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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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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海的潮骚(节选6)


      《云海的潮骚》节选6:达王失道始末

      ******

      王朝持续得越是长久,垮台时灾难就越是深重。
      达王治世超过了三百年,却不知末年的景况是何等凄惨。
      嫣然……嫣然啊嫣然,即使被王命名为嫣然,最终还是不得不为王悲泣而死吗?

      浩瀚说兰妃一死,乙悦就放弃了达王,而他离开金波宫后不久,就传出了麒麟失道的消息。或许之前麒麟已经失道,只是症状不太明显罢了。

      “那么,兰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阳子缠着浩瀚不放。

      “据说,是自尽。”
      原来是自尽。

      是不是她渐渐察觉自己在王心里只是嫣然的替代品,想不开,就寻了死?啊啊啊,这种设定太庸俗了,达王或许只是偏爱那样的容貌与性情。

      ******

      从残缺不全的史料上看,达王并没有推行暴虐的政策蹂躏民众。但从数据上看,伤亡的程度确实空前绝后。旱灾,洪水,妖魔横行,都是常见的灾难。如果一定要问不同寻常的是什么,那就是毁坏的速度和程度。打个不怎么贴切的比方吧,就好像三十年的苦难总量被压缩在了一夜。

      一夜之间,国破家亡人死兽灭,唯余焦土。

      只有钻研史料的看客才能发现这一点,身处其中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或许正是因此,达王得以流芳百世。

      几乎所有的谥号都是贬义的,因为不管生前有过多么长久的太平盛世,暮年的君王总是倒行逆施。也就是说,在人们的印象里,罪恶总是比功德更近、更鲜明。
      可是,通达贤达的达字,确实是个褒义词。

      为什么他会是例外?
      或许正是因为百姓死得特别快特别彻底,连怨恨和咒骂的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如你所知,怀有苦难记忆的人越多,王朝的口碑就越差,不过,死人是无法开口的。而另一方面,三百年的盛世又制造了大量的美好记忆。
      美好的往事比一般王朝多得多,苦难的记忆又比一般王朝少得多,于是后世的人对达王时代充满了憧憬。

      “因误解而产生的憧憬啊……”
      想知道真相,就只能依靠水刀了。可水刀展示的是不是真相,只有天知道。

      ******

      “景麒!”

      午议结束就往他那里冲,已经成了阳子的习惯。她有时用遁术,有时不用,仁重殿的官吏对她的神出鬼没也早就习惯了。

      “景麒!景麒!”

      卧房内空空如也。撩开一层又一层的帐幕,可以看到被褥中也是空空如也。阳子顿觉五雷轰顶。
      景麒,难道是死了?景麒,难道已被使令啃噬而尽?他从前还能勉强以正常人的标准起居作息,云裳事件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难道他竟匆匆死去了?

      尚隆明明对她说过,麒麟也是有葬礼有棺材的,虽然入土之后寿衣里的尸体会消失,只留下衣物与王合葬。
      总之,景麒就算是死了,也没有理由一下子就被啃得连渣也不剩……然而耳闻为虚眼见为实,阳子亲眼见过塙和的死。

      人形化为麒麟,从血泊中渐渐消失。
      那只鹦鹉似的妖魔也迅速投入血泊消失了,应该是在世界之外开始了它的美餐。

      景麒会不会像塙和那样死,那样消失?
      真的不会吗?

      “您今天来得真早。”
      钟灵的声音打断了阳子纷乱的思绪。

      “哦,哦……”
      “台辅还在园子里晒太阳,您要过去吗?”
      惊魂甫定的阳子说不出话来。

      “您看起来累坏啦,请在这里稍坐。”
      小童很快奉上了香茶,阳子捧着茶杯,依然止不住地哆嗦。

      她希望景麒能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死去,两人手握着手,直到最后一刻。是的,虽然碧霞玄君说景麒不会死,但阳子早就对他的死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出门时还以为回来就能看到他,回来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复存在——这种连道别也没有的死,阳子无法接受。

