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春山

　　众所周知，人饿了，就要吃饭。
　　此处虽是山野，却也难不倒燕小乙。他幼时乃猎户出身，后来又从军，觅食一事于他而言还算容易。
　　之前范若若尚在昏睡时，他就抓了两只野鸡回来，这会儿迅速地用短剑在溪边清理干净，便架在火上开烤了。
　　不知道是不是饿的，范若若从这股子香味中嗅出了一种许久未享受到的复杂的食物的香气，少说也有五种香料，与同赵大他们在一起时截然不同。越闻越饿，范若若嘬了口水，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暂时失去了视觉才会使得嗅觉被放大。
　　又是一阵咕咕声，燕小乙瞥了她一眼好笑道：“别急，再等等就好了，小姐可食辣？”
　　范若若捂紧肚子，颇为不好意思，“我没急，是肚子自己叫的……恩人还带着辣椒粉？”
　　“嗯，还有茴香八角孜然花椒……你没闻出来？”燕小乙皱眉，“难道三日暝还会影响嗅觉？”
　　“不是不是！”范若若连连摆手，“我当然闻到了，只是我还以为是幻觉，哪里知道恩人随身带了这么多香料。”反正也聊起来了，范若若干脆多说了几句，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难道恩人亦是行伍出身？以恩人的身手，怕不是普通的山野村民？我想想，这附近的……莫非是例行巡视的沧州军？”
　　“小姐玲珑心思，在下佩服。”
　　范若若谦虚道：“这不算什么，我哥哥的才智才称得上是举世无双呢。”
　　燕小乙，“……”
　　“不过你们这些出身军旅之人啊，还真的很喜欢吃烤肉呢。”
　　“此话何解？”
　　“我在京都时，见过燕……一个弓箭手头头，吃起烤羊腿粗犷的很，仿若是什么山珍海味，最神奇的是他过后居然又紧接着吃了西瓜，如此冷热交替，他肠胃不会难受的吗？难道是什么铜墙铁壁？恩人是几品的箭手？莫非练至九品会洗筋伐髓百毒不侵？”
　　拥有铜肠铁胃的弓箭手头头燕小乙干巴巴道：“九品是会这样，小姐猜的很对。”
　　范若若稍稍往他的方向凑近些许，抱腿歪着身子朝他的方向‘看’，“恩人也别总是‘小姐’‘小姐’地叫我啦，我名范若若，恩人唤我若若就好。”
　　燕小乙忽然忆起当日范闲明里暗里警告他离范若若远些的话，也不知范闲若是知道了他二人这般情形会是个什么表情。
　　“若若小姐。”
　　“嗯！”范若若笑开，“那恩人又姓甚名谁？”
　　“王小二。”
　　范若若，“……”
　　这听起来实在像是敷衍，可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细想的话军中之人大多出自贫寒，起这么个名儿倒也不无可能。
　　“那，小二哥。”
　　小乙哥？咳……
　　燕小乙转而问道：“范小姐还未回答，你可否食辣？”
　　“微辣尚可。”范若若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个距离，想了想又缩短，“微微辣？”再缩短，“微微微辣？”
　　“……”燕小乙直接把烤好的送到她手上，“不辣的，小心烫。”
　　烧烤这东西，调料是重头戏。范若若吃的很香，然后理解了燕小乙为什么会吃完羊腿吃西瓜，解腻啊，她这几日莫说饭后水果，连吃个正经青菜都是奢侈，甚为思念家中的富贵荣华。
　　身边之人忽而执起她的腕子，往她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随手摘的野果，没毒。”
　　又是野果，任六也给过她，不过山间的果子大都酸了吧唧，范若若本也没报什么希望，轻轻咬了一口，手中这个却是甘甜无比。
　　“好甜，小二哥，我都要怀疑你是火头军了，好厉害！”
　　燕小乙那份早吃完了，此时正在溪边净手，“没什么厉害的，幼时家穷，若是猎不到东西就免不了挨饿，后来长大了，便不愿在吃食方面委屈自己。”
　　范若若转过身，她看不见光，只听得淅淅沥沥的水声。
　　“那你现在有出息啦，以你的身手，在营中定是有个一官半职了？想必家里人也高兴的很呢。”
　　“他们早就死光了。”
　　是极为淡然的语气，说得仿佛是别家的事。
　　范若若一怔，不由自主起身朝他那里踏了一步，却忘了脚下，整个人向前摔去。
　　还未及惊呼出声，夜风拂过，一只犹带着溪水凉意的手揽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左肩臂。
　　燕小乙将人松开，不客气道：“范小姐可是饱了肚子便空了脑子？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瞎子？”
　　此地多有乱石，又是夜间，一个正常人都难以走得安稳，莫说她现下的特殊情况。
　　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这般严厉。
　　范若若倒不觉得他凶，轻松笑道：“壁仞上时，小二哥都能轻松救下我，那我在这里岂不是更安全？”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燕小乙扶着她小臂将人带回去坐好，“我倒是很佩服范小姐，孤男寡女荒郊野外，也不怕在下做些什么。”
　　范若若反问道：“你喜欢瞎子？”
　　她似乎总是这般镇定，在范府时如此，失明时如此，此刻亦是如此。
　　“即便是瞎子，那也是个女瞎子。范小姐或许知道，军营之中没有女子。”说着，燕小乙恶趣味地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颈上，极近。
　　范若若好像真的不怕，她不躲不闪，蓦地转头，鼻尖差点擦过他的，反倒惊得燕小乙向后一仰。
　　“你要真那么变态，我也打不过你。”
　　“……”是的，范闲房外那日他就了解了这位范小姐很刚，却是没想过这么刚。
　　燕小乙默默把他刚刚洗过的巾布递给她，看她优雅地擦了手，道：“范小姐歇息吧。”然后又回到水边洗了洗。
　　范若若笑了，像笃定他不会将她怎样，靠上树干，睡了。

