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秋末，赶上周五的时候，又陪她出去到处走，我们坐着火车，一路颠簸，到达了目的地，已经是傍晚，只好先在一家旅馆住下，打算第二天再去本地的医院。
　　旅馆有些老旧，感觉有些冷，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开了灯，看到小酒窝在另一张床上蜷成一团，我起来给她窝了窝被子，又站在窗口处向外望了望。最后还是躺回床上，缩缩身子，真的觉得有点冷。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颜进，颜进。”模糊的睁开眼，看到她的脸就在我床边，我吓了一跳，只见她裹着被子蹲在那里，我向后缩了缩问你想干什么，她说她冷。
　　于是，我们两个裹着两条被子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活了二十年，我还从没跟女人这么亲密过，甚至跟妈妈也是没有的，印象里很小的时候我就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我把我的被子盖在她的被子上面，她渐渐睡熟，鼻息轻轻打在我胸前。灯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看着她，心脏涨涨的满满的，油然而生的一种感觉仿佛就快要溢出来。
　　我连忙断了自己的意念。姐姐，姐姐，她是我姐姐。可，我的眼睛就是无法从她脸上离开。
　　她动了动，依然枕在我的手臂上，轻轻地说：“颜进，你长大了。”我不敢动，因为我看不到她的脸，而后她又说：“不能把你抱在手上了。”那声音，有遗憾有失望有欣喜。模糊传来，却字字清晰。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做梦了吧，在说梦话吧，在梦里，梦见我了么？
　　只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吧，睡觉吧，睡觉吧，那样就什么都不会想了。她温暖的体温让我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梦中，我站在高高的楼顶张开双臂，有人在喊我，喊的是什么我听不见，但我就是知道有人在喊我，我回头，那里一片黑暗，而我的前方却一片光明，有阳光有草地有小鸟，我只要迈出一步，那些美丽的景色就都是我的了。我试图向前迈出脚步，然而下一秒，一切都消失了。我想喊，却出不了声音。我感觉得到自己周身是温暖的，试图张开眼睛，可我把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到眼皮都无法使自己睁开眼。然后有温暖的感觉附上我的额头和脸，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便再一次陷入梦乡。

　　第二天去医院，我把她送进去，就先出来透透气，坐在人工草地的长椅上发呆，在等她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钱小宫。钱小宫同学，户籍姓名钱宫，因为他爸爸姓钱妈妈姓宫，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但大家都叫他钱小宫，不过他很讨厌别人叫他小宫的。原因，不太清楚。
　　“小宫啊。”
　　“颜进呀，不要叫我小宫呀～”竟然是装可爱的语气，我先忍，“难道要我叫你老公？”他又嗲声嗲气的问，“你现在在哪里呀？”我只能忍住气回他，“哦，在外边，陪我姐逛医院。”
　　“哦？又去了呀？你们还真是不死心呀。”我默。他又说，“你想不想我呀？”我头上已经有些青筋暴起的感觉，他却不停歇的继续问：“颜进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直接吼道：“钱小宫！你给我用正常语气说话，少呀呀呀的，恶不恶心你？”
　　又闲聊了一会，当他问我：“要不要我家托人找专家？”这时我看到颜忌自己从门口走出来，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我迅速的回道：“多谢，不用了。”他略略惊讶，我才惊觉我的语气过于坚决，然后他似乎是叹了口气说：“如果有需要尽量找我吧。”，我紧紧握着电话“恩”了一声。起身往她那里走，站到她身前，“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她故作轻松的说：“没怎么样，依然说查不出病因，其实这样也不错。”说完挽住我的手臂，我看看手臂上的手，心里沉甸甸的。
　　“我们走吧。对了，刚刚你去哪里了？”我竟有些心虚，“本来想出来透气，后来接了一个电话。”“哦。”她没有继续问的意思，继续往前走，可我却像着了魔一样，站在原地不动，这迫使她停下来，她把脸侧向我，一脸茫然，我说：“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明天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她听后露出笑容，“原来你是害羞啊，呵呵，进，趁年轻的时候多认识些女孩子吧。”然后又伸手想摸我的头，我只是微微侧头便躲过，她放下手表情有些凄然，“颜进，你不会一直陪着我吧？没办法为了我放弃女朋友吧？”我只是盯着她，冷下脸。而后，她软下语气，上前抱住我的肩膀，“颜进，颜进，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明明说的是这样的话，可听在我耳里却像是安慰小孩子时说的“别哭，别哭，给你糖吃”一样，我竟真的跟被安慰了一样，拍拍她的背，很认真的对她承诺，“我会一直照顾你到你复明为止。”她眼中竟似有了神采般的望着我。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懊恼，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会一直照顾你到你复明为止。”啊啊啊，看来我真的她被同化了，我也疯了。

　　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我们开门的声音把妈妈吵醒了，她先是问我们医院怎么说，得到回答后也依然平静，也许经过这些日子我们早就习惯了。只是小酒窝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再治好了么？其实连我都一次又一次失望了，更何况是她呢，恐怕早就绝望了。可是又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去医院听着相同的诊断结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竟有些害怕她会看到我，不知道在她脑海中想象的我的样子，跟我真实的样子会不会一样，她梦到的我的样子和她想的又一不一样呢？想着无聊的事，就继续过着时间。
　　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多，接到电话，我趴在被子里迷糊的听着电话，浑身的鸡皮疙瘩伴随着钱小宫恶心的笑声乱舞起来，听到他说颜进今天聚会别迟到，我才想起来我跟小酒窝说的介绍女朋友的事并不是编的，而是小宫真的说过，他说大伙聚会的时候有女朋友的会带女朋友以及女朋友的朋友，我翻个身裹在被子里听着那聒噪的家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在想，那些混蛋们会带什么样的货色来？好女人早被他们自己先挑走了吧？小宫隔着电话对我说：“颜进，别总是挂着你姐姐一个人，你年纪也不小了，想想自己吧。”我听得沉默。他也认为是这样子的吗？我就只会挂着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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