      那天早上走出中岛家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再也不能回去,所以没有多看一眼,没有多说一句“珍重”,那在阳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她在午议中常常心不在焉,不,应该说是心慌意乱,心惊肉跳。每天晌午离开昏睡的他时,她就会开始心惊肉跳。
      那么,每天离开时,都进行一次永别的仪式吧,但是这样的仪式总觉得太晦气,触霉头。
      除了午议,她分分秒秒都和他在一起。很明显,午议已经有点难以为继了。

      其实她看着他咽气也没什么助益,说是说不忍让他孤零零地死,其实她只是无法面对他死后的“空”。我思,故我在,万事从我出发是人类的本性,阳子也不能免俗。她要陪伴他到最后一刻,至少要有他的遗体可供搂抱哭泣和道别,至少要有遗体!

      “芥瑚,出来。”
      廊柱的阴影中现出了女怪白色的身影。

      “如果为了景麒必须杀死全体使令,你认为我应该从谁杀起?”
      错愕、质问……诸如此类的反应,一概没有,正如阳子所预料的,芥瑚只是低下头沉思了片刻。

      “重朔。”
      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芥瑚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她的答案。

      “为什么?”
      当然,没有回音。
      芥瑚只是冷冷地看着阳子的脚。

      ******

      夜深人静,景麒在昏睡,阳子悄悄起身抽出了水刀。她凝神默念着兰妃的名字,希望能从她的死因中窥破达王失道的奥秘。

      水光在闪。
      水波在荡漾。

      血色的银幕上渐渐现出了人影。
      人很多,人声鼎沸。
      阳子只觉得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里沉寂了下来。闲人都散了,只剩达王,以及棺材里的尸体。

      “你明明还没咽气,他们却硬说你死了……”
      达王对尸体说。

      夫妻情深,这疯话倒也常见。
      原来先前的骚乱是达王在破坏葬礼。

      “不过没关系了,我把那些讨厌的家伙都撵走了。”
      达王麻利地剥除了尸体上的衣物。

      尸体看起来像嫣然。不过,既然有人说兰妃和嫣然容貌相似,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毕竟尸体枯槁的脸和梦里那个健康的嫣然还是很不一样的。

      “你明明还没咽气,他们却给你穿寿衣……”
      阳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稞体,就像一具骷髅裹着一层枯干的皮。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达王眼里,一定是兰妃生前的花容月貌吧。

      “你明明还没咽气……”
      达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

      阳子想移开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她生怕看到不堪入目的景象,却又怕错过最重要的信息。
      这个以睿智著称的男人大概是疯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相信爱人还活着。阳子怎么也不想看到他侵犯尸体,他在历史上是那么杰出,他在她的梦里是那么和善,她怎么也不想看着他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幸好,阳子多虑了。
      达王只是用自己的外袍裹起了尸体。
      看来他只是想把寿衣换掉。
      阳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世人多愚鲁,我却是例外。”
      达王吻着尸体的额头,轻轻地笑。

      尸体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阳子只能同情地看着他。

      “麒麟一死就无法维持人形,你有人形就说明你还没咽气。”

      等、等一下!
      麒麟?
      麒麟是怎么回事?

      只见达王推了推尸体,然后他自己也躺进了棺材。棺材不大,但他硬要挤进去,也就挤进去了。

      “嫣然,我们永远在一起。第一次见面时,我答应过你的。我决不食言。”

      达王用左手握住嫣然的右手,右手握紧了水刀。
      ……这是一个战斗的姿态。
      失道的王,穷途末路的王,躺进了棺材还会有人来追杀吗?

      话说回来,兰妃呢?
      嫣然显然是死于失道之症,看她下葬也没意思,阳子失望地想。不过,达王刚才的话却有点意思。

      维持人形需要灵力。
      角被封印或被血污染时,麒麟无法使用灵力,也就无法变身。那么,死后的麒麟又怎么可能维持人形穿寿衣入殓?

