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影

　　两人都松了口气。六点三十分，学校的电铃很准时地响了。千樱子抓起暮尘飞羽的手，塞给他一个手机。便向左边的教学楼跑去，她回过头对暮尘飞羽说：“我不想迟到，我先走了。你快点，别迟到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处罚。”

　　千樱子娇小的身影湮没在了教学楼的旋梯里。暮尘飞羽看了看手机，略略迟疑了一下，走向离自己五米处的主教学楼。

　　当暮尘飞羽穿过长长的一楼走廊时，铃声再次响起。他加快了速度走进右侧的九八二班。

　　暮尘飞羽在所有的注视目光下，到自己三组十二号的座位坐了下来。左边可以从窗户看到学校的操场，右边是学校的大门。

　　接着，在教室的音箱播放了六一儿童节活动的内容：同学们六一节快乐，首先我代表学校全体老师向你送上节日的问候。祝你们学习进步奋勇向前，不断取得进步。根据国家节日规定方案及学校传统。今天，我校在校内举办多种活动例如：盲人打鼓，火车撞墙，老猫吃瓜子等等。欢迎同学们热情参与。对于获胜者将会获得学校的特别奖励。所以今天早上从六点四十分开始是自由活动时间希望同学们有一个快乐的六一儿童节……”

　　一时，热烈的欢呼声充荡在空气里，整座教学楼成了掌声、欢呼声、笑声的乐土。

　　暮尘飞羽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拍手欢呼。

　　“飞羽，想玩些什么呢？”旁边的男生问他。

　　“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玩点新的。”

　　“是啊。反正以前的六一节不见你得过奖。这次你一定要继续延续历史哦！”说完，那男生捂住嘴巴偷笑。

　　暮尘飞羽怒视地看着他，想把他吃了。但他早已走出教室。只好坐回座位，伸手进书屉想找本书看，暮尘飞羽往左摸了摸，发现一个十分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呢，难不成是面包？这么软也不像啊。他想。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黑糊糊的看不清是什么。

　　暮尘飞羽打开了袋子，一股浓烈的酸臭味十分刺鼻。这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东西居然是一包狗屎。

　　一种被侮辱之感充满心中，暮尘飞羽握紧拳头站了起来寻找制造者。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可以感觉到有液体泼在了自己脸上。暮尘飞羽擦掉眼上的液体后才知道这东西是有人故意泼的，而那人正站在自己的眼前，手里把玩着一只空墨水瓶。

　　“杲木川，是你干的！”暮尘飞羽愤怒地说。

　　杲木川撩了撩额前的头发，说：“是又怎样，难不成我就不能整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资格问我为什么吗！”“啪！”墨水瓶破成无数的碎片，残留的墨汁溅满了整个教室。

　　所有的男生女生都往教室门口逃了出去，趴在窗户外面看热闹。接着又引来了几层人围观。

　　“为什么？”暮尘飞羽再次问他。

　　“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暮尘飞羽，因为你这该死的暮尘飞羽惹我生气了。这理由够整你了吧。”杲木川用食指戳着暮尘飞羽胸膛说。

　　杲木川一张长满雀斑的脸，让暮尘飞羽觉得十分恶心。

　　暮尘飞羽感到自己的尊严正在被人无情地摧残着。此时，脸上的墨水被流出的泪水冲出了两条直线。

　　“你伤害了我。”暮尘飞羽含泪说。

　　“我伤害了你！你吃傻了吧你，你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我怎么会伤害你。我在二年级时已经看上了千樱子，我认识她四年了。你知道吗，每天都是我接她上学的。我为了等她发育，我留级四年。所以我没有必要伤害你，你知道为什么了吧。自从你的出现，你，暮尘飞羽的出现。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她不再要我接她上学，她对我开始变得冷漠变得嫌弃我了。现在她都装作不认识我了一样。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伤害了我，难道我报复你。我错了吗？我有错吗？”杲木川用尽全力一拳将暮尘飞羽打倒在地。

　　顿时，原本黑色的脸染上了一层血色。暮尘飞羽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说：“你该死！”暮尘飞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恋童变太狂是如何有这么大的力气打自己。

　　窗外，所有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期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现实世界的矛盾总要比电影里的真实。

