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爱

作者:常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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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爱(已完结)


      雷天楚当年风风火火地把我追得猛。
      在苏筱晓为我张罗的生日聚会上,我们遇见,他当时气吞山河,有种不容拒绝的强硬。只是追我到手后便冷冷淡淡,若即若离,因此让我以为,我只是他鲜衣怒马,纵横江湖的一块匾额,追求是为彰显荣耀,得到便应悬于高阁。
      我不像马霄月,有那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使人闻风而降的巾帼胆识,也不如苏晓筱,倾国倾城,眼波流转间便令人顿生无限爱怜。我只是借着跟她们的交情,沾了她们光,也被同学封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美名,其实无才无貌,无胆无计,乃是一个只穿浅色裙子,从不跟人高声的乖乖女。
      对我们这对没个恋人样的恋人,筱晓没少费口舌。
      她说前世犯了杀业,今世才投胎做了男人,所以所有男人都野性难服要靠女人以柔情相度。
      我知道,她是怪我不懂风花雪月的手段,我的一点柔情之于他,恐怕是杯水车薪,难怪我跟他的感情煎熬了这些年,越来越冷。其实我不是不听筱晓的苦劝,只是天生慢热的我,真的演不来那轰轰烈烈的感情戏。
      直到我悲哀地发现,他给别的女人买周大福的钻石挂坠,却不肯花20块船票,周末跟我会面,才明白这段感情算是到了尽头。
      闺密会面,我处心积虑地使自己看起来老气横秋,寡言少语埋头只顾吃,生怕别人问起雷天楚来。霄月对我这种缩头乌龟,逃避痛苦的法子相当不耻,以自身为范本,狠狠地教训我儒懦的个性,还让筱晓给我传恋爱经。
      说心里话,筱晓有的观点跟我格格不入。她发誓要嫁入豪门,我只求老公不要我养。据说她的豪门男朋友李宗泽远在大洋彼岸,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使又帅又多金又如何?我宁愿要个工资与我相当的上班族,过着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生活。
      受不了唠叨,决定外出散心。
      赶上周末,到广州置办出游的行头,血拼的劲头上来,从北京路横扫到上下九,郁闷烟消云散,这才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钻进美食街解决民生问题。一碟虾饺,两块萝卜糕,一碗芙蓉汤,一小盘炭烧生蚝,真是胃口大开。待到风卷残云,心满意足却才发现,手袋不翼而飞……身材火辣的啤酒妹一眼就看出我的状况,眼睛一横便换上一脸“好大狗胆啊你!”的表情。我尴尬万分,暗骂自己得意忘形,只得把战利品拿来相抵,便有一人抢在前面,把单买了。
      看着眼前这位朗眉星目的高大男子转身对我展露笑颜,我不禁纳闷起来。
      “唐娀,别说你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说罢,他揉揉脑袋提醒我。
      “哦,老秦!”我有些意外之喜。
      “什么老秦,才比你大几岁?”
      我开怀一笑,翻起旧账:“当初你是说,你叫秦瀚(汉),我叫唐娀(宋),你的朝代比我历史悠久,硬要扮成熟的哈!”
      提起旧事,秦瀚也乐了:“那,咱俩的遇见是一场穿越了!”
      “那就是秦始皇遇上杨贵妃,还是赵飞燕邂逅赵匡胤?”我顺着他的思路一气儿乱说。
      他故作认真地托腮思索了一会儿:“赵飞燕邂逅赵匡胤吧,杨贵妃太胖跟你不合适。虽然说我这气质跟秦始皇更搭,只能委屈一下了……”
      我只能对他这良好的自我感觉报以斜视。
      路上检查了损失的物品,还好只丢了手袋,里面除了钱和小票,并没有重要的证件。说起出游计划,他亦有心,便相约同行。回珠海的车钱是问他借的,车刚启动,他就追了上来:
      “唐娀,电话!”
      我才想起交换联系方式。他拿起我的手机,认认真真地输进自己的号码,按下播出键,直到听到铃声想起,才胜券在握地对我说:“唐娀,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怎么?怕我不还钱?那你得好好把我的脸认住了。”我开玩笑地说。
      路上,跟的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刚那个是你男朋友?”
      我看着长得正气浩然有如赵忠祥的的哥,怎么也没想到人还挺八卦。
      “不是……就一朋友……”
      “我看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吧?”
      我点点头。
      “你就不该随便把电话给人家,现在社会上坏心眼儿的人太多……”
      原来这的哥挺窝心的,由他絮絮叨叨地讲着,我却想起五年前到光孝寺上香的经历。
      本来不信佛,然到得寺院却不奉香,实在不妥,正赶上寺里的香期,人潮涌涌,焚香处水泄不通,外层的人只能通过抛甩的动作将香送入焚香台,我许罢愿也学起别人来,不想没落在香台,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秦瀚。
      我见他拿着“天降香柱”兀自纳闷,赶紧小跑去道歉。
      他听罢,指着我教训道:“大殿之外,岂容尔等轻狂造次?”
