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的老板姓于

　　经过赵喜年一个礼拜的不懈努力，他跟周归璨的聊天内容终于从晚上好，早点休息一类改弦更张，进行了一些基本的日常了解。

　　赵喜年是个小富二代，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弹贝斯。别看人总浪来浪去，十回有九回半看过去都是不咋正经的，手一摸到四根弦，琴声流泄，音色低沉，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以前于老板玩乐队的时候，赵喜年家里某个分公司在越城开业，请了他们乐队来演出，打这儿认识了于上恩。

　　熟起来是在之后，赵喜年爹看他大了把分公司扔给了他，刚好那段时间于老板乐队又来建城演出，当时正好乐队的贝斯家里有事儿请了假，机缘巧合就找上了赵喜年，后来人乐队贝斯手回来了，赵喜年还经常凑过去，演出那段时间他们就经常搁一块儿弹琴聊天，这朋友就这么交上的。

　　这一礼拜以来，因为和周归璨友好而和睦地交流着，赵喜年每天都很有精神头儿，具体表现在发朋友圈的内容上。以前赵喜年的朋友圈只表现八个字：吃喝玩乐、骄奢淫逸。

　　现在，他开始在朋友圈写长篇乐评，把于上恩、同圈子的朋友甚至爹妈都吓了一跳——这是要撒钱进摇滚圈了？

　　其实，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目前只知道跟周归璨有摇滚乐这么一个同好的圈子，他心想，这些呕心沥血的感悟和心得，总有那么一两句能引起他的灵魂的震颤和共鸣吧。

　　精神上有共鸣，那心理距离不是分分钟拉近，关系不是马拉一般地飞速进步？

　　这天，下午饭点的时候，于上琴行来了客人。正巧一个学员车坏了，于老板就去送小朋友了，琴行上下只有大厅里坐着的赵喜年。人来了头也不抬，还在琢磨编辑朋友圈的文字。

　　萧秦走上前，大力拍了下赵喜年面前的谱架，“哎，于老板让你留这儿带我吃饭的？”赵喜年惊得一哆嗦，差点儿把旁边于上恩放着的珍爱的吉普森给摔了。

　　随即，赵喜年先吓得灵魂震颤了，“草！你不想活啦！这琴是于老板的命！”

　　开玩笑，谁不知道于老板爱琴如命？

　　于老板多喜欢孩子的一人儿，有回一个二逼男生把他的琴往琴架上放的时候，手上没个轻重磕了一下，于老板脸当即阴沉下来，“你有意见可以跟我动手，但是绝对不能磕碰我的琴。”那男生开始还没当回事儿，“没事儿老师，轻轻碰了一下，不影响音色的。”

　　“我说绝对不能磕碰我的琴。”平静如水的语气，却让人感到滔天的怒意，整个琴行都静了，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最后男生被生生吓哭，再三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大意。

　　“我和这琴搁一块儿，于老板应该会选我。”萧秦平静道。

　　“你谁啊你？”赵喜年倒喝一口凉气儿，哪来的奇葩口出狂言？看着有点眼熟，但一下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萧秦，于上琴行新聘的爵士鼓老师。”

　　“卧槽！”这下赵喜年喝进去的凉气儿都忘了吐了，“你就是萧秦！？”

　　“正是在下。”

　　萧秦，这可是中国目前年轻一代鼓手中最具国际实力的鼓手之一了。“way，走”乐队有这么稳的打击乐演奏者，却没有好好珍惜。赵喜年对这事儿略有耳闻，听说是主唱之前狂热地追了一段萧秦，后来俩人在一起，恋爱搞音乐两不耽误，没想到这主唱是个风流的，朝三暮四，萧秦能受他那个气？于老板就是没找她她也没可能在“way，走”待了。

　　赵喜年亲眼看到，前两天兰莓音乐节“way，走”乐队演出临结束时，萧秦“噌”地从鼓手位站起来走到主唱旁边，一把夺过他的琴，“咣叽”一下把琴摔裂了，下面粉丝都炸了，还以为是演出情绪上来了呢，这一下砸琴可太痛快太爽了，粉丝直接山呼海啸地炸了，纷纷尖叫大喊“牛逼”，经久不绝。

　　听说主唱那琴四万多。

　　“您请坐！”赵喜年算是见识了，这种又有才能又有个性的艺术家，都是不可一世，狂妄不羁的。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怠慢，真怕她一个真性情上来拎起吉他砸他脑袋上。

　　赵喜年朋友圈也不发了，战战兢兢地跟人搭讪：“萧老师，你饿了吗？”

　　“有点儿，有威化饼吗？”

　　赵喜年：……

　　“没有，门口有鸡蛋灌饼行不行？”

　　萧秦直直盯着他，盯得赵喜年心虚腿打颤，这鼓手气场太强了，眼神投过来就像一段重金solo，简直要让他□□灵魂直接一起超度过去。

　　盯了将近十秒，“可以。”