　　暮尘飞羽向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杲木川发起了攻击。杲木川都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已经被打倒在地还惯性向后滑了三米。

　　最后，两人越打越怒，都恨不得将对方打死虐尸。三分钟后两人体力透支再也站不起来，这时忙于活动的老师勿勿赶来，制止了他二人怒视对方的动作。但二人还是仇视着对方，直到最后杲木川发现自己刚才被暮尘飞羽推到一边撞到桌子时，断了一根肋骨。才疼得他不敢再仇视暮尘飞羽。

　　之后，杲木川被送到县医院治疗。暮尘飞羽受到了学校的一周停学处分。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杲木川父母向法院状告他以故意伤害罪居然成立。被要求索赔人民币一千块。暮尘飞羽为此付出了自己一个学期的学费。虽然他一度认为这法院受到了杲木川父母的贿赂，但苦于自己没有证据证明。只能自己独自忍受痛苦。而自己的母亲很理解自己很相信自己做的没错。这，曾经给暮尘飞羽一个很大的安慰。

　　三天后，杲木川的座位被撤销了。暮尘飞羽怀疑此人是在蓄意谋杀自己而在暗中藏了起来。但这个观点被千樱子推翻，虽然暮尘飞羽一直认为杲木川在寻找时机杀自己。事后，第四天，千樱子找暮尘飞羽谈话，她说：“杲木川转学了，具体是哪我也不是很清楚。”

　　暮尘飞羽的眼脸抽动了一下，始终没有忘记杲木川拳头打在自己脸上的一瞬间，始终没有忘记杲木川用食指戳着自己胸口的瞬间。自己对他的愤恨越来越浓了，不觉紧紧握起拳头。

　　“但是……”千樱子仰望了一下天空，说：“一直，一直以来我都把杲木川当作我的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知道。”暮尘飞羽狠狠地说。

　　千樱子看着他的脸，说：“你需要知道的。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川了。他常来我家玩，因为他家离我家不足一公里。每次他总会拿他最好的玩具给我玩。是他第一次教会我骑自行车，是他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是他第一次带我去吃麦当劳……

　　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给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当他是我哥。你不知道川为什么要转学，但是我是知道的。因为你伤害了他，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你，因为他害怕见到你。川，断了一条肋骨，你是知道的。但是，但是你不知道他现在正躺在病床上苦苦呻吟。你不知道每天他要哭好几次，不知道向他道个歉。飞羽，你错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旁边滑了下来，沿着脸颊滴落下来从地面消失了。

　　“我没有错，是他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千樱子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盯住暮尘飞羽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川，我哥他，肋骨全碎了。你知道吗！他是断了一条肋骨，但是他天生有‘碎骨病’。所以，在胸腔的旁边肋骨也被振碎了。现在，医生正在给他做骨肉分离手术。他很痛苦，每天都要输血，每天我都看见他趴在床上哭。你知道吗，他害怕见到你。但是他想要你一句，‘对不起，我错了。’的话。他想要见到一个敢于承认错误的人，因为他要我交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心。我希望我交的暮尘飞羽是这样的一个人，给。”千樱子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你去找他，跟他认个错，就当做是一次意外事故吧。这是医院的地址。你拿着。”

　　“接啊。”千樱子看着愣愣的暮尘飞羽说。

　　“这是他自找的，关我什么事。我不需要道歉，我也不会道歉，我更加不会认错。我本来就没有错，为什么要我认错？”暮尘飞羽坚定说。

　　“住口！”千樱子说，“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没错！是他自找的……”“啪！”暮尘飞羽半个身子被拍到了一边。

　　千樱子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左手，说：“就当我没认识你，你忘了我罢。”说完，远远地走开了。

　　暮尘飞羽转过头来，眼眶中娇小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了。他擦了擦眼泪，突然间感到心脏被人割断了所有的血管所有的组织。自由下落到一个无底的空间，一直下滑没有停止。只是里面充满了害怕与孤独。

　　走出香亭公园林区，暮尘飞羽望着橙黄色的路灯灯光大喊了一声。此刻，他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愤恨，大声地哭了出来。