      我看他一身潮人打扮,说话却如此拿腔拿调,不由呆住。
      “你是庙里的和尚吗?”我很疑惑,是听说现在和尚越来越时尚。
      “噗——”他一笑出声,立刻破功。
      我调头就走。
      “喂!”他喊住我,“我脑袋好像开始疼了啊……”
      然后我就摊上这个外表俊朗,其实无赖的秦瀚。那天陪他逛寺院才知道,佛教常识这块,他脑子里根本空白。不知道上香进殿,由左门进要先跨左脚,由右门进要先跨右脚,也不知道大殿之内不能由右向左转,只能由左向右转,甚至不知道大雄宝殿上供奉的是三世三尊,以为是释迦牟尼三胞胎兄弟。真是所到处无不一鸣惊人,由他诠释的佛家掌故让我笑到肚子疼。
      其实我们的交情也仅限于一次上香的际遇,一别之后并未联系,算起来仅是一面之缘,朋友也称不上。的哥说得在理,我跟秦瀚其实只是偶然碰面的陌路二人,没有来往,更谈不上彼此交心,对他的信任仅仅源于跟他相处时我一身清爽的洒脱。

      一直以为周庄的美,在鸿蒙古旧。坐在船内,阳光满眼,往来如流,两岸的人家都作了商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份静谧温婉。却终是了了一份心愿。旅行在我,只是为了远走。我心中有两副美的一塌糊涂的画,一是临水的客栈,周庄;一是离天空最近,西藏。我如愿落脚在临水的家庭客栈,费用不高,用品齐备。只在窗边望见那古茶楼、老石桥、明清街……我便心旷神怡地满足。秦瀚表现地对这带很熟,见我傻愣愣地在窗前发呆,便牵我下楼,带我步行石皮小弄,越过曲巷屋檐。偶尔丢下我一人不知所错,返回时,却举着红灯笼,拿着油纸伞,又或捧出一些做工精致的小玩意,我惊喜连连。夜色流淌,他总能于一处处深僻之所,找到又正又抵的特色小吃:糯米酒、酒酿圆子、阿婆菜、阿婆茶、万三蹄、臭豆腐干、茴香豆,还有各种河鲜……直到夜色倾泻,斜顶的屋脊都化作剪影,错落在明朗黑蓝的天幕里,河畔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灭了,我们还开怀地徜徉,即使不能疾步,即使不能高声,尽兴依然。
      回程中,我们翻看照片,回忆品味,气氛热烈。秦瀚突然认真地问道:
      “你记得五年前我对你承诺么?”
      我一头雾水。
      他表情巍峨,坚定地像秦王卫士:“我说,待到我三十而立,事业有成,一定回来娶你为妻。”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双颊飞红,手忙脚乱。
      他见我有些尴尬,立刻换了表情语气,笑问我:“知道你当年怎么对我的吗?”
      我被他感染,追问:“怎样对你?”
      “你被我纠缠不过,说你是G大历史系的学生,还给了我一个空号码……”说到这里,他故意作喊冤小生状,“当时,你一定把我当流氓了。”
      他说的一点不错,我大笑起来。
      他指着我的笑脸,露出“没良心”的指责,接着说:“后来发现是空号,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可怜的G大被我闹得鸡飞狗跳,每块草皮都被翻过了,根本没你这个人。害得我只能用‘大海捞针’的蠢办法……”
      我猛然心动,难道大街上的偶遇竟是他守株待兔的结果?难怪那天拿到我的电话,他会说再也不会把我弄丢了的话。
      心里很温暖,我由衷地跟他道歉。
      一向自大狂妄的他竟然有些吃不消,摸着脖子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找到你,以后不要动不动消失就好……”
      “隐形人吗?动不动就消失?就是我想也不能啊。”说实话,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我动了把他介绍给姐妹们的念头。
      筱晓好应付,霄月的脾气有点大,得先过她这关。我投石问路地给她看了秦瀚的照片,备述始末,免得惊架。
      “可叹啊可叹……”
      她眉头紧锁,我心里一沉。
      “正是我挚爱的那一款……怎么撞你嘴里了?”
      我双拳如雨。
      不想见面那天却惹出祸事来。
      秦瀚刚进店门,筱晓便花容失色地厉声喊道:“李宗泽?”
      这让我跟霄月都大吃一惊!秦瀚就是李宗泽?
