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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
11
*
路绪站在歆奕面前，感受着自己手掌下他脸颊的温度，整颗心脏都仿佛被人用手揉成了一团。
他们分开已经许久，早已不是当初的爱侣，对彼此来说现在也绝算不上是亲近之人。
但当他这样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她依然觉得自己有在被他好好地珍惜着、爱护着。
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个人。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点在你心口最重要的位置，可以在你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挑起你所有的七情六欲。
你的灵魂上都刻满了他的烙印，写满了他下的咒语。
这条咒语是——在你心中，终其一生，谁都替代不了他，你也永远都无法爱上除他以外的人。
路绪望着面前男人低垂着的眼眸，直到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忍着钻心剜骨的痛也执意要把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割舍这件事，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实在是太可笑了。
她当初觉得自己做了无比正确的决定，也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可时隔几年，就在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仅仅只是见了他两回，她便已经动摇得山崩地裂。
歆奕方才那几句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他同宋沁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婚约者关系，他让她误以为是如此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报复她当年的残忍决绝。
可他的复仇计划，只是刚刚才开了一个头，便被他拱手献到了她的面前。
他说，他不复仇了，他甘做败将。
路绪闭了下眼，将手轻轻地从他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她似乎是累极了，往后倒退了几步，最后轻轻地靠在他卧室的白墙上。
歆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也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仿佛一秒都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过了良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淡淡开了口：“歆奕，你出国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他听到这句话，沉默两秒，笑了笑：“我在KTV说过，你没认真听……”
“我都听到了。”她轻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不信，我想听实话。”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意气奋发、才华横溢的未来天才建筑设计师，会真的因为想要多赚点钱，就这么轻易地放下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和追逐已久的梦想，去随波逐流从事金融行业。
谁这么做，她都不会感到惊讶，更不会因此而牵动情绪。
唯独他如此，她接受不了。
在她的心目中，歆奕就该是那个能设计出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建筑的设计师，并将自己的作品昭昭献于整个世界的眼前、惊艳众人。
与他分手后，她其实一直都在盼望着能亲眼见证这一天的到来。
哪怕到时她早已不再参与他的人生，那也无妨。
她愿意站在原地，悄悄看着远处的他在自己的领域里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他也永远无需得知她的注视。
歆奕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无奈又挫败地抬手揉了下眉心。
接着，他离她更近了两步，直将她堪堪圈在这堵白墙前，才微微低头，嗓音温柔如水地回她：“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因为……”
她抬眼看他，张了张嘴，后半句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因为这就是当初她向他提出分手的最关键的缘由。
三年前，在他们一起租赁的公寓里，她眼眶通红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抹着自己的眼角，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歆奕，我们分手吧。”
“我希望你离开我，去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隐藏，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随意置评你的梦想，更不能要求你放弃你的梦想。”
她依稀记得，当时歆奕一遍又一遍地摇着头，对她说：“我不可能跟你分手的。”
谁都知道，他对她是多么地百依百顺。
恋爱七年，他从未拒绝过她任何一个请求，哪怕是再无理任性的，再蛮横荒唐的，他都照单全收。可那一日，他却红了眼眶，斩钉截铁、不厌其烦地回绝她。
而她，则在他的拒绝后，依旧坚持说要他离开她。
到最后，歆奕还是没舍得违背她的想法。他让她回去想三天，如果三天后她还是想要如此结局，那他便答应下来。
三天后结局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她从那间满载了他们之间所有回忆的公寓离开后，在黑暗的楼道里哭得泣不成声。
回家后，她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凌晨四点多，她收到了一条来自歆奕的微信。
他说：“绪绪，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但是我的梦想，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
