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品格[西幻]

　　艾斯德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她是谁。他握着剑柄的手有一丝松懈，但下一刻却用上了更大的力气。

　　——这不正是他的「狂热粉丝」嘛。（注：乌迪尔在听说穆蒂安的阔气事迹后给她起的外号。）

　　他隐约听到那少女在抱怨自己起的很早。那语气随意得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个国家除了王以外最尊贵的人。他也很少见到少女这般的视线：不带着爱慕、恭敬或是害怕的情绪，似乎只是纯粹带着好奇的情绪打量他。

　　她的言行和那天一样奇怪。

　　艾斯德用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将穆蒂安从头到脚了扫视了一遍。被穆蒂安系在领子下方的斗篷在拂晓中逐渐敞亮的烟白色露台上格外醒目，只差在上面写着“鬼鬼祟祟”四个大字了。

　　少年保持着持着剑的姿势向前走了一步，穆蒂安便也向后推了一步。

　　面前的艾斯德领口有些许凌乱，站在她的角度隐约能看到一条条延伸到阴影中结实的肌肉线条。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只能——出奇制胜了。穆蒂安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在脑中如翻书一般阅览着她这些天听到的故事、看过的书的内容。

　　到底应该说点什么？她绞尽脑汁，一边随着艾斯德手中的剑的逼近而一步步靠近身后的栏杆，几乎已经无路可退。

　　这时，有什么顺着晨风从她外套内侧的口袋飘了出来。穆蒂安和艾斯德同时紧盯地看着它翩跹着落到地上。

　　那轻飘飘的纸张上的人和眼前阴郁的那位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还有忘记拿出来的画，还恰巧在这个时候…！

　　穆蒂安明显感觉对面男人的嘴角僵硬地抖了抖，本就紧张气氛进一步恶化了。

　　少女一味地退却，腰后抵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那是露台的围栏。

　　不能暴露自己“猎人”的身份。穆蒂安随时都可以唤出自己的魔剑，但那样一定会把这个人类吓跑，之后的麻烦事会只多不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穆蒂安已经无处可躲。但现在还不能杀死这个男人——

　　『和勇者成为绝对不会互相伤害的关系。』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下剑？

　　她终于想到了什么，然后猛地抬头，下定决心般看向艾斯德。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让艾斯德下意识地想要闪躲自己的目光。

　　她飞速回忆起所有人类的示好方式，然后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艾斯德·席维拉斯，请和我结婚吧！”

　　艾斯德在一刹那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自下而上完全僵住了，脑子中像断了弦一般空白，全身只剩下胸腔中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穆蒂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着他手腕狠狠一颤，心里洋洋得意：看吧，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擅闯皇宫本就是重罪，她竟然还能笑着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艾斯德想从穆蒂安的视线中挖掘出阴谋和虚情，但只看到了狡黠和认真。最后反倒是自己先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闷闷的敲门声。皇子与魔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让两人都将那节奏听得清清楚楚。

　　“…疯子。”艾斯德狠狠瞪了一眼穆蒂安，俊美的脸蛋上有着两朵明显的红晕。他猛地撤下了剑，丢下她一个人匆匆回到了屋子里。

　　被求婚了。在黎明和清晨之间。被一个奇怪的女人。

　　简直…不可理喻！

　　他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手胡乱地把头发从额头向后拨去，心情依旧乱七八糟的。看来一会真的需要叫医生了。

　　“出去。”他这样阴沉地对外面聚集着准备服侍他的侍女们命令道。

　　随着低低的应和，脚步声在房门外响起又消失。艾斯德偷偷瞟向露台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敢正视那儿，明明自己才是光明磊落的那个人。

　　空荡荡的露台上，只剩下地上那张孤零零的、价格两金币的一张自己的画像和一簇被他削下来的黑色头发。

　　刚刚还在跟他求婚的人逃跑了。

　　艾斯德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心情可以被完美地解读为怒火中烧。

　　～

　　穆蒂安横冲直撞地跑到大街上，然后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流随意走着，有些懊恼地扶住额头。

　　不应该去的。她只适合光明正大的打架，而不是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身上有两个冰凉的东西无时无刻提醒着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预告死亡的项圈和代表契约的金绿宝石。

　　少女的眼前突然飘过了白色的花，她抬头，看到一对盛装的人正面带幸福的笑容，朝着旁边的那座有着尖尖屋顶的建筑走去。

　　女人穿着洁白的长裙，手中拿着一束捧花，有小孩子跟着他们不停地洒着大片花瓣。

　　她鬼使神差地跟着哄闹地人们走进那扇大门。这栋建筑的穹顶很高；中间有一条更宽的、铺着毯子的路，两侧是整齐码放的长椅。人们有的坐在上面，有的则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二人缓缓前进。

　　“下面进行结婚仪式。”最前面有穿着长袍，戴着眼镜的老人这样颤颤巍巍地说。

　　结婚。穆蒂安浑身一颤，抓住了关键词，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结婚？！

　　她呆若木鸡地注视着那对新人立下誓言、交换戒指、最终拥吻，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她并不是想对艾斯德做这种事啊！少女几乎要抓狂了，而就在穆蒂安即将转身瞬间，有什么东西精准地砸在了她的怀里。