      尚隆曾经向她介绍过麒麟的葬礼,尚隆没学过方术,所以不觉得其中有何不妥。
      她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自己在恐慌什么。

      奇迹迭出的非自然界也有法则,万事万物也严格遵照法则运行。尚隆介绍的葬礼跟非自然界的法则格格不入,而塙和之死,阳子亲眼目睹的塙和之死,才合情合理。
      死的瞬间归于虚无,这才是麒麟之死。
      她每次离开景麒时都会担心不能再相见,这不是女人的直觉,而是一名术士的条件反射。

      “失道的麒麟总是被活埋。”
      达王说出了可怖的真相。
      阳子立刻攥紧了拳头,心跳如鼓。

      “我不会允许这种惨剧在你身上发生。”
      不允许!决不允许!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只有八岁,我已四十四岁……”

      达王喃喃追忆着往昔。

      “我曾经努力学医悬壶济世,后来兵荒马乱妖魔横行,又弃医拜在乙老师门下,改学方术。你年满八岁公开选王,我想用我的方术和剑保护升山的人,就卖身当了前太宰的奴仆,沿途斩妖除魔,还在黄海降伏了作祟的宝重,最后我见到了你,被你奉为君王。这成就来得太突然,我不敢飘飘然,我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做一个完美的王,不负你青睐相加……”

      原来达王也是草根出身。

      “先王暮年荒淫无道,连宝重都轻率售出,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可他早年也有过正气浩然的时候。我呢,我常常会想,被万众称颂的我,暮年时会不会更为不堪……”

      作祟的宝重,被售出的宝重,被降伏的宝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遗憾的是,水刀当然不会向阳子老实交待。

      “从百废待兴到歌舞升平,我为王的生涯繁忙又愉快,只是偶尔,偶尔,午夜梦回,你不在身边,贤臣良将不在身边,我会感到寂寞。”

      虽然明知达王看不见,阳子还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那寂寞的感觉一年比一年强烈,我知道再那样寂寞下去,王朝就危险了,于是,我纳了小师妹为妃。”

      小!师!妹!
      阳子似乎看到了乙悦作画的缘由。

      “我认识她比你更早,她不仅美丽,还饱读诗书,我那么爱她,敬她,疼她,怜她……”
      达王并不是一个差劲的男人。
      然而阳子梦中的嫣然,笑容是那么寂寞。
      他曾经把嫣然视为最亲的人,为什么不永远和她亲下去?为什么娶了另一个姑娘?

      “可是,为什么婚后的我却更寂寞了?为什么抱着心爱的美人入眠,感觉却更寂寞了……”
      呵,他爱嫣然,却不自知。

      “那寂寞让我窒息,那寂寞让我生不如死,现在想来,但凡你有一丝不悦或妒忌,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然而阳子梦中的嫣然,笑容是那么真挚。
      她是那么真挚地期望他和兰妃过得好。

      “我曾经想用水刀寻找答案,寻找出路,可是,你猜猜,我在水刀里看到了什么?”
      达王在棺材里沉痛地闭起了眼。

      “我谋杀了我的爱妃,她至死不明真相。她含笑而逝,认定她的死对我有助益。其实我杀死她是为了摧毁自己,摧毁这个国家……”

      终于听到了兰妃的死因,可阳子却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她清白无辜,你纯洁高尚,所以只有我这个卑鄙的家伙,活该寂寞如死……”

      语声突然中断了,达王睁开眼,眼中精光大盛。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蒲牢!”

