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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汪洋整天实验室和科室来回跑,忙得脚底恨不得踩个风火轮,埋头写论文,低头做实验,脖子长年累月的疼。
他跟李木云约了个时间,去他科室里面扎针看看效果。
李木云的门诊不大,里面充斥着一股艾叶烧着的味道,是有人在做艾灸。
他让实习生给汪洋找了个偏僻的角落,食指跟无名指间夹着十几根三寸的针就过来了。
汪洋对尖头的物体感到害怕,尽管他是快四十的人了,但是一想到这么多针要扎在他身上,光是想象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李木云左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别动!”
因为汪洋是肩背部的疼痛,所以趴在治疗床上。
李木云入针很快,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一分钟不到,就在汪洋后颈部的一片区域扎满了针。
起先汪洋没什么感觉,直到他感觉到后颈那一片都酸酸麻麻的,被烤灯一照,热烘烘的很舒服。
李木云在他的肩背处留针四十分钟,汪洋醒来的时候,门诊只剩他一个人了,李木云在办公桌上看书。
汪洋敲打隔间的挡板:“李医生,李医生,我这个针能拔了吗?”
李木云甩着袖子走了过来,他很瘦,罩在宽大的白大褂里,倒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你们这些学中医的是不是都是这么仙风道骨?”汪洋抬头望着他说道。
他刚刚睡了一觉才醒过来,真痛快。
李木云取针也有感觉,不是疼,倒像是一种给轮胎放气的感觉。
“给你拔个罐?”李木云弯腰问道。
“我可只付一次挂号费啊!”汪洋笑着说道。
“这都是在你的治疗费用里面,我的挂号费另算。”李木云去给他拿罐子:“我还要加收服务费用。”
汪洋伸手招呼他:“来,过来一下!”
李木云刚弯腰,就被汪洋亲了一下:“服务费用这个付可以吗?”
“不行,回家再给!”李木云让他躺好。
“跟你说个事儿呗。”汪洋一边捏手机一边说:“我下个月要去一趟欧洲。”
李木云带着眼睛,额前的碎发闲闲垂着,汪洋觉得真是好看。
他问:“到哪个国家去?”
汪洋说:“丹麦。”
李木云:“去几天?”
汪洋说:“大概一周。”
李木云插着兜踢着墙角的电线玩儿。
汪洋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了?”
李木云叹了口气说:“下个星期是你生日,忘啦?”
汪洋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他们约好了一起吃饭,他问:“你生气了?”
李木云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没有,送你的礼物得提前给了。”
汪洋一听有礼物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礼物什么礼物?”
李木云揣着兜:“你确定要在门诊给你,多没意境啊,你见过谁在病房求婚的呀。”
汪洋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求婚?你要跟我求婚?那我要看看你怎么跟我求婚。”
李木云给他取了罐子,把衣服给他整理好:“起来吧!”
汪洋盘腿坐在治疗床上,仰着头看着李木云:“我准备好了,求吧!”
李木云轰他起来:“起来,待会儿要关门了,我们去水库。”
汪洋的机车就停在外面,今天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在七点前下班了。
李木云揽着汪洋的腰,带着头盔的脑袋搭在他的腰上,
机车飞驰,气流涌动,秋风好像将两个人裹挟其中,李木云揽得更紧了。
两个人若是相遇一起下班,总要骑车在环城公路上绕上两圈,有的时候绕一圈,一圈,又一圈,绕很多圈。
他们最后会把车停在环城公园的水库旁边,肩并肩坐在台阶上。
汪洋跺了跺脚,紧张的不行,他之前也没经历过这事儿。心里怦怦跳:“来吧!我准备好了!”
李木云摸了一把脸,也觉得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他扭扭捏。
汪洋看他这样子觉得好笑:“你在非洲大草原上开车追着动物屁股拍照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怕?”
李木云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戒指盒子,他最近总是在模拟,结果汪洋要出差。
汪洋托腮望着他:“你求不求,不求我求了!”
李木云一愣:“什么?你求,你拿什么......”
“李木云?你愿意违背人的天性,忤逆道德的约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汪洋单膝跪地,郑重地说道。
“我愿意!”李木云说完后想把自己的戒指给汪洋,让他把自己带上。
哪知道汪洋从头盔里摸出来一个早已经准备的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汪洋站起了搂着李木云。
李木云也单膝跪地郑重的说道:“汪洋?你愿意遵从人的天性,恪守道德的约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汪洋偏着头,他觉得那晚水库边的风真的很大,吹得他胃疼。
李木云望着手里的戒指问汪洋:“咱俩都不是小年轻了,你觉得我喊你什么合适?”
汪洋搂着他说:“你喊我老汪?”
“老汪?”
“老李?”
两个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傻傻地乐。
陈琰实在修车的地方给自己的炫酷山地车安了个后座,他觉得载着沙雕一定很拉风。
沙雕去实验室杀老鼠的时候,陈琰实就在外面的楼梯上和考研的学长学姐一起背单词,他出国留学要用的单词。
然后载着沙雕到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面喂蚊子。
沙雕问他:“你出国要几年?”
