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梧桐

　　我有女朋友了（1）
　　我暂住在米奇家。虽然她家真的很乱，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是冲着索辞去的。只要有索辞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我站在米奇家的大镜子前面端详着自己。十七岁半了呢，我拢拢耳际的发丝，挤出一个微笑，我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干干瘪瘪的段小桐了，开始长身体了，也许马上就会有很好看的曲线了。
　　我在镜子前笑的一脸甜蜜。米奇穿着暴露的睡衣晃到我面前，她笑的娇俏而暧昧，小孩，你笑什么呢？
　　米奇，是不是每个丑小鸭都有变成天鹅的机会？我问。
　　当然的，机会是很公平的，看你自己把不把握的到咯。
　　我笑，不作声。
　　隔壁那个小男生就是索辞吧，我看你每次看他的眼神都不正常。她窝在沙发上，姿态迷人。
　　嗯。他叫索辞。
　　你眼光不错，这小男生长得挺帅的。只不过，追他可不容易。
　　为什么？
　　我看人很准的，这男生的嘴唇那么薄，一看就是薄情寡义之人。
　　哦。
　　我不再说话，我联想到了他好看的唇，我也联想到了面相书上的说法，我开始惴惴不安，他，真的薄情吗？
　　在米奇家住了几天，风平浪静。我知道，就算我死在外面他都不会管我的。于是这几天我天天看着索辞去蛋糕店打工，偶尔去帮他打打杂，但更多时候我都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
　　米奇说我安静的时候像个瓷娃娃，眼神清清凉凉。
　　她还说，我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我笑，我说我那是争不过也懒得争罢了。
　　我很久没有跟陆深深联系，偶尔想跟她打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往电话号码按了一半，然后又挂掉。是呢，我该说什么呢？我说在我住在米奇家吗？我说我陪着索辞工作吗？
　　那她会嫉妒死的，也许还会讨厌我。
　　真可怕，我不想失去这一段友情。毕竟还有高二高三，我得熬过去。
　　她也没有跟我打电话，也没有来约我玩，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坐在米奇家里翻杂志，米奇和不同的男人去约会，我曾劝她不要这样，看她的答案永远是无所谓，是啊，米奇向往爱情的心死了，心死了还能怎样呢？
　　而索辞也不再去蛋糕店打工。我偶尔在米奇家的阳台朝他家看去，也总是空空落落，只有阳台上的几盆光秃秃的植物在对我微笑。
　　我开始越来越少看到索辞，只是在下午和晚上听到他开门关门的声音，我开始害怕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会重新拉长到无穷大，无穷大是什么呢？无穷大是个水平放置的8。
　　于是我主动去找索辞，可是每次敲他家的门敲到手软仍然不见门开，深灰色的铁门丝毫不动，我就那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我突然想要一直在他家的门口坐到天黑，然后等他回来。

　　我有女朋友了（2）
　　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我怎么想我就怎么做了。当我愣愣地盯着时针走过第三圈半的时候他回来了，我看看表，九点零六分。
　　我尝试对他微笑，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扶着他家的门站起来，可是我发现我的腿已经麻木不听使唤了。我尴尬地在他面前保持着一种半蹲的姿势。
　　你在等我？他开口。
　　我点头，然后不说话。
　　找我干什么？
　　索辞——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的声音到后半句的时候开始小了下去，我终是不能够像陆深深一样勇敢。
　　他显然是没猜到我会这么直接，他怔了一下又说：所以你想怎样呢？
　　我想试试和你交往。
　　我像所有偶像剧女主角一样说着烂俗的台词，我也暗暗告诉自己，反正已经丢脸了，干脆丢到底好了。我抬起头，我希望他告诉我，好。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事实是，他说，我有女朋友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发麻了，好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女朋友？女朋友？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我迷迷糊糊地问他，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他答，陆深深。

　　其实我多么希望他说的是一些我不熟悉的名字，可是他偏偏就挑了个我最熟悉的。我和他之间的蛋糕店回忆，格子回忆，梧桐树林里单车的回忆全都向我涌来，我木木地说，这样啊，那我回米奇家了，抱歉。
　　我转身走开，脚底传来麻麻的感觉，我拼命忽略掉，我觉得那是一种失恋的感觉。
　　是的，我失恋了。我第一次暗恋就这么草草落幕。可是我还眷恋在舞台上的感觉啊。被镁光灯打到的感觉。我甚至有点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要去问他那个女孩是谁。这样的话我起码可以继续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起码可以幻想我和他之间的舞台剧永不落幕。
　　这样起码也是好的呀。
　　米奇直到深夜才回家。所以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不开灯，就那么坐着。耳边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光亮，我觉得这样时间就会停止了。也许在很久以前陆深深和索辞就该在一起了吧，我只不过是一个被硬生生安进去的角色，只是为了阻挠他们之间的恋情。
　　陆深深才是女主角啊，我只是女配角，不是吗？
　　只有女主角才能笑到最后，女配只能中途退场。
　　我忘记我这样想了多久，当米奇回家开灯的时候我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我还是比较习惯黑暗一点。
　　我忽然就流下眼泪来，米奇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光太刺眼。
　　米奇却说，可是这灯光明明是很柔和的暖黄色啊。
　　我抹抹眼泪锤了她一拳，你干嘛要拆穿我呀你。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对她笑。她问我，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挺好的。
　　哈哈，甭骗我了，我当初跟我那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也这样。
　　你干嘛总爱拆穿我？
　　好啦。我知道，肯定又是那个索辞了对不对？
　　嗯。他跟陆深深在谈恋爱呢。
　　陆深深啊？你不说我都快忘记她了。我这人记性不好，真的。而且我觉得我跟你比较合得来，你就跟我孩子似的，真惹人疼啊……