　　她低下头，迷茫地看着那束新鲜雪白的铃兰捧花，淡淡的香气不可抑制地传进她的鼻腔。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一刹那充斥了整个教堂。

　　她的脑子里立刻回放起了不久之前，自己坚定对艾斯德说的话，又想起了刚刚那对新婚夫妇亲密无间的举动，那两张面庞逐渐被替换成了黑发女性和赤发男性的模样——

　　在魔界，并没有这样冠冕堂皇的仪式，比起夫妻，并肩作战的关系才更适合生存。

　　穆蒂安濒临崩溃。这、这也太肉麻了——！

　　她不要结婚！

　　～

　　宽敞的空间内，有日光自房顶渗透下来，在围绕成圆环的会议桌中央投下不同颜色的光斑。最中间的位置，端庄而坐的圣女希萝丝字正腔圆地开口。

　　“那么，若各位没有其他的异议，本次会议就到此为止。”她起身，优雅地向左右分别鞠了一躬。

　　看着落座的人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厅，她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倏然变得暴躁而犀利，然后双手交叉搭在怀中，倚坐在了桌子上。

　　若是远远望去，任何人都会以为圣洁的神之子正因疲倦而安静的休息。

　　但只有靠近，才能听到她比平时低沉更多的声音。

　　“这群该死的老头子，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

　　自从踏进家门，穆蒂安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无论是走路还是吃饭，都格外的漫不经心。

　　她拿起桌前那本书，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古德拉坚定地牵起女人的手，即便她正要离开。女人的背影微微颤抖，背对着他的那张脸分明在哭泣。他怎么可能会杀她呢？在她被丢弃、正好被他遇到的这一刻——自己可是苦苦等待了很久啊。

　　“丽丽安·库斯托，请和我结婚吧！”

　　他知道，只有结婚，才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再无缝隙。』

　　没错，这就是她模仿的场景。而接下来的内容，恰好是她上次没有读到的部分。

　　“丽丽安诧异地回头，脸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泪痕。泪还在流，但那眼神中分明浮现出错愕和动摇。

　　她有些不敢直视古拉德坚定的目光下。他出现在丽丽安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刻，这一定是上天带给她救赎。已经没有人会接纳她了，除了眼前正真诚地向她求婚的男人…

　　“可以吗？”他顺势将她推倒，眼中染着情/欲的火焰。

　　“嗯。”丽丽安的脸红得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在得到允许之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真是个蠢女人。对情场轻车熟路的古拉德当然明白求婚对于她们的意义，但对他来讲，这只是得到女人身体的借口。

　　如果不是这样，谁会蠢到在见到别人的第一面就求婚呢？反正今夜之后，他也会像那个根本没有在她订婚典礼上出现的那个人一样，把她狠狠抛弃。

　　从女人的背后看去，男人的目光中尽是贪婪、得逞和奸诈。但可怜的丽丽安并不能看到这样的他，她已经傻傻地做出了将自己后半生交与他的准备。

　　…』

　　穆蒂安屏住呼吸往下看，脸不可抑制地涨的通红，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这本只看了三分之一的书“砰”地合上。

　　封面上，几个大字因为粗略的印刷似乎有些重影。她仔细辨认，在看清的同时像见到瘟神一般闭着眼将它推到了桌子的紧那头。

　　她浪费了两个晚上看的小说的名字叫做——

　　《初次见面的求婚者》。

　　魔王颤抖着将书翻到背面，那上面有着这本书的简介：

　　～18岁以下禁止阅读～古拉德喜欢在第一次见面就向少女求婚，而他的目的仅仅是得到对方的身体...

　　作者的话：请不要模仿本书的内容，见面即求婚是非常轻浮的行为！

　　“谁会蠢到在见到别人的第一面就求婚呢？”

　　不，不可以。

　　她狂躁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但那之中还是无法控制地不停重现着自己清晨故作潇洒的模样。

　　“艾斯德·席维拉斯，请和我结婚吧！”

　　～

　　距离穆蒂安和艾斯德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天半。

　　距离穆蒂安对艾斯德求婚日子，也过去了两天半。

　　距离委托书的完成期限，还有八天。

　　其中规定的秋狩在每年秋天的中间进行，是仅限塞姆利达帝国的皇室、贵族和教会成员参加的盛大活动。

　　这样隆重的活动，皇家必然做了严密的防御措施。据资料记载，在去年的秋季狩猎，光是随身守护皇太子的的骑士就有十五名之多，不论是路上还是别宫，也都布置了额外的骑士。

　　穆蒂安有些发愁的揉了揉眉心。自己堂堂一位魔王，宫殿里的人加起来还没一个地位相当于她儿子的随身护卫多。

　　难道是因为他很弱吗？以穆蒂安上次见识过的剑气来看，他的实力跟她所了解的普通人类根本无法一概而谈。况且，她回想起皇城中压抑的气氛，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抓到以后的下场了。

　　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吧。反正等她回到了魔界，还有哪个管得了她！

　　不，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魔王沉下心，随即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能得到一个正当的身份就好了，比如…

　　皇太子的贴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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