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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榻通冥府
烟柳娉婷，曲池婀娜。斜阳照里，粉墙淡影。人已去，宅若空，思归园却依旧不改那清清幽幽、万种风情的样子，正如它从前的主人给人的第一错觉。
茜儿立在空空荡荡的园中，方才满地横斜的尸体仿佛还围绕在脚边。她不敢走动，仿佛一动便要踩到她们，那些曾经绿衣翩跹的、鲜活的女子。
她到场时，尸体便已在清理。满地白布堆积，白布下是身体玲珑的曲线。
太君在一旁冷眼看着，佝偻的身躯那时那刻却如一座山一般镇定。初次见面时不好的印象，至今在心底存有阴影，所以不管事后太君对她如何慈眉善目意图弥补，茜儿都尽量对这个老太太敬而远之。
太君一见她来，冷寂的目光中忽然有了暖意。
茜儿装作不知，也不和她废话，规矩而淡漠地喊了声“太奶奶”，便径自在尸体中搜寻起来。
“喂，阿萝呢？”茜儿也不管是谁，逮住了一个就问。却听太君的声音遥遥地传来，“阿萝也在里头，有几个没死透的，我也都让他们一并处理了。”
“啊？什么！”茜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老妇人，竟然能云淡风轻地作出这样的事，心中的忌惮更增了几分。
“唉——停手停手，快别抬走，都给我抬回来！”茜儿冲着门口的小厮大喊道。
几个小厮抬着尸体犹豫地看向太君，实在不知道这小小姐怎么对死人这么感兴趣，而且这些冰冷的女尸个个赤身露体，小小姐一个姑娘家，看了还不该羞死。
还指望着太君能劝说一番，谁知太君却呵斥道：“磨蹭什么，小小姐的吩咐没听到么！”
小厮彻底懵了，只能机械式的走了回来。
茜儿等不及，迎上前去利落地扯开遮盖，扫了一眼又盖住，挥手让小厮离去。连番数回，终于见着了阿萝和另两个所谓“还没死透”的女子。季星很麻利地配合着，给那几个劫后余生的做了急救，输了适量的护体内力。冲茜儿点点头，都还有救。
茜儿坚定地看向太君，太君知其心意，淡笑道：“既然茜儿这么想，那这几个就都留下吧。来人，将小小姐身边的抬入西脚楼，收拾妥当了传曾太医来看看。”
园中收拾了干净，太君挥退了仆役，只留下茜儿和她自己。对于季星，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没表态，季星却冲茜儿道：“我随他们去，帮你去料理下那几人。”说完便径直走了。
太君冲茜儿笑道：“丫头，站着干嘛，秋寒了，来，我们上屋里去坐。”
茜儿委实不愿进那貌似是碧玺卧室的房间，但一来不愿在这个老妇人面前再次低头示弱，二来也确实对那个女子颇有好奇，便高抬起头，装作无所谓地跟着太君进了屋。
屋里淡香轻浮，陈设倒也没有太奢华的样子，让人见了有些伤感，仿佛见到一个本该醉生梦死的人却过着采菊东篱的生活。
“茜儿觉得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没料到太君上来就这么问，好在方才搜索的时候她便有了大致的想法。
“窒息死的。几个是自己缺氧，大多是被人掐死的。”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说到底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死人加起来也不及今天的一半多，不过对死因的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阿萝呢？”
茜儿蹙眉回想，阿萝脖子上没有掐痕，连面色的青肿都很淡，在所有人中似乎是危情最低的。
茜儿摇摇头，“她没事的，您……”
“你是说我不该把她活人当死人办！”老太太的语气忽然凛冽了起来，“哼，她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倒是宽厚的很！”
“不是的，是我还有话要问她……”茜儿到底还是抵不过老太太的气场，话出口了才暗暗懊悔，虽然自己说的也是实情，但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向歪理妥协了。
太君很满意的点头道：“这就对了。茜儿要记住，这个世间除了真心爱你的人和你真心爱的人，其它的人只能分为两类，可为己所用的人和不可为己所用的人。不能用的干净剔除，能用的抓紧用完也当丢弃。你记挂的东西越多，就让自己越乱。心里千万不要有犹豫的感情，比如善良，原谅，憧憬，很多事情，都要面对现实，不该自我想象，所有那些被我否定的都是自伤和让别人伤害你的死穴。”