　　醒来已是天明。
　　范若若睡得不好，腰酸背痛的，想床想得紧，哪怕给她一张木板呢。
　　手碰倒了旁边的什么东西，范若若顿住，探出手摸索，摸到了一根木棍。顺着摸下去，那木棍很是平整光滑，完全不扎手，再站起身用它点点地，恰好可以作探路用。
　　旁边两道石子入水声传来，范若若举起木棍，提气道：“小二哥，这可是你专门为我做的？”
　　燕小乙叉着两条鱼上了岸，“不是，随手捡的。”
　　又骗人，随手捡的便这般合适？
　　燕小乙从她旁边走过去，范若若下意识伸手拉人，不防摸上了赤/裸的肌肤，惊得她一下子缩回手。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哦，范小姐沐浴时是穿着衣服的？”
　　沐浴？
　　范若若皱成了包子脸。
　　燕小乙刚想取笑她这时知道害怕了，昨晚不是很硬气么，就听她嘀咕道：“可恶的山贼，不然我今天都到沧州了，也能寻个客栈沐浴了！”
　　燕小乙，“……”
　　范小姐实乃京都第一心大女。

　　另一边，范闲施计假意放跑了肖恩，引得各路人马纷纷现身。
　　场面有些混乱，戌北神策军的一队人马与前来营救肖恩的北齐骑兵混战在一处，要杀肖恩的海棠朵朵又和欲救肖恩的上杉虎打了起来，而始作俑者范闲却莫名其妙地置身事外，跟个没事人似的。
　　混战间，赵大等人突然杀出，直奔北齐骑兵而去。
　　乱石堆中，范闲让高达看着肖恩，自己趴在石头上看戏，“这群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碰了碰王启年，“你看出来这是哪方了吗？”
　　王启年也纳闷呢，“这……小人实在不知，但看他们那架势，应当不是我们的敌人？”
　　郭保坤忽的从旁边的石缝里冒了出来，高达见他手无寸铁脚步虚浮便没在意。范闲全副身心都集中在战圈那，猛地被人拍了肩，惊得他一个哆嗦，“郭公子？你还真追来了？赶紧走，没看见那么些高手打架呢，小心没命，我可不救你啊。”
　　“范闲，你、你要是不、不把我父亲从狱中救出来，我、我就不告诉你范小姐的尸、尸身在哪了！”
　　“……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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