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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容拨了拨鱼竿,侧着头,眸光凝在水面。
平静无澜的镜面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那张脸,镌刻了太多的沧桑,承载了太多的风尘。
他很用力地闭紧双眼,手腕轻转,丝线拉出涟漪,荡碎了所有悲伤。
三日一晃即逝,晌午时分,白容便要随童肃公到山谷采杜若。临行前,青扬淡淡说了一句:“刚得了消息,白涟已经上山了,估计半个时辰后就能寻到这。”
白容指节微蜷,眼底几不可察掠过一抹忧色。他轻声道:“你先替我拦一阵子。”
青扬道:“行。”
李浓这一路都过得心惊胆战,生怕稍有不慎,涟大魔头就捏断他的脖子。白涟不顺心的时候他就要遭殃,常常是一方墨砚,亦或一双筷子砸到他脑门,直把他砸得昏昏乎乎,叫苦不迭。平日里被南宫久纵容惯了,李浓的手脚并不大利索,这几日尾随白涟身后,他却是练就了一身躲避空中袭物的功夫,鸟儿也无他这般敏捷。
他恨不得天天扎小人诅咒白涟,心里腹诽个没完。
夜墨雾重,秋雨蒙蒙,华贵马车内里频频传出时轻时重的咳嗽声,缠缠绵绵,好不恼人。李浓晓得白涟的咳症又犯了。
李浓一面端药,一面感叹老天爷是公平的。
人无完人。白涟容貌端丽好看,偏偏蛇蝎心肠;武艺超群,却偏偏疾病缠身,一入夜,稍染风寒便是咳喘不止。
李浓小心翼翼递过碗去,白涟侧着的脸颊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薄红,花萼般的唇瓣微张,偶尔咳上几声。
许久,他才发话:“你跟着白容多久了?”
李浓面带惴惴,声音有些发颤:“没多久……”
“是么。”他的口吻好似漫不经心,“你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何种衣裳,喜欢看谁写的书,喜欢做什么?”
李浓惶惶不知所措,额上豆大的汗滑了下来。
这回白涟没有拿手边的物什砸他,反倒喃喃自语地说了出来:
“你当然不知道。他喜欢吃竹笋金丝,喜欢穿素色衣衫,喜欢里隐的《春秋杯》,喜欢独钓河川……”直至最后,连他都发觉自己的不大寻常,猛然住了嘴,乜视俯首贴耳的李浓,眉头蹙成一团。
片刻,他才道:“这些你可都要记好了,莫委屈了你家公子。”
说时,拿过药碗仰脖一饮而尽,溢出的褐色药汁沿着他修长漂亮的颈项蜿蜒而下。
天刚拂晓,一只雄鹰在马车上空展翅盘旋,眼神锐利一如它的主人般凶狠。
白涟掀开一角席帘,抬手。雄鹰俯冲而下,渐敛羽翅,尖细钩爪稳稳抓住他的小臂。
白涟解下捆在它脚下的小竹筒,掏出小纸条扫了一眼,立时,薄唇上扬起一个优雅弧度,笑容阴惨隐晦。
行辕至山崖边,一轮旭日东升,天边红霞若缎。
白涟身着一袭藏青仙鹤绣纹长衫,立在崖边,俯瞰大地。
风徐徐,鼓扬纱绦。
他自袖口摸出一管玉箫,和风而奏。
白容住了步,仰头。
童肃公也顿步,回头问:“怎么了?”
白容道:“箫声。”
“嗯?”童肃公挑眉。
白容却不答,手指往下掏出一管玉箫,凑到唇边。
童肃公抽了口烟,背靠在了一棵树旁。
箫声呜呜然,如泣似诉,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哀愁。
一曲已毕,莹泪落地。
白容放下玉箫,笑道:“我们走吧。”
……
杜若长在翡翠山山谷的大水潭中,水潭碧波微漾,周遭篁竹环绕,阳光自叶隙漏入,斑驳迷离。水潭中央,一株粉白琼花孑然独立,亭亭净值,不似凡物。
白容手指扣住衣绦,长手一拉,衣衫自肩上滑落,白皙颀长身体罩在细碎的阳光中,凝滑若脂。
童肃公在翠竹上磕了磕烟杆,道:“有话就说,老子没有多余时间陪你干耗。”
白容很安静地看他一眼,摇摇头,拾起匕首,便纵身跃入潭中,在平静如镜的潭面上荡开圈圈涟漪。
童肃公吞吐烟雾,眼底愁情一闪而过。
“阿容,这水草韧性非比寻常,你可要小心。”
潭水寒凉彻骨。白容潜游一阵,探出水面,发觉那株杜若已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捻下那株白花。
却在此时,杜若四周原本安静的水草似有灵性一般,陡然舞动长绦带身,缠住白容的腰身。白容眉头一皱,催动臂力,以匕首砍断水草,便极快地往岸上游去。
越接近岸边身后紧追的水草便越多,缠缠绕绕,如同一张巨网,疯狂地突袭而来。
一柄匕首敌不过众多厚实水草,白容很快沦陷,被拖到了潭底。不过瞬息工夫,头脑因缺氧而胀痛起来。白容咬牙,长臂在水中划过一道水纹,朝下拍出一掌--
轰然一声,水草齐断,白容身体随着水流浮上水面,贪婪地吸纳新鲜的空气。 手掌按上岸边的滑石,却是一双紫金羊皮靴子落入眼底。
白容看见自竹林里匆匆走出的青扬和知秋,他们都负了伤,面色骇人的白。
他听见白涟嘲弄的笑声:“我的容少主,你的志气呢?不逃了么?”
白容歇力抬头想去看他的脸,此时水草却缠了过来,纠住他的腰身。
而他,只来得及看到他唇边僵硬了的一个讥讽笑容,便没入水中。
身体在沉没,腰间的草越缠越紧。
白容放弃了挣扎,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开。
“喂。”
“嗯。”
“我给你酿了酒。”
“什么酒?”
“白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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