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闺女

　　等宋均之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食盒，他身姿修长如竹，骨节分明的手微曲敲动徐若若的门扉。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宋均之温润的询问声，“我可以进来吗？”

　　伏案看书的徐若若听见宋均之的声音，蓦然抬头，看见窗外被烛火辉映而摇曳的倒影，确是宋均之无疑。他的倒影便如同人一样，倒映的额间、鼻梁，处处都透着温润，让人心折。

　　徐若若眼中漾出点点星光，是宋大哥啊，她连忙应道：“当然可以，均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均之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并没有如一些不尊重孩子的家长们，嘴上问着可不可以进去，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直接推门，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推门而入。

　　一直等到徐若若回答他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推开门。

　　他微微一笑，迈步走到徐若若桌前，“今日事情少些，故而回来得也早。不出意外，往后应该都不似之前一般早出晚归。”

　　宋均之打开食盒，散发着香气的热气升腾而出。

　　徐若若的鼻子很灵敏，尤其是对食物，几乎是一开盖子，她就闻出来了，脱口而出，“是馄饨吗？”

　　“嗯。”宋均之脸上泛起淡淡笑容，手上不慌不忙的把碗端了出来，放在徐若若的面前。

　　“回来的路上，正好瞧见馄饨摊还开着。”宋均之把勺子递给徐若若，“填填肚子，学习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徐若若接过勺子，舀了勺汤，轻轻吹了吹，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不得不说，徐若若用餐的仪态很好，吃起东西来，动作斯文。杏眼里透着认真，看起来分外可爱。

　　徐若若吃了几颗馄饨，又停了下来，看向宋均之，眼睛一闪一闪的，欲言又止。

　　“均之哥哥，你说，我能不能试着考大学？”

　　宋均之坐在徐若若的面前，面容温润似玉，“当然可以。”他浅浅微笑，眼里满是赞同，“女孩子也要多读书，你能有这个想法很好。

　　不过，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突然有上大学的想法吗？”

　　徐若若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搅了搅碗里的馄饨，“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上午下学之后，我路过学校的围墙，那边好像就是均之哥哥你任教的学校。嗯……”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上午见到的场景，“他们，很不一样。”

　　像是在组织措词，徐若若停顿了一下，“自由奔放，热烈的像是天上的朝阳，连笑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时代能上得了大学的人，大部分家世都不差，再不济也是没落的仕宦富贵之家，或者是家境殷实的文人家庭。

　　被富养的天之骄子们，不用担心有上顿没下顿，不出意外，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正是意气风发，不知愁滋味的年纪。身上焕发的风采，自然和汲汲营营的普通人不一样。

　　但只是这些吗？

　　宋均之看着徐若若，目光柔和，细看之下，仿佛还有知悉一切的了然。

　　“还有吗？”他问道。

　　徐若若原本想把回家之后遇见的那件事略过，可是面对宋均之洞察的眼神，还是把在门口看见的那位被父亲卖进勾栏换大烟钱的女孩子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徐若若沮丧的低头，神情叹惋，“她好像才十七八岁的样子，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均之听了事情的始末，他揉了揉徐若若的发顶，“乱世离散，身如浮萍，若若，你见到的尚只是眼前一隅。”

　　“人间的悲痛还有很多，多到让人无力。像你白日遇见的那位姑娘，你怜惜她的遭遇，但秦淮河畔，三教九流里，他们的身后都藏着血泪。

　　每个人都疲于奔命，他们顾不上别人，也保不了朝夕，浑浑噩噩，了此一生。

　　若若，故此，我很钦佩你姐姐。”

　　徐若若抬头，目光和宋均之交汇，他清润的浅笑，但是眼里透露的认真，代表他所言非虚。

　　面对徐若若清澈的眼睛，宋均之接着道：“她很厉害，出生在殷实的家里，旁人的那些苦难，其实她可以袖手旁观的，但是她没有。

　　所以，若若，你不必因为你姐姐的选择而耿耿于怀。”

　　原来他都知道啊，知道徐若若从申城到北平，其实一直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会选择那样一条路，大逆不道，遍地荆棘。不是怨怪，而是不解。

　　这份不解一直到今天，似乎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的姐姐徐芷兰，不是自找苦吃，只是有较常人更崇高的愿望。徐芷兰的眼光不被拘于后院小小的三寸地，也不在乎一人、一家的荣辱，她看见的是更远的地方，即便是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还民生一个安康富贵。

　　而不是她一家的平安。

　　徐若若眉目通透，眼中隐隐还有水光，“均之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好了。”宋均之坐姿端正笔直，“再不吃，馄饨该凉了。”

　　徐若若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刚刚尽顾着和宋均之说话，都忘记吃馄饨了。

　　她低下头，继续咬了口馄饨，所幸夏日气温燥热，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汤依旧是温热的。馄饨的鲜香，引得味蕾舞动，吃得人很是满足。

　　宋均之体贴温和的看着徐若若吃完，才道：“你们明天是不是没课？”

　　徐若若点头，“对啊，要从后天才会正式开始上课，是有什么事吗？”

　　“明天，不如和我去衡仁大学看一看？”宋均之轻声道。

　　徐若若蓦地抬头，眼睛里透着满满的疑惑。

　　宋均之出言解释，“方才你问我，能不能试着考大学，想来是生出了些好奇向往，既如此，何不和我一同去看看。

　　切身实地，去感受大学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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