茜儿怔怔得听着，只是觉得很暗黑残酷，却又似乎颇有道理，还来不及思考，太君便继续说道：“你进贾家进得不是时候。贾家败了，你知道吗？代代都有情孽，蛀虫早进了芯子。都怪我当初没有把子孙教导好。你虽和我们没有血缘，但我心底自见你的那一刻时就把你当作了贾家人。你不是个一般的孩子，不管你将来在贾家以何种身份出现，我都希望你从此时此刻就记得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求贾府重兴，唯愿你们能活得自如安康。”
气氛很压抑。茜儿不明白老太太为何要和她说这些。
太君见她懵懂也不多解释，转而说道：“今天的这些我让人从一处密洞里拉出来的，原来不过是心血来潮地想要看看，却没想到真能见到东西。呵呵。你觉得，要除掉这些人的是谁？”
“贾绪！”茜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心中恶人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
太君不置可否，走到床边，不知在何处按了一下。掀开褥子，床下的炕板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
“你凑进来看看。”
这样的情景怎么像在拍悬疑剧，委实诡异。茜儿好不容易壮大了胆子，才一走进，一股陈腐的臭味便扑鼻而来。太君连忙闭合了机关，余味消散，屋中很快又淡香袅袅，可飘入茜儿鼻中却再难让她舒畅，反而更生恶心。
“她们就是从这里被救出来的？”茜儿直接跟着悬疑剧的思路。
人生果然很狗血，太君点了点头。
“这个洞本来只有我知道，是老一辈人留下的，机关很隐秘，要琢磨透，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当然，若是像你这般聪明的孩子，大概两三个月也就成了，前提是你要有心想知道。”
茜儿听着别扭，太君这话也算是在赞美她么？
“不过，我知道的洞却是很干净的。没有这样的味道，若关几个人进去也决不至于为了抢些活气而自相残杀。”
太君继续淡定地说着，茜儿却越听越无法淡定。另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她不愿相信。那么高贵优雅的人……她爱美惜美，所以还坚持地说道：“这个洞被贾绪发现了，还早关过死人！”
太君叹了口气，拉起茜儿的手，手背虽然苍老，但手心却是暖的，茜儿感受着，似乎觉得这手掌的温度和云铎是一样的，心中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洞里早期的尸骨我也让人一并拉了出来，有一只手，虽然变成了枯骨，我也认得。她叫末儿，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侍女。和云儿打小一起长大。本来是打算给云儿当通房丫头的，后来看云儿实在没有这意思，便也算了。那时出了大事后，云儿离家走了，我心中郁郁，一切事物都交给了碧儿。末儿不太能识眼色，惹我生气，我让人带她下去受罚却没想不小心在门缝中夹断了两根手指。我心中懊悔，也自觉无颜在面对这个孩子，便让碧儿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还送了一只金镯子，虽是普通，确是我娘家的物什，而今正在那只断指的枯手上……这是我认得的骸骨，至于其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贾府这些年外放的外放，辞退的辞退，人是没得差不多了……”
黄昏既半，茜儿委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这番经历，仿佛是在听奶奶讲那恐怖的故事，但现场的真材实料却让她没法当故事来听。
他们是碧玺暗使阿萝要毒害她，她都不信，更哪能想象，碧玺会做出这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此时此刻，她真的已无法分清。只是有些心痛，为云铎那么多年的青春，那么多真挚纯净的爱而心痛……
太君最后的话徘徊在她耳边，“到底是绪儿还是碧儿，或者还有别人，我也没法确定。不过我也是最近才了解，看起来干净漂亮的孩子或许并不干净。你大概是个干净的孩子，但水晶般的心儿想要不被伤害了，总得让它足够坚硬才是。”