      秦瀚皱着眉头说:“我现在叫秦瀚,我为唐娀改了名字。”
      他说他叫秦瀚,是骗我的,他原来是李宗泽。我脑子一片空白。
      “唐娀!”筱晓指着我,用我从来没见过的怨恨眼神,大声重复了三次:“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每说一次,便将力气从我体力抽走三分,等她夺门而去的时候,我也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我大病了一场。没想到做了第三者,抢了挚友的男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揭穿,颜面无存。
      秦瀚屡次来探望我,我无力与他相见。霄月在床头劝慰了我很久,理清了事情的始末。五年前,李宗泽从美国回来探望在广州读书的苏晓筱,游玩广州时遇见了在光孝寺上香的我,一见倾心,于是跟筱晓分手,后来改名“秦瀚”,对我并无半句谎言。
      即便如此,我确系他们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这已足够令我难安。我知道,以筱晓的高傲,分手五年她仍以李宗泽女友身份自居,是希望这份感情仍有挽回的余地。想起她对我的好,我更觉自责。
      国庆的时候,我一个人坐火车去了拉萨。三天两夜的旅程,一直昏昏沉沉,可车子一到格尔木,我就醒了,阳光激澈,帮我抖落了一身重压。水天无界的光景,澄明地让我没有举起相机的力气,当所有的袋装的食品高反成了“胖子”,我鼻子开始难受。东西搬到旅店里,就默默在床上发呆,听到敲门的声音,我猛地坐起来,原来是老板娘叫我去吃饭……悲伤突然就把我淹没了,原来我在期盼着门开时能看到那个人……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我以为逃到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就可以清洗一段缘浅情长的际遇,可是还没迈出第一步,我已经承受不住思念的厚重。身边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物件,但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都在我脑中缓缓地流淌。老板娘吓坏了,她普通话说得不好,只得火急火燎地去找她的老公来劝我。我渐渐放出哭声来,大声恸哭,谁劝都不听,好像要把自己哭得死掉,直到泪干嗓哑。
      休息了三天,我才开始逛拉萨,一个人走到布宫底下,脚就像生了根。
      秦瀚,裹着条张狂飞扬、华丽沉稳的尼泊尔围巾,英姿挺拔地像天降神兵一般矗立在布宫的广场上,直面我。
      我惊呆了,像青涩少女见到暗恋情人一般,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完全不知所措。
      真的,我爱惨了这个男人。
      他恶狠狠地吻我,大骂我狠心绝情,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和一肚子委屈。
      我由他破口大骂,只不断地回吻他,脸颊、耳垂,脖子,胸膛……
      我们一起广场上撵鸽子,在纳木错的铁皮房子里躲风,招惹一脸严肃、身材健硕的藏獒,在雪山路上推车……高反的时候,我感到心脏快跳出来,呼吸很困难,那时我看着身边轮廓鲜明的秦瀚的脸,忽然升起万分留恋,抱着他就狂吻起来,这样的做的结果是,我们两人都鼻内出血,异常狼狈。
      秦瀚叫屈说:“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流氓,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
      我忍痛配合道:“现在才知道,晚了……”
      我真的要他,我明白,即使为他背上天下之大不韪的罪名。
      霄月对我的决定给了四个字的评论:“是条好汉!”她说,这么些年,你总算有点出息了,就冲你这气魄,我再卖你条情报。
      也是筱晓酒后失言,原来五年前她就知道秦瀚爱上了我,雷天楚的穷追猛打根本是个局,只是要让秦瀚找到我时心灰意冷。然而生拉硬扯的我们始终隔阂,最终没能延续到秦瀚与我邂逅。
      我蓦然醒悟,当年生日派对,筱晓的良苦用心,以及她对我跟雷天楚感情路的维护。
      “你也别怨她,她是着了相,迷了心,毕竟嫁入豪门是她的毕生追求,好不容易逮住个李宗泽,怎么肯轻易放手。”
      我沉重地点头。

      一年后,我跟秦瀚大婚。筱晓跟雷天楚竟然高调现身。
      原来雷天楚傍上有钱的孤老太,倍得其欢心,不久前,老太太离世留给他亿万身家,他终于以雄厚财力抱得美人归,因此前来示威。
      我听霄月说雷天楚是筱晓后援团的效命死徒,却不曾想,他竟能为筱晓做到这个地步。
      反观与我交往时的寡淡如水,我不得不说大开眼界。
      “这两个人倒是绝配!”秦瀚也偷笑。
      我们蜜月又回到了西藏那家旅店。原来秦瀚跟老板一家交情都很深,我恍然大悟他是如何在布宫前找到我的。
      秦瀚更故作阴森森状:“你以为我只凭一己之力就在广州找到你吗?全国撒网,我功夫下得可深呢!”
      我讪笑着转移话题:“老板的胡子很看好,有一种很漂的感觉。”
      “他以前是跟我一样漂啊,可后来娶了老板娘,两个人在屋里一星期没出过门,于是就不漂了……”秦瀚诡笑地看着我。
      老板夫妇也开怀大笑。
      “我准备效仿他们的做法。”
      我突然回过神来,直起身子,指着秦瀚骂道:“流氓!”
      秦瀚悠哉悠哉地躺进椅子:“我还怕某流氓到时嫌一星期不够呢。”
      我面红耳赤地淹没在一片笑声中。
      事后发现,秦瀚,果然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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