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语狂沙

作者:溪云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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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华•墨城往矣(二)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樱唇微启、明眸善睐,一身火红的绸衣紧紧裹住她丰腴的身躯,修出玲珑的曲线。
      洛红梅,其实她本名应该叫柳红梅,洛纱华的大娘、即洛仁贵大夫人亲妹妹孙氏的女儿。红梅的母亲遇人不淑,被一个叫柳风的赌鬼浪子花言巧语迷得晕头转向,任是她姐姐如何劝说,哪怕以断绝姐妹之情相胁,孙氏就是铁了心非他不嫁。婚后,红梅的父亲原形毕露,一进赌场至少三日不入家门。红梅的母亲过门还没几天,已经愁起一日三餐来。一年后,孙氏产下红梅,本以为家中添丁,她的丈夫会浪子回头。不料,柳风不仅恶习不改,还逛起了窑子。家中债台高筑,柳风东躲西藏,债主寻上门来可苦了孙氏母女。一天,孙氏正在给襁褓中的红梅喂乳,邻家张大妈慌慌忙忙跑来告诉孙氏,柳风死了。
      死了?孙氏眼前一黑,怀中的婴儿差点失手坠地。后来官府定案,柳风是夜半喝醉酒从玉香楼上失足摔死的。但是孙氏给他收尸的时候,柳风浑身淤青,背上面部伤痕累累,分明是给人活活打死的。
      柳风一死,债主逼上了孙氏,更有扬言要将她卖到青楼去的。孙氏走投无路,看着襁褓中尚不足岁的红梅,不为自己也要硬着头皮去求她的姐姐姐夫。起初,洛大夫人拒不相见。孙氏把心一横,将红梅交给正在门口扫地的洛府下人,一头撞在墙上。登时血流如注,家丁见了吓坏了,赶紧跑去禀报洛仁贵和大夫人。等到他俩出来,孙氏已奄奄一息,丢下一句:“求姐姐、姐夫好生照顾红梅”便去了,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红梅打从记事起就没吃过苦。洛大夫人对她如视己出,洛仁贵也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悉心调教,并将她的姓氏改为“洛”。对于娘亲,红梅已毫无印象,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大概知道她的亲娘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不想去回忆,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至少,衣食无忧,还有疼爱她的养父母。
      红梅一把拉过站在纱华面前的攸林,温婉地说道:“攸哥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爹娘和攸叔叔都等着我们用膳,快走吧。”她也不管攸林愿意不愿意,硬是挽着他的手臂往前厅走去,把一旁的洛沙华当成透明人一般,也不理会。
      事实,她害怕与洛沙华目光相触。她比她小,可是她的眼睛像是可以洞悉她的一切。她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掺着讥讽,让她心生畏惧。记得纱华还很小的时候,她的兄弟姐妹甚至洛仁贵的夫人和一群姨太好几次想整这个丫头,却反被她耍得团团转。而她,洛红梅,知足常乐,从不与这些尔虞我诈的算计为伍。
      可是,一切都在六年前的那个早上变了。他说他叫攸林,是来给梅园的主人还钱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红梅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像是停止了跳动,从此一颗芳心暗许。她不追逐什么,但是他,绝不退让!即使是你,洛纱华,你也不可以!
      洛纱华还是和以前一样,用这种眼神打量着红梅。红梅避过她的目光,背对着她催促攸林赶紧用膳。洛沙华早已习惯了同辈的闪躲和排挤,看着红梅鼓足勇气给她的脊背,不觉有些好笑。她心里明白,红梅此刻应该已经被她盯得后背抽凉了。
      洛纱华远远地跟在这两人后面,不管谁不愿意,都是洛家的人。不说新年伊始,平日里也都是一家人一起用膳。
      洛府偏厅,下人们早已备了一桌佳肴。洛仁贵满面红光,坐在上位;洛大夫人居左,喜气洋溢地和她的儿子女儿道些墨城新近发生的长短,攸绍琮和洛仁贵不时插上几句。看到攸林一行过来,洛仁贵赶紧招呼他们坐定。洛红梅粘着攸林不依不饶,等攸林坐到攸绍琮边上,红梅就势往攸林边上一坐,倔强地咬了咬嘴唇,斜眼朝洛沙华望去。洛沙华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坐在洛仁贵右边的空位上,对他撒娇道:“爹爹,门主新年一早就抛下貌美如花的夫人来我们家,你可要把你那些偷藏的佳酿端出来与门主共品哦。”
      “胡闹什么!”洛仁贵似怒实笑,“哪有人早饭喝酒的。等吃过这顿,爹自会带你攸叔叔亲去搬上几坛海棠红,带回无极门慢慢斟饮。”
      一家人外带攸绍琮父子边聊边吃,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完了,下人们收拾掉餐桌,所有人坐到边上的太师椅上,品着上等望海茶侃些家常。时候尚早,不时有人过来给洛仁贵送年例的,管家代为收下,来人也匆匆走了。
      礼尚往来,年年如此。不一会,墨城商贾、江湖中小有地位的侠客庄主也开始登门造访。攸绍琮见宾客逐渐趋多,不便再留下叨扰,就起身告辞了。攸林还心心惦念着方才没对洛沙华说出的话,见父亲要走,想招呼她到门口。这时,管家突然来报,听雨轩的少爷陈飞昱前来拜会洛老爷。