陈琰实说不知道:“但是肯定每年回来两趟。”
沙雕点点头,时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时间也从来都不是问题,两个人只要能在一起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成为问题。
任磊最近和郭爱林计划本垒打,他在自己的父亲那里学到的第一节课就是生理卫生课,业务自然熟练。
张阳涛总是吹嘘自己上高中就看过的小黄书,但是在任磊爸爸的生殖解剖图面前根本就是洒洒水。
任磊后来去了妇产科,而他爸爸是男科医生,也算是子承父业。
学校解剖楼里面的婴儿标本甚至比他们的年纪都要大。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医,应该就是命吧。
陈琰实走的那天,沙雕没去机场送他,两个人约好了互相发邮件,毕竟他还要上生理课,落了一节就听不懂了。
邮件一封接着一封,两个人谈起了异国恋,比一般的异地恋要辛苦。两个人的越洋电话都是掐着分分秒秒。
沙雕继续干内科,原本他的专业方向是脾胃内科,汪洋是他的榜样。
可是就在沙雕准备念硕士的那一年,汪洋出事了。
汪洋在医院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胃癌。
这是他的研究方向,是他二十年唯一的对手。
汪洋看着胃镜下的那块癌变,觉得很荒谬。
在取出胃部组织进行病理学检查,最终确诊的时候,汪洋去了一趟实验室。
他望着冰冷冷的实验仪器陷入了沉默。
李木云劝他放宽心,尽快做手术把癌变部位切除。
汪洋切除了,之后又转移了。
这是他最熟悉的对手,就好像是看着他肆虐,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汪洋手中的项目暂停了,因为他总是要去住院了。
躺在熟悉的病床上,他什么样的方式都试过了,李木云甚至北上,去找了自己的博导,拜托他联系有名中医进行保守治疗。
李木云做不了什么,甚至都帮不上忙,只能在每次下班后拎着第二天要喝的中药袋子去找汪洋。
汪洋后来吃东西都会吐,吞咽甚至都出现了困难,胃癌转移了。
半年间他瘦了二十多斤,本来就没有多胖的他更是显得憔悴,枯瘦。
病房里都是熟悉的面孔,来来回回,每扎一次留置针,都是钻心的疼,有时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提供营养。
李木云想要辞职,在医院照顾他。
汪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上的针线帽子说:“你这辈子就是拿针的那块材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李木云钻心的疼。
他也不总是在医院住着,只是情况严重的时候来化疗。
原来肩并肩走着的两个人,也能走散。
李木云在广阔的非洲草原想象过他们老了之后要再来一次,可是没想到汪洋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
沙雕去病房看汪洋,汪洋告诉他要坚持走下去,要代替他去和病魔战斗。
自己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他和所有自己的学生都是这么说的。
汪洋对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感到抱歉,他们可能要去联系其他的导师了。
李木云笑着让他别说傻话,最近X城的风越来越凉了。
汪洋还是惦记他的两篇论文,说好了要在结语里面添上李木云的名字,可是现在他连敲击键盘的力气都没有了。
算了算了,不写了,等到开春身体好一点儿再动笔。
癌细胞压迫神经之后,他的手会麻木,李木云拿着针扎他,他也没有感觉,只会傻笑。
他嘲笑李木云学艺不精。
汪洋常常和李木云说:“要是知道我能这么爱你,我就不去什么破德国留学了,我一定早点援非,早一点遇见你。”
李木云说:“你去早了,我还没去呢。”
汪洋说:“那我就在那等你,总会等到你。”
汪洋死的那天,X城的天灰蒙蒙的,沙雕从医科大附院的住院处冲到了省中医院的门诊,跑了几公里,撞开了李木云的门诊。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尽在不言中。
最后,汪洋笑着说:“他妈的,你赢了!”
李木云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到,汪洋的遗体捐给了医院。
他骑着汪洋的机车,在绕城公路上一圈又一圈的骑着。
骑到随后一滴油耗尽,停在了半路。
原来机车的重量那么沉,可以压得他喘不上气。
在水库边的求婚,好像还发生在昨天,现在孤零零的只剩下李木云一个人。
李木云甚至都没能给他一个晚安的吻别。
那是他们约定的每晚一吻。
“李木云?你愿意违背人的天性,忤逆道德的约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风儿好像都有记忆,把这句话吹到了他的耳边。
“我不愿意,汪洋!”
“你听到了吗?我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李木云没有流一滴泪,但是那晚的风太大了,吹的他的心都在疼。
他们好像可以战胜所有的东西,又好像溃不成军。
“汪洋?你愿意遵从人的天性,恪守道德的约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李木云?你愿意违背人的天性,忤逆道德的约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汪洋说:“要是知道会遇见它我就不要遇见你了。”
“李木云?不要想我,我不想和你过一辈子了。”
“我爱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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