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庭

作者:天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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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


      天色黑沉阴暗如同铁铅一般,时而雷霆阵阵,声撼百里。狂风呼啸,柔韧的柳枝被撕扯着一般地疯狂飘舞,不出片刻暴雨倾盆洒下,数个时辰工夫,庭内的池塘竟生生涨了一尺的水。

      水迭澜提着裙角走到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低头行礼:“参见零庭主。”

      少年将手中的油纸伞合起,微微点头,示意她免礼,随后走进充满药香的贤门门主内室,淡淡地说道:“水门主,今日有暴雨,药材须小心看护,莫要受潮。”“是,水迭澜知道。”水迭澜颔首,心下却觉得诧异:庭主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么?这些药草她比两位庭主还要宝贝,怎么可能轻易让它们受潮,早就用透气的特殊皮纸罩住了。

      “我听斗门弟子说,今日斗门门主雪流星在回房途中被人挡路,而且是贤门的弟子所为?”甄零一个转身,尚未看清步伐,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水迭澜的面前,加重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峻,兴师问罪之意一听即知。水迭澜心下骤然一惊,躬身便是一个大礼:“零庭主,水迭澜管教无方,下次定不会再有此事,还请庭主手下留情,饶了那不懂事的小子,若定要责罚,就责罚水迭澜罢。”

      “不要如此紧张。”看着水迭澜拧在一起的两弯娥眉,心知若不是为了极力维护那人她定不会行如此大礼还开口向自己身上揽罪,甄零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方才还隐藏在眼中的严厉神色倏忽间消失不见,“他也算是柳雪庭一个难得的人物,若是真要罚他,早就当罚了。水门主请不要多礼。”待水迭澜站直身子,他已经走到了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就凝定了,侧头看她:“这是什么茶?看来滋味颇不好呢。”

      “是药茶……”水迭澜轻轻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脑后,“为柳清濯调理身体所配。”提到那人的身体,嘴角略略散过一点哀伤,但又很快被平静掩饰下来,波澜不惊。“的确,若要天天喝这种东西,也着实辛苦了他。”年轻的柳雪庭主苦笑一声,放下茶盏。“药茶只能修复他虚弱的气脉,被怨灵纠缠的元神还要全赖圣庭主术法加以保护……”有妙手回春之能,治遍人间百病的贤门门主此时却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仿佛夜雨的湿润寒气也透入了自己的身体,一片冰冷。

      “呵,水门主无需忧心,当初我们的契约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只要水门主留在柳雪庭一日,我们便能保他一日性命无虞——更何况,此次江南事情如果顺利结束,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甄零轻轻一抖手腕,便将厚重的油纸伞撑开,缓步出门,“水门主,雪门主虽能力出众,但办事可能略不会变通,待到江南,大小琐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是。”水迭澜轻缈的回应,恍若被雨打风吹去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夜里。

      =============

      “门主大人,圣庭主来了。”隐门的弟子轻轻敲门,小声禀告。话音未落眼前便一花,黑裙的少女已经从他眼前掠过,轻轻推开了隐门门主内室的房门。坐在桌前正商量着关于机关分布详细情况的闇隐和夜翼听到禀报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起向靠在门口的少女行礼:“参见圣庭主。”

      “免礼。”青发的女子浅笑盈然。没有打伞从庭主内室走过来,外面狂风暴雨,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打湿,裙摆也没有沾上任何泥泞。她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然后望向闇隐:“闇门主,你来。”待到闇隐走近,她伸出手去,拳头里握着什么东西递向闇隐:“拿着这个。”

      闇隐接过来,不禁一愣。天圣给她的是一枚小小的玉如意,入手温润细腻,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种琥珀色的淡淡光芒。玉如意的尾端被穿了个孔,拴着一根细线,可以挂在脖子上。“圣庭主……”她有点吃惊地看着天圣。“这是新的护身符。”天圣看了一眼桌旁垂手静立的夜翼,额头上的宝石似乎也在流转着她眼角的笑意,“灌注了我大量的咒力,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丢出去,会产生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

      “多谢庭主……”闇隐握紧了玉如意,低头行礼。天圣悠然地转过身,裙摆轻扬,“我们此次下江南,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之久,庭内的一切务必妥善安置。如果诛苍南岚真的有意要合谋偷袭——”金色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道凌厉如闪电般的冷光,“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

      “……是。”惊骇于女庭主嘴里突然吐露出的杀气腾腾的话语,闇隐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习惯性地应承下来。夜翼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待后天雨停,我们就要出发。在那之前多多检查一下庭内的机关陷阱,别出什么问题。”随口交待了一些琐事,天圣移步出门,闇隐和夜翼只见她的身体在迷茫的帘幕里恍若一幅打湿了的水墨画,渐渐地融化在雨中,消失不见。

      “其实,圣庭主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夜翼侧过头,看着闇隐手心里的小小的玉如意。闇隐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来抬起双手,环过夜翼的脖子将玉如意给他挂上了,然后从他颈间换下来一枚已经褪色的桃木小菩萨,攥在手心:“这个就给我当作纪念吧,翼师傅。”