      达王一跃而起,喝出了两个奇怪的音节。
      阳子马上就知道了那两个音节的含义,因为一头妖魔随着呼喝现了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水刀挥舞,污血四溅,妖魔已身首异处。

      “主上……”

      黑暗中响起了低沉地咆哮声。
      妖影憧憧,不止一头。

      “你们不必称我为主上了。”
      “你是要撕毁契约?”
      “是又怎么样?”
      “你知道撕毁契约的后果吗?”
      “我只知道嫣然是我的!”
      “嗯,你是斩妖除魔的行家,我们并不想与你作战,或许我们可以进行谈判……”

      “谈判?”达王大笑,“麒麟一死就会归于虚无,而解放的使令在虚无中开始美餐。我的□□无法在世界之外稳定地滞留,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将在这里解决。”

      “那么我们这就撤退到世界之外去!”
      “哦,你们觉得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什么意思!”
      “发现同伴冤死就该头也不回地逃走,现在已经晚了。”
      “你说什么!”

      “就算是我也无法从茫茫虚无中找出妖魔啊。”达王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不过,我知道你们会出来质问。自尊有余,奸狡不足,这就是妖魔,藐视天纲,率直地藐视着天纲的生物……”

      “或许我们应该提醒你,无论你多么稳操胜算,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杀死我们全员。我们可以召唤同类的妖魔,成群结队地袭击人类,让金波宫血流成河,让庆国尸横遍野!”
      “那又怎么样?”
      “啊啊,人类多卑鄙!”
      “像我这么卑鄙的人并不多。”达王再度大笑。

      难道水刀这次顺从显影,是想劝阳子放弃屠杀使令的计划?
      这算是妖魔对妖魔的照应?

      不管怎么说,看到这里,阳子已经明白了达王末年的惨剧真相。如果她不想再现那段血腥恐怖的历史,就必须放弃屠杀使令保全遗体的计划。

      其实和使令争夺遗体毫无意义,因为遗体一定会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者是在不见天日的棺材里。麒麟咽气的一瞬间,就失去了让自身的形体显现于世的力量。

      乙悦说过,景麒的□□存在感极薄弱。他只是用他的灵力显现出一个众生看得见摸得着、足以由五感感知的形体。
      那么,在妖魔眼里,景麒和他的血和肉是什么样的呢?
      昆虫和人类的眼睛看到的事物就很不一样,妖魔肯定更不一样了吧。

      “咄,哪里走!”
      一声暴喝,打断了阳子的思绪。

      她的眼前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头虎型妖魔的躯体正在发黑,很快就变成了黑沉沉的影子,而达王一边呼喝,一边将水刀甩了过去。水刀一刹那就化为银色的锥,深深插入了黑影。
      气态的影子就像固体似的被银锥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虽然越来越淡,却怎么也无法遁走。

      世上竟有如此神妙的法术!
      也许应该说是剑术?

      在达王的操控下,水刀忽长忽短忽轻忽重忽软忽硬,随心所欲,瞬息万变,刀枪剑戟,无所不能,看得阳子目不暇接茅塞顿开。
      她最初所用的剑法其实是冗祐的剑法,后来虽拜名家为师,但剑法还是单纯的剑法。像达王这样把法术融合到武术里,才充分发挥出了“水之凶器”的威力。

      赤兔非兔,水刀非刀……
      是凶器!

      达王很快就把使令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女怪无所适从地愣在当场。此时此刻,庆国全境想必已是群魔乱舞,然而这个充满智慧与力量的罪魁祸首,却对民众漠不关心。

      “你自称是我的仆从,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仆从看过。你在我心里,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嫣然的躯体渐渐虚化了。
      可见人间的苦难民众的绝望有多强烈。

      “啊,差点忘了。”
      达王从怀里取出那支珠钗,挽起那枯草似的头发。

      “明明我是送给你的,你却偏偏送给别人,明明我是送给你的……”
      那你还和“别人”结婚。

      这个男人,什么都懂,唯独不懂他自己。普通人不懂自己,也许只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剧;君王不懂自己,一定会造成全国的悲剧。阳子终于明白了,那个上了年纪的看门人,那天想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其实阳子也不是天生勇敢。只是那段流亡的日子,让她的阴暗面毕露无遗。如果说抛弃救命恩人是卑鄙的最高峰,那么,她向城门迈步的一刹那,她已经战胜了她自己。
      有些人在这种“坎儿”上垮了,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坏蛋;而阳子越过了这个“坎儿”。这所谓的坎儿,或许就是一个人的“山”。