      洛仁贵闻言吃了一惊,洛府和听雨轩素有来往,但关系远不若无极门。过年相互问候从来都是两边互差下人送点贺年礼物,今年居然陈飞昱亲自登门。洛仁贵心头隐隐觉得有丝不安,正思忖间,洛红梅起身对洛仁贵盈盈一拜:“爹,既然陈少爷来了,您不好走开。就让女儿代您送下攸叔叔吧。”
      洛仁贵点点头,笑着对攸绍琮说:“门主,家中客人多,不便脱身,就不远送拉。海棠红我回头叫人给你送去。”
      “员外不必客气,小弟先行一步,有空多来无极门坐坐。”攸绍琮抱拳作别。洛红梅随后,把攸家父子送了出去。
      攸林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少年。他们年纪相仿,他却有不输于世间女子的妖娆,目秀眉清,那一抹浅笑似水萦回,醉人迷眼。他金色的斗篷围住他修长清瘦的周身,只留下侧边透着风,可以看到里面着着青色长衫。他们擦肩而过,他像雨后空谷的幽兰,在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缕暗香。
      少年美如阴雪初晴后湛蓝的天空,相看不厌。洛红梅看得瞠目结舌,攸林也不觉驻足多望了几眼。他,陈飞昱,步履轻缓,仿若行不着地,一眼就能看出年少便身怀绝技,深得陈嗣南真传。
      陈飞昱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厅堂,向洛仁贵一揖:“小侄陈飞昱,向洛员外贺年。奉父亲之命,特备薄礼,请员外笑纳。礼单小侄方才已交给管家,烦请查收。”
      少年声音朗朗,吐纳不凡,俊美中透着贵气。洛仁贵的几房和子女不觉盯着他有些出神,洛仁贵也似感恍惚。只有洛沙华,倚在一角的太师椅上低头自顾自地抿着杯盏中的茶水。一时间,方才充满谈笑风生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
      “陈少爷造访,蓬荜生辉,请上座。”刚才那个对他熟视无睹的女孩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来人,上茶!”洛仁贵回过神来,忙不迭喊下人招呼少年,“传言陈少爷器宇不凡,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朽一时竟愣了,见笑。”其他人也跟着陪笑称道。
      “洛员外不必客气。家母嘱咐我带话给洛员外,她说十五前年约定,尚有两年,请员外早早准备。”
      洛仁贵闻言脸色一变,杯中茶水几乎倾到桌上,干笑了两声:“恩……老朽自然记得。烦请少爷回禀公主,恩……这驻颜丹,所需药材极为复杂,有几味要去关外找寻,急不来。不过近期已有眉目,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姜还是老的辣,洛仁贵心中当然明白话中意思,只是众目睽睽,为顾身家性命就随便捏了一段谎话。而今,公主璎珞命儿子在这般场合带话,肯定不是为了提醒他那么简单,难道……洛仁贵脑中飘过一阵不好的猜想。
      听到驻颜丹,厅内开始骚动起来,尤以洛仁贵的几房姨太为甚。女人爱美是天性,顾名思义,各自纷纷议论,开始对这连公主都渴求的妙药浮想联翩。洛仁贵只能在心中苦笑。
      此情此景,陈飞昱扫视一周,方才看他出神的那些人都专注到洛仁贵口中的驻颜丹上去了,彼此品头论足,不亦乐乎。而那个目中无人的女孩,正注视他。是注视--绝非欣赏般地凝视。
      陈飞昱向洛沙华对视,淡淡一笑,随后抱拳对洛仁贵说道:“小侄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洛仁贵客套地挽留了一番,见陈飞昱执意要回,便亲自送将其送至洛府门口,目送听雨轩的车马远去。等洛仁贵回到厅中,家中宾客和妻儿都还在议论驻颜丹之事。他轻咳两声,洛沙华看到爹爹此时神情,立刻心领神会,刚才一声不吭的她放下杯碟,转了大家的话题。

      陈飞昱的车马渐行渐远,过了墨城东门,车子突然一拐,背着听雨轩的所在地,朝西北方而去。
      “飞昱。”马车内一个少年的声音悠悠扬起。
      陈飞昱撇了那少年一眼:“七殿下有何吩咐?”
      “洛老头当真是这样回答姑姑的问话?”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
      “七殿下难道怀疑我?当时除了洛家上下还有各地商贾也在场,这种话有什么值得向你隐瞒?”陈飞昱显然很不满,“我此次随你上京,本以为娘会万般不乐意,不料她什么也没说,就昨晚临行前叫我带这一句话给洛仁贵,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飞昱,七哥不是怀疑你。以姑姑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和一介商人十五年约定,只为一方莫须有的驻颜药。你我若是想不明白也无需再想了,眼下父王龙体欠安,宫中和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商人与国争利,也该是他们献银纳金的时候了。纵使洛仁贵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商界奇才,我也不信他的每个子都是干净的。”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他端坐在马车的一角,车帘垂下,车内昏暗,唯有陈飞昱看清了他嘴角那丝隐伏在黑暗中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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