      “门主喜欢自然可以拿去了,弟子诚惶诚恐。”夜翼故作一本正经地插起手,“相比之下,门主要好好修改一下弟子说过的机关分布——要让来犯者都吃点苦头的话,门主大人的设计还差得远呢……”

      “翼~师~傅~,得意随便,莫要忘形——”折扇毫不留情地当头拍下,顿时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奇怪的是,轻功比闇隐高超了不止一个段数的夜翼,却从来没有成功躲过一次闇隐的折扇敲击。

      =============

      企南岭的小草屋,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撞开,寒风夹杂着雨点灌进屋内,躺在床上睡觉的老头被自己的一个大喷嚏吓醒,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走进屋的高大男人,周身萦绕的持续不断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小小的茅屋,肩膀上扛着个遍体湿透的人,冷冷地看着还在犯迷糊的企南峨人。

      企南峨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老眼昏花了,点起油灯凑近看了看:“哟!神棍,还真是你啊……”“她受伤了,赶快看看。”大圣天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不等他说完就把肩膀上扛的人丢了过去。

      企南峨人一接住便感觉到臂弯里一阵柔软伴随淡淡馨香,马上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于是将手搭上少女的脉,然后立时怒目圆瞪:“你这死神棍,抓女娃子的手段越来越辣了,以前你变个装花言巧语骗骗她们老头子也看在不伤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次是怎的,竟然打成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昏迷的南玉澄放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开始施针救治。

      “她才不是我打伤的,这内伤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剑气,我只是反弹回去罢了。”大圣天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到屋角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坐上去,椅子哗啦一声散了架。“老头,你这屋子里怎么就没一个结实的东西?那么多人来找你看病,你连一把好点的椅子都没有要过么?”大圣天满口抱怨着,伸出手去,原本已经是一堆木片的椅子居然又拼合了起来。

      “门不是很结实么?照你那能把黑熊拍扁的力道,没有碎真的是上天有眼。”企南峨人懒得和他在椅子的问题上多嚼舌根,虽然久居山中有点寂寞,但是这位老朋友只要来了,自己就别指望能再清静。

      “还有,人家女娃娃可娇贵着,比不起你这千年神棍经折腾,剑气反弹回去不说还拿雷崩,差点把经脉都震断了——幸亏有我老头子在,否则你就等着给你这第一千零二百二十二个闺女收尸吧——我就说你这哪是当爹啊……”

      “啃几本医书了不起么?没了本神,你现在还不是早就烂在棺材里了。”大圣天冷笑一声,“对了,让你给本神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找到了,但是不在我这里了。”企南峨人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干草药,揉碎了放在锅里面,然后向里面倒水。“不在你这里?!”大圣天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被谁抢了?”“谁也没抢,我以为你不会过来这里,所以叫了个小伙子给你送去,现在八成还在路上呢。”

      企南峨人把锅放在炉子上,然后望着正准备开门的大圣天指了指灶口:“喂,神棍,就算你现在就要去追那小子,也先给我打个火——下这么大雨,要我上哪里给你弄火去?”……

      =============

      “这么倒霉的暴雨天,你要上哪里去啊?”

      这是何等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雨幕中直直地传到风无尘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转过身,看见瓢泼大雨下,依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自己的火之火。双手叉腰,大剑背在背后时不时反射出闪电的光亮,浑身湿透却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强健的肌体上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风无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作揖:“没想到这位兄弟也在暴雨天赶路?两年之前尚未问得尊姓大名,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不需要记得我,记得我的剑就行了——”火之火蓦地站直了身子,抽出那把大剑,几个华丽的舞动便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雨点全部扫开,“之前在彩歌楼,我说过再见的时候要和你打一场的,你忘记了么?”

      风无尘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这位兄弟,能和你切磋在下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不行,在下当真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要不然也不会冒雨上路了。下一次若有机会再见,哪怕要打上三天三夜,在下也定然奉陪……”

      “切,就知道你们书生从来没个干脆的——”火之火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下次?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你……”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凝,风无尘也蓦地看向官道的来路方向。一匹骏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下溅起片片泥水。明显是一匹受惊的马,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

      “好马!”火之火突然出口赞叹,眼中迸发出一丝兴奋的光芒,立刻直接迎了过去,待到马冲近的时候,猛地拽住马缰绳,一个纵身跃到马背上。那匹马大声嘶吼,高高地抬起双蹄来回踢弄,可是无论它怎么乱跑乱蹦,火之火仿佛长在了马鞍上一般,就是没有办法掀下去。

      “小兄弟!麻烦你看好这马,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找马!”风无尘看到那匹马的马鞍旁挂着一个锦兜,估计应该是各有主人的,现在如此失控,主人搞不好被掀下马受了伤,沿着这马来时的路去找找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马的主人。于是他高声和火之火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立刻向来路跑了过去。

      也许是跑了很久早已累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惊马终于安静下来,火之火从马上跳下来,将它牵到树旁拴上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清朗的笑容看着这匹被自己驯服的好马,眼神移动到马的臀部,突然一怔——有一道深深的刺伤烙在马的臀部,鲜血伴随着雨水慢慢地淌了出来,因为这匹马毛色深黑,所以一开始竟没有注意到。这才是这匹马发狂的真正原因么?

      火之火看向风无尘离去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笨蛋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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