      只有彻底地剖析自己,才能真正地懂自己,那需要很多智慧,很多爱,很多很多勇气。

      “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卑鄙……”
      阳子突然想笑。
      因为她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流芳百世的男人,想必生前也被广为颂扬的吧。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是不堪重负的压力啊。

      “谁也不知道,我在水刀里看到过什么……”
      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让阳子感到亲切极了,原来她所经历的惶恐和痛苦,达王也经历过。
      没有鞘的刀,只有她和他经历过。
      他得到了乙悦的青睐,乙悦亲手为他制鞘,无疑是一种殊荣。但阳子婉拒了乙悦为她制鞘的建议,更显英勇。

      水刀的幻象有多可怕,阳子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达王为什么选择了逃避和发狂。连她一介女流,都敢直视自己的阴暗面,不是吗?

      “我看到,我在你临死前奸污了你。”
      什么?什么!

      “我再三扪心自问,对你是否存有不轨之心……”
      天啊,阳子所经历的那些,哪能和他相提并论!

      “我自觉我敬你爱你,决无半点邪念。”达王痴痴地落下泪来,“可我又知道水刀能预言未来……”

      乙悦制作的鞘,扼杀了水刀的幻象,却不曾清除他的记忆。
      他的记忆里,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始终存在。

      没有人来开解他,没有人来安慰他,因为没有人知情。
      他只能默默地、孤独地惶恐着。
      在群臣的歌颂、民众的爱戴、景麟的信赖,妻子的恋慕中,默默地孤独地惶恐着。

      “我一直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样,我一直在忍耐,可我也知道自己迟早忍不住会去探索答案……”

      可怜的男人。
      这一刻,阳子心里只有可怜两个字。

      “我摧毁了国家,摧毁了你,终于,揭晓答案的时刻来临了,就是现在了!”

      他跪倒在地,俯下身,向嫣然伸出了手。
      阳子以为他要抱她。
      然而他的手靠近了那个闪着模糊的金光的身影,轻轻一触就移开了。

      “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卑鄙……”
      他俯到嫣然耳边。

      “我只悄悄告诉你,那罪恶的景象,我看了,不仅惶恐,还有欢喜,我的心,我的身体竟那么欢喜……”

      阳子打了个寒颤。
      如此境况,他居然能撑三百年,已经很了不起。

      “嫣然,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刻啊。”
      他的唇缓缓覆向她的唇……却又移开了。

      “喂,那不是真相。”
      他举起水刀,冲着刀锋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本来就不是真相,那只是你的本心。”
      第一次,平生第一次,阳子听到水妖的声音!

      “我的本心?”
      “我只是帮助你了解自己。”
      “好吧,我的本心……我的本心竟如此污浊。”

      达王丢开水刀,又一次凑近了嫣然。他没有吻她,也没有抱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前额。

      “你看,嫣然,我克服了我的本心,你可以表扬我吗?”
      一阵风吹过,嫣然虚幻的金发扬了起来,拂上了达王的脸颊。
      达王捧着那几缕发丝,痴了。

      “如果说我的本心是罪恶之刀,那么,刀鞘就是你,是你的高洁和美好,抑制了我的恶……”

      靠别人来克服自身的阴暗面,还是靠自己?
      心,需要鞘,不需要鞘,有高下之分吗?
      阳子迷惘地想。

      “嫣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如果我当初要你做我的妻子,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达王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后悔了么?

      “可麒麟无法拒绝王的要求,那和奸污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阳子相似的绿眼睛里满是泪水。

      “嫣然……”

      ——她是麟。
      ——她不是女人。
      ——她高尚而无私。

      就算他娶了她,抱紧她,也毫无意义。
      对于这一点,阳子最清楚不过了。

      “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感情。”

      嫣然的身影消散了,只余虚无。
      达王对着虚无,说出了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你对我情深义重,可是,我想要的感情稍微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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