　　那天她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也跟她讲了很多很多。那一夜我和她睡在沙发上，我尝试着靠她近一点，我自始至终都牵着她的手，我还闻到她身上的淡香。
　　我承认我和她这样会惹人误会我们是拉拉。我也不在乎，毕竟除了陆深深，米奇是第二个能让我有安全感的女孩。
　　她外表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我知道她骨子里很保守，我始终觉得她是让人心疼的。
　　深夜，我拧开了茶几上的小台灯，我趴在茶几上看着灯光发呆。
　　我还是睡不着呀。
　　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再亮一点太阳就会出来了。

　　我有女朋友了（3）
　　我就那么一直发呆到天亮，天刚亮的时候米奇家的电话响了。我冲过去接电话，我预感是陆深深。
　　没错，是陆深深。她问我怎么会在米奇家，我说昨天在她家玩太晚而已。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说她和索辞恋爱了，前两天的时候。
　　从前两天就开始了呢。难怪呀。我笑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话里有藏不住的惊讶。
　　昨天我问他，他告诉我的。恭喜你们呀。我继续笑，尽管我知道她看不见我的脸，可是我只是为了避免眼泪掉下来。真的。
　　谢谢。小桐，如果你真的能想这么开的话我很高兴。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忘不了我们以前的笑，以前的回忆。我追了索辞这么久，总算能跟他在一起，我很高兴……哎呀，我在说什么，人都变罗嗦了，这样吧，你出来，我们一起去逛街。
　　她在话筒里兴奋地叽叽喳喳，我什么都听不到，我说，我不去了，我还得睡会儿，就这样吧，你们幸福，嗯。
　　挂了电话，我坐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捂着脸。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掉眼泪。但是我记得下一秒米奇就拉开了我的手，她说：你干什么呀，哭什么。
　　我说我没哭呢，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讲电话声音那么大，笨蛋。
　　她把我拉起来，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手上，我一使劲，她也倒在地上咯咯地笑。
　　没看出来呀，你这么重。她说。
　　我不语，她蹲在地板上接着问我，你跟索辞就这么完啦？
　　对呀，不然还能怎样呢？
　　真可惜。那小男生就这么拱手让人。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这么便宜陆深深。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抢过来呀！
　　我抢不过。
　　笨死了！

　　我在米奇面前永远像个孩子。也难怪她叫我小孩。我是羡慕她的，她虽然没上大学，虽然没有工作，可是我羡慕她的独立和叛逆。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个坏女孩，我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孩。我在她面前永远是被保护者。
　　我说，米奇，我以后老年了要是没人陪那你陪我好不好。
　　她说，好。
　　我说，来，我们来拉勾，记得啊，要相伴一辈子的。
　　米奇伸出小指头勾住我的手，她极认真地问我，小孩，一辈子有多远？我们真的能一辈子吗？
　　我笑笑，傻瓜米奇，一辈子啊，一辈子就是比永远多一天啊。
　　到暑假的尾巴的时候，我会经常看到索辞急匆匆地出门，我知道他是去找陆深深的。
　　我偶尔会看到陆深深在楼下等他，偶尔会看到陆深深敲他家的门，而我看到更多的是她坐在他单车后座上的背影。
　　那个位置，最终还是属于她的呀。他们连背影都那么和谐。
　　她有时候会敲米奇家的门，我往往都在家，我也知道她或许是来找我的，但我就是不开门。我喜欢看她失落的表情，或许我这么做很不厚道，但是，为什么她想要的都能得到呢？我偏要给她一点挫败感。
　　这是我的小阴暗面，我喜欢这样的自己。起码这样的自己能受到的伤害小些。
　　我有想过，如果我一直保持阴暗面的自己，那我是不是不会帮她送情书，不会去找没回宿舍的她，不会去医院照顾她，不会支持她喜欢索辞呢？
　　我想，我还是会的吧，还是会的吧。
　　我还是把她当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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