“看来，你还是没能理解我三年前对你说的那句话。”他看着她，似乎已经了然她心中所想，“因为在你看来，你当时费尽心思让我离开你，就是想让我继续坚持建筑师的梦想。”
可到头来，他却并没有走她为他指出的那条路。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说的就是实话。”他抬起手，轻轻地从她的脸颊侧边滑过，“无论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包括我在内。”
路绪听了这话，起先竭力想要忍耐自己的情绪。可努力再三，她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道：“所以你的梦想，就那么廉价么？”
“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关于建筑设计的畅想和目标，你想要在这个领域大展身手的天地和蓝图，全部都是假的么？他们在钱的面前，就显得那么一文不值么？”
她越说到后面，嗓音就越来越尖锐。
眼尾也跟着愈来愈红。
她怎么忘记得了，从前他们还在学校里时，歆奕将自己设计的第一本建筑图册递到她面前。彼时他一边抱着她，一边在她耳边柔声向她述说每一个设计的灵感与初衷。
她听着听着，不禁转过脸去看他的眼睛，不出意外地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整片闪耀的星星。
人只有在谈及自己最热爱的人和事物时，才会如此自然地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是假装不出来的，也是掩盖不掉的。
说到最后，她连嗓音都哑了：“歆奕，你那么喜欢建筑设计，怎么舍得轻言放弃？”
她很清楚，让他放弃建筑设计，就像让她放弃做一名婚纱设计师一样。那是她骨髓里的热爱与执着，与她的生命一般重要。
如果放弃了，便像是将自己的信仰弃之不顾。
那是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我不舍得。”沉吟两秒，他轻笑了笑，“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路绪根本不能理解：“怎么会没有办……”
“绪绪。”
歆奕这时伸出手指轻轻地抵在她的嘴唇上，然后他微微躬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持平，“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的梦想，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路绪喉头一哽。
“建筑设计是我的梦想，但不是全部的梦想。不可否认我对它充满了热爱，但在我最珍视的梦想面前，它却只能屈居于后。”
“我的梦想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她听着他的话，隐约意识到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三年前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她总觉得要是她这么想，她的心里就会更难受痛苦。
“我的梦想呢。”他这么说着，用手指轻抚了抚她湿润的眼尾，“她是我眼中最有才华的姑娘。”
“她脾气不好，不爱同人亲近，浑身上下都是刺儿，见人就扎。但她在我的面前，会开怀大笑，会闹脾气掉眼泪，也会偶尔撒娇服软。”
“原先，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我想的是，能够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看她追梦成功的同时，也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只要这样，我便感到十分满足了。”
“但很可惜，事与愿违。后来我明白，光有梦想是无用的。如果我没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就无法给她更好的生活，无法好好辅佐她追梦。”
“你问我就这么在乎金钱吗？其实我从来都不在乎，但是有位长辈告诉我，如果我要守护好我的梦想，我需要经济作为支柱。”
“不然，我就没有这个资格谈及梦想，更没有资格拥有我的梦想。”
一字一句，他始终说得不徐不缓，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但路绪却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在说这些话时，他真实的内心波动和他三年前的那些煎熬和痛苦。
她忽然后悔了。
她忽然觉得，她不应该知道真相的。
因为如果她不知道真相，她便能劝诫自己，人都是会变的，他已经不是你过去所爱的那个人，做出任何人生选择也都与你无关，不必为此动容。
可是当知道真相后，她却发现，她如此痛苦地做出她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将他生生推到了她以为正确的人生轨道上，结果他还是走了那条她最不希望他走的路。
一室的安静里，她闭了闭眼。
即便被他用手指擦拭过，她的眼尾依然有泪沿着她的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为什么要让别人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呢？”她吸了吸鼻子，嗓音都是闷的，“为什么非要……”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她呢？
如果不执着于她，他的人生就不会变得如此，他能做他真正喜欢做的事，翱翔在他应当身处的那片蓝天里。
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现实和金钱，走这条乏沉又苦闷的路。
歆奕听罢，轻勾了勾嘴角。
“没有为什么。”他的语气像是在梦呓，“我只是想要拥有永远爱你的资格，仅此而已。”
他只是想要握住他这辈子唯一的梦想。
她。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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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一整天才写出来，真是苦涩难忍，希望下周可以甜起来，好吗？
歆狗，告诉麻麻，下周能不能把绪姐就地正法？？麻麻求你了……麻麻太痛苦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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