有些话，即便不接受，但也能让人受益无穷。茜儿此时没有太多感悟，不久后，却能地真切体会。
“对了，那个姓季的少年，他……”
“呃？太奶奶，怎么了……”
太君欲言又止，终究摇了摇头，佯怒道：“总之，你该当自己锻炼锻炼，我看你从前就是太过依赖了，依赖云儿自然是无祸的，今后可千万别病急依赖错了人！”
茜儿莫名其妙地撇撇嘴，却只能点了点头。
言及此，太君立刻将这件惨案的后续处理都撂手交给了茜儿，并没有问她到底要找阿萝做什么，一同交付的还有曾经属于碧玺的，贾府的大权。
茜儿本推托不要的。
但太君却铁板钉钉似的说了一句话：“但这是云儿的家，你自当帮他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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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从外走来，衣衫不太齐整，额头轻布薄汗。见茜儿呆呆的似乎入了神，他犹豫着是否走近，却见茜儿已朝他看过来。
“都收拾好了。除了两个昏迷未醒的，其他人早断了气。这事我想着还是不宜声张比较好，便找西郊僻处土钵寺里的和尚匆匆做了个法事，这会儿正在下葬。那个叫阿萝的女人这会儿倒是精力尚好，就是疯疯癫癫失了理智。我怕她再做出什么祸事来，就把她锁进地牢了。”季星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隐生讥讽的冷笑，从前不知道，而今吓一跳，贾府这错落的地上豪宅之下，玄机也有不少。
“带我去看看她吧。”茜儿道。
“现在就走？我看你面色不太好，不歇一下么？而且那个女人神智不清，你这时去了也没法和她交流。”
茜儿摇摇头，“趁着她神智不清最好。我还能知道些真话。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和雾中的迷林似的，他们神智一清楚，就该我犯糊涂了。”
“也好。就怕你累着。”季星被自己语气中的温柔吓了一跳，见茜儿朝他投来感激的一瞥，连忙换口道：“哈哈，我说你先前的那些大补锅可是白吃，这回全都耗在这件案子上了。额，告诉你个偏方异法，我听说西域有女子是拿母猫新鲜的紫河车驻颜养容的，年逾七旬貌若少女，还能怀胎生子。要不你也试试，紫河车那玩意儿似乎邪妙得很，老有老用，你年少应当也有对年少奇效！”
茜儿朝他白了一眼，脚步不停。“你今儿是不是赤身裸体的女人看多受刺激了？肚子里藏着的各色存货都忍不住要吐出来？连紫河车的传说都有，季小哥平时还有什么关于妇女的常识是我不知道的？”
“哈，我是看你此方面的学识如此渊博，每日都能大展身手，我若不往肚子里填点货，岂不是要落后被你耻笑了？”
……
这一对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一路半浑半清地互相打趣着在贾府的花园中穿行，方才凶案的晦气倒也在轻松的氛围中去了大半。好在贾府人丁寥落，空寂清冷，否则若被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恐怕便要立时阿弥陀佛起来。
可谁又知道，这一对旁人眼中半大的孩子，早已足够成熟到可以承受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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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铺垫。下章还会揭开一些谜团，让闺女看清些，打好了底子，俺们大干一场，把爹爹抱回家。嗷嗷～～～
那啥，V了还有那么多亲亲滴支持。小红灰常激动！昨天开张酬宾，只要满25字又登陆滴亲亲应当全部收到分分咧。谢谢大家！以后也会尽我所能滴送分。精华优先，凑字也不靠边，哈哈，这月送完咱还有下月。
那啥，由于榜单任务的缘故，和亲商量，下章俺要过了凌晨再发，大家明天就不用等咧，和周六滴一起看吧。算俺伪双更吧。无耻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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