　　赵喜年忙不迭地买鸡蛋灌饼去了。

　　于老板进来的时候，俩人正一人一个鸡蛋灌饼啃得嘎吱香呢，“你俩就吃上啦，有我的没有？”

　　“有，那儿呢”赵喜年吃得咕哝支吾回答道。

　　于老板在一边拿起他的饼，饿得咬了两大口咽下肚子，才觉摸到胃重新长出来一样。于老板给赵喜年介绍萧秦。

　　“老赵，正式介绍下，萧秦，全国最优秀的打击乐演奏家之一，世界著名品牌鼓中国代言人。某不知名乐队前鼓手，现任于上琴行爵士鼓老师。”

　　萧秦、赵喜年：“……”

　　某不知名乐队……于老板倒是很敢讲，不过和他之前乐队相比，确实只能称得上是“某乐队”。

　　“相信今后她在这里，既能实现音乐的长足发展，又能在教学领域，带领许多对爵士鼓有着热爱和向往的年轻人实现新突破，立足今天，逐梦明天。”

　　萧秦、赵喜年：“……”

　　“当然，以上都是‘假大空’，关上门自己在这儿能玩儿得开心就行了。”于老板把最后一口生菜咽下去，又不紧不慢地说。

　　表里不一于老板！

　　“这听起来还像个样子。”萧秦点点头。

　　“我呢？不介绍下我。”赵喜年在一旁不满道。

　　“哦哦对，这位也跟萧老师介绍下。”于上恩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一样，“赵喜年，闲杂人等。”

　　“我靠，侬开口勿要哈港！”气得赵喜年方言都脱口而出了。（你说话不要瞎讲）

　　“哈哈哈哈哈这老赵，我朋友，来琴行玩几天，萧老师随意就好。”

　　介绍完于上恩把俩人撵进卫生间一块儿洗了手，才矜贵小心地拿起心爱的吉普森，随手弹了一段即兴。

　　于老板的吉他算得上是业内公认的大师级水平，要技术有技术，要审美有审美。完美体现在一个乐手应该呈现出来的方方面面，对曲词的理解上，对音乐的把控上，无论是编曲、音色、表现力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是和同等级的乐手不同的是，于老板不喜欢炫技，无论是何种难度的曲子，从来都是稳稳当当地弹。

　　于老板一向就是那样——该躁一定躁起来，该燃一定放开了燃，但绝不会像篮球场看见漂亮姑娘就疯狂带球过人的毛小子一样。所以于老板以前玩乐队出去演出的时候，很少有舞台事故，台风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持重和稳健。

　　他的下限极高，上限却不轻易展现。

　　“于老板，我们一块儿合一段上次你发我的谱子，那段编曲太惊艳。”赵喜年边说边摸电子琴试音，他除了贝斯弹得不错，键盘也略有研究。

　　“行。”于上恩给萧秦拿了份谱子。

　　“哎先等一下！”赵喜年说着把手机架起来，开始录视频，“现在可以了。”

　　“录视频干嘛？”

　　“回去发朋友圈，让别个朋友看看什么叫编曲什么叫艺术，整天往耳朵里倒垃圾，还闭眼嗨呢！”

　　“8个小节能抄袭7.99999个小节，也听不出来。”萧秦也表示了赞同。

　　“就是，火起来的歌那旋律编曲一大抄啊！”赵喜年还在找构图顺眼的角度， “突然发现我竟然要跟圈里两位塔尖儿人物合作了！”

　　“回头出场费结一下就行。”于上恩瞧着这没出息的挑眉道。

　　“这场我可要拍好，这是人生巅峰系列。”摸索调整半天，才找了个满意的，既把仨人都放进去，排列也恰当协调的位置。

　　三个人很快进入状态，萧秦技术和才华非比寻常，很容易就搭上于上恩那根弦，赵喜年跟着于上恩玩了多年了，默契早存在，彼此都不需要多说明、多解释，排起来顺利无比。

　　排了俩小时，于上恩根据演奏的效果小修了两个小节，让动机清晰且更流畅。

　　把曲子编顺了、弹顺了的成就感是巨大而又难以言明的。放下琴的时候，于老板心满意足地瘫在沙发上。

　　“爽了。”

　　萧秦也深以为然，音乐给人的自由不是寻常事物能比的，音乐给人单独辟开一处空间、一个缺口，让人在其中舒展、打开，让人自在适意，卸下一切包袱，仿佛成神。

　　但磁场相合，对音乐的理解在同一频率是很重要的，不然这单独劈开的自由空间只是一个一个个闭合无法交流的孤土。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许多乐队的成员总是送往来去，却很少有能以音乐为纽带，一如往昔地走下去的。

　　无论如何，萧秦觉得于上琴行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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