　　当眼泪带走一半悲伤后，暮尘飞羽停止了哭泣。望着路灯两旁无数商店闪烁的霓虹灯光，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可以泄下自己的另一半悲伤。

　　穿刺在公路的车辆不知疲倦地鸣着汽笛，原本嘈杂的街道更加嘈杂。暮尘飞羽穿过了嘈杂的商业街道，穿过一遍遍绿化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走到了一个居民小区。居民小区门口上的门牌赫然印着：五岭竹林区。

　　暮尘飞羽望着小区破旧的大门，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看来，我还是要回来。”这时，旁边早已生锈得不能再锈的治安亭的铁门被大风吹到了一边。

　　面前是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水泥道路，在它左右两边长满了二米高的桉树。桉树互相摇摆摩擦的声音，让暮尘飞羽感到了一丝害怕。

　　十分钟后，暮尘飞羽望着身后摇摆不定的桉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之前的他以每秒十米的速度穿过了这条长达三千米的水泥道路。

　　在他身后的是一幢两层六七十年代的苏式建筑，其实是一幢居民楼，一幢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小楼。走近小楼后，暮尘飞羽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朝门口走去了。

　　“妈，我回来了。你快开门。”暮尘飞羽对着门喊。

　　“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说，你今晚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真不知道是谁教坏你了。”里面的一个声音说道。

　　“不关你的事，总之你先开门。”

　　“哎呀！你怎么这么说话的。什么叫‘不关你的事。’难道我关心自己的儿子有错？”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身上穿着一件很簿的睡衣。她看着暮尘飞羽说：“进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快起来。”她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暮尘飞羽，说：“发什么脾气啊。不进去，我关门了。”

　　“别拽我！我自己会走。”暮尘飞羽摆脱她拉着自己衣服的双手。

　　中年妇女叫离韵。她关上门后，冷冷地说：“小混蛋，我不拉你进来。明天不冻死你才怪，我不想在家门口见到尸体特别是你的。拉你进来，还嫌我，像我欠你什么东西似的。早知道当初我就把你打掉，等到现在反而骂起我来了。”

　　“反正你也不关心我，让我死掉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暮尘飞羽嘀咕着说。

　　离韵怒视地看着他，说：“你再给我说一遍，再说一遍。说啊，说！”

　　“你不是要我死吗。不需要假惺惺装作关心我吗！”暮尘飞羽对着她吼。

　　离韵点了支烟，吸了两只后，慢慢地说：“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把你生出来，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还给你住的。每年我都花钱把你送进学校，上次还帮你赔了三千块。怎么这些你都忘记了？我不关心你，我不关心你的话，你早在胚胎时早已经死了。到现在你反而质问我来了……”

　　暮尘飞羽趁着她说话时偷偷地跑上了楼梯，进到自己的房间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小混蛋你给我下来！你听我把话说完。喂……喂……”楼梯处传来了砸坏东西的声音。

　　“离韵你这个老妇女只会欺负我！”躺在床上的暮尘飞羽说给自己听，他很想离家出走，但却不能离家出走。

　　第二天，暮尘飞羽依然走往五公里外的香亭公园。他等待着千樱子的出现，等待着她原谅自己。

　　不久，在公园小道的转弯处，千樱子背着背包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姐’”他对千樱子说。

　　千樱子继续走着，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暮尘飞羽后退了几步，挡在她面前，说：“‘姐’我是暮尘飞羽啊。你不认识我了啊？”

　　千樱子迈出脚步，径直向前方走去。

　　突然间，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头顶泼了盆冷水，从头顶一直冷到心脏。暮尘飞羽追了上去，再次拦住千樱子。

　　看着她的双眼，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冷漠，看到了她对自己愤恨的眼神。她全身散发的傲气让暮尘飞羽不由地一颤。千樱子推开了他的左手，绕到他身后继续走路。

　　一切都在这一瞬间，但一切都已经结束，暮尘飞羽难以抑制自己对千樱子的感情，为她默默地流着泪，他等的那个女孩早已离开，他等的那瓶牛奶也许早已送给了别人。“为什么？是我错了吗？难道真的是我的错？”他问。但这时早已没人回答他了。

　　暮尘飞羽掏出唯一剩下的生日礼物，看了一下闭上眼睛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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