确实发现出不少通往人格的钥匙。”年轻的医生说。

      “老样子,白开水?”
      “嗯,一杯凉白开。”王泽川注重养生,相比一脸倦容的余天青,年长两岁的他气色更好,眉眼舒展,带着强大坚定的气质。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王泽川喜欢在患者最安逸的状态下沟通,窝在家里的沙发上,这样的物理条件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心理干预都无可比拟的。
      在余天青简单描述了他对于“过年”的心理困境后,医生总结:“首先,你不用觉得自己是错的。不只是你,很多年轻人都开始讨厌过年了。被三姑六婆围攻催婚、与一年只见那么一回的亲戚聊天搓麻将、和长辈住在一起向他们的生活节奏妥协,想想就很令人焦虑不是吗。阿余,我们先对齐一点,不向往过年并不代表你很奇葩或者很不孝顺,没必要感到愧疚或是自责,可以吗?”

      余天青点点头,说他可以。

      “以我的了解,你怕过年这件事的根源可以拆分为二。第一,你一直觉得自己需要为父亲的病故承担责任,却不敢向母亲坦白,一方面有强烈的负罪感,另一方面你害怕向母亲袒露所谓的‘罪’会酿成其他无法预知的后果,这种不可协调的矛盾导致你会为与母亲长时间相处而感到焦虑。”
      “第二,你目前单身,那么过年期间的聚会上就一定会提及你的感情和婚姻,亲戚会帮你张罗相亲也是预料中的。而你在构建亲密关系方面有障碍,这种压力导致你并不仅仅像很多年轻人那样厌恶相亲——你在恐惧。”

      余天青不可置否,医生像一位挚友,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可我还是必须搬过去和我妈一起住、还是需要走亲戚。过年的流程必不可少。”
      “是,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我或许会建议他果断避免去做那些令他感到压迫的事,比如,可以在过年期间参加一个旅行团之类的。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健康更重要了——咨询者的心理健康是第一位的。”王泽川嗓音优雅,留下一个带有悬念的停顿。
      “但是,阿余,对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一个责任感过剩的人,让你选择逃避并不会缓解你的焦虑。因此我的解法是引流疏通。”

      余天青抿了口茶,金属框眼镜上蒙起一层白雾。“请讲,我尽量配合。”

      “我建议你利用过年这段时间夜晚的时间。走亲访友一般都在白天,年纪大的人晚上睡得早,你在夜晚是自由的。可以去做一些带来即时快乐的事。”

      “什么是即时快乐?”

      “唔……你上一次发生性行为是在大约多久之前?”
      “啊?”余天青微微惊讶,但还是如实回答,“有一年了。”

      “没事,我对隐私并不感兴趣。只是打个比方,谈恋爱可以带来长期的、滞后的快乐,但做/爱带来的就是即时快乐。如果觉得长期的快乐很难获取,并且获取的过程反而会带来痛苦,你不妨尝试更多的即时快乐。”王泽川狭长的眼睛弯起一个舒心的弧度,“阿余,你需要适度娱乐,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容我猜猜,你晚上空闲的时候大概只会一个人宅在家里,连酒吧都没去过吧?”

      余天青脸一红,轻咳道:“回国后...还没去过……”

      王泽川道:“一开始去最好有朋友带。之后几天我放假,正好带你。”

      面对他人的好意,余天青第一反应永远是惶恐和拒绝:“不,既然不是工作时间,你不用管……”

      “不在工作时间,我便不是王医师,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王泽川沉声道,“阿余,是我,真的很想帮助你。”

      片刻后,余天青点头,“谢谢你。”

      “很好,那么就进入今天的第二件事。我发现你的心结除了原生家庭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与你大学时期的一段恋情有关。”

      余天青低下头,即便是对医生,他也不太愿意提起那件事。

      “展示柜上的那些贝壳,可以拿来吗?”

      “贝壳?”余天青浑身一怔。

      “今天我就当一回王探长了。”医生莞尔,“我感觉到那个展示柜的风格和你家整体的装修风格是格格不入的,是你的话,没有理由随便放一堆贝壳在那里,对吗?那一定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猜想会不会是和那件事有关,看你的反应,应该没错了。”

      在这一瞬间,余天青又想起很多事。

      那场坎昆的旅行像是象牙塔顶尖的珍珠,美好得不容亵渎。
      想起与阿慈一起浮潜,他不会游泳却被海底那些漂亮的珊瑚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些,却不慎进入了危险的珊瑚丛。阿慈在游过来救他的时候,被珊瑚丛蛰到。

      上岸后,当地的墨西哥人告诉他们,蛰他的是火珊瑚,一种含有毒素的海底杀手;被蛰到的地方如火焰灼伤般疼痛,过一会儿才会出血,且毒素会麻痹血小板使得血在短时间无法止住;这种珊瑚毒素还会延时发作,在被蛰的十几天后,伤口处依然有可能会出血。那时,李记慈的手和脚血流不止,余天青吓得六神无主,以为李记慈中了什么要命的毒,浮潜导游安慰他说火珊瑚并不致命。

      可接下来,余天青偷偷做了一件蠢事,他下水后故意碰了一下火珊瑚,让自己也体会到珊瑚毒素的痛苦。

      朋友们都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的。

      而伤口的灼伤让余天青意识到,他原来已经很爱阿慈了,这份感情一定比李记慈感受到得多……甚至比他自己以为得都要多。

      “这是小宝螺。”余天青逐一向医生介绍他心爱的海螺收藏。

      “这是Florida fighting conch……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它的中文名。”
      “这是Netted olive shell……不是捡到的,而是我在海边的一家小店里买的,它很美。”
      “这个,左旋香螺,之前摔坏了,我用白胶黏住,所以有点丑……”
      “你现在拿的那个是大赤旋螺的幼体,成年能有半米长……”

      王泽川很认真地听完后,对他说:“现在你能把他们全部砸了吗?”

      “什么?”

      “不破不立。你需要走出过去,阿余,如果能让你更开心,我想这些小海螺一定乐意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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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啊,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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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执掌控欲
    套上枷锁来爱你



    嗷呜他超凶
    我的嗷呜是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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