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

作者: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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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尸凫血蛭


      季星见状,也觉不对。怎么方才还坐着有说有笑的丫头忽然跪在那老妇人脚下了。他正想动身去看个究竟,却发觉太君身边的侍女们所站的位置恰围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守阵。

      他再无犹豫,立刻飞身而去。不料半路被一人拦住,正是已半晌没有动静的贾绪。

      “青芽公公不该有这么快的身手。季公子你说对不对?”贾绪笑若春风地说道。

      没想过能瞒住他,季星也不和他废话,身形一晃就要突破。

      贾绪伸手一勾,拉住了季星,侧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从旁人眼中看来,两人倒像是在拉扯闲话一般。

      “季公子莫急,我那乖侄女正在拜见老祖宗呢。你这么一冲上去不反而在众人面前穿了帮,假冒东宫御使,可是不小的罪名啊!我那侄女有贾府的背景,自然无事。不过罪总是要有人担当的。我想,季公子应该极不愿和大内监牢扯上关系吧。”

      贾绪不冷不热地说着,明明是很实在客观的话,可季星却仿佛在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心中一凛,这个人难道知道了什么?

      贾绪仿佛没注意到季星眼神的波动,转头看向茜儿那边,神态中也有几分焦急。

      嘱托给阿萝的药,她应该没有都下在了那打翻的茶水里吧!只盼她别那么废物,那么大的剂量,总该知道留存着些……

      ------------------------------ rot ------------------------------

      太君低头看着脚边瑟瑟发抖的人,茜纱薄衫之下,肩胛骨的轮廓突兀尽显,仿佛折翅的蝴蝶,黯然无生气,本来半抿在口中菊花茶不知怎的清甜不复,苦味渐生。

      崆儿的惨死,云儿的出走,给她的打击不是一点点。她自认是前半辈子沾血太多,积福太少,终得报应。于是虔心修佛,四处行善,这么多年来她自以为已经磨掉了所有的戾气。

      可而今,事情关乎云儿,她一时怒火烧糊了心智,便免不了言行过了些,方才一瞬间确实起了杀意,但好歹被她控制住了。

      如今,看着这人,忘却了其不净的身份,忘却了其不堪的举止,到底也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深宫水混,变成了这般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

      “你起来吧。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东宫来使跪在我面前,难道还想让我担个不敬的大罪?”

      茜儿机械地擦着太君的裙摆,却是没有动。太君的话如轻风拂过耳侧,她听见了却仿佛又没有听见。

      第一次给人下跪,第一次用衣袖给别人擦拭脚边的污迹,茜儿凄凉地发觉自己竟能做得这么得心应手。当生死决定于一线,恐惧控制了内心,尊严便真的成了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她不是伟人,也从没有机会锻造傲骨。可哪怕是最平凡的人,遇见了这样的事,委屈,总是免不了的。

      指尖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泼洒的茶,还是滴落的泪。

      来到这里,第一次哭。哭的不是当前的遭遇,而是未来的前途。

      决心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生存,她给自己鼓起了多少勇气,怀抱着多大的信念憧憬,可是前后似乎只是一个梦境的时间,她的努力便被严酷的现实鞭笞得体无完肤。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披上了光辉的形象,舍身救世而来。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最卑微弱小的一个,可以眨眼间就被人没来由地唾弃、被人不屑地踩在脚下。

      “阿萝,扶他起来。”

      “是——”

      绿衣的丫鬟很识眼色,见太君面色稍缓,便知趣地给茜儿递上果盘。

      “公公吃颗葡萄吧,西域昨儿刚上贡的新鲜货,怕是公公出宫那会儿还没见着呢。”

      太君眉心微蹙,阿萝今儿个怎么没来由地多话了起来。

      茜儿抽咽着没有动。阿萝翘起兰指拈起了一颗饱满水灵的,递到茜儿嘴边。

      茜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蔻丹艳染的指甲,浑身的毛孔都缩紧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来的直觉,第一眼看到那指甲就想到了夺命的东西。

      蔻丹越来越近,碧绿的葡萄冒着森然的寒气。

      真的逃不过了吗?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远处的云铎,虽然知道在层层的人群包围中,看不见半点他的身影。但是,她始终不甘心,总想再看一眼。

      还有亲密的话来不及对你说,还有江南的梦来不及和你一起做。可是命里无缘,我努力了,但依旧注定要和你错过。

      茜儿终于伸手接过了那颗尚留着指甲印痕的葡萄,白雪公主的童梦她也不是没做过,而今方知梦想被代入了现实,却是最最残酷不过。

      --------------------------------- rot --------------------------------

      “二弟,你要上哪儿?等等,裴少将军来了,你大哥不在,你得帮我挡挡!”

      云铎内心隐生不安,他费思地看着碧玺仿佛带了面具般的脸色,忽然觉得这个五年之中几乎日夜在脑海中徘徊的女子,今天变得陌生起来。

      是什么,令她将应酬的假笑做得如鱼得水;是什么令她沾惹了这么多公子俊彦花花阔少;是什么,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那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云铎虽这么想着,但到底伸出杯盏,假作寒暄地挡住了裴焕向碧玺处投去的暧昧目光。

      “哈哈,云二爷,及冠之喜,可贺可贺啊!裴某这厢先干为尽了。”

      “少将军客气了。云铎感谢将军远辱而来。”

      “哈,云二爷的感激裴某哪里敢当。不过,裴某倒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云铎微有蹙眉,裴阔英雄一生、浩气凛然,却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见缝插针、没什么骨气的儿子。

      “少将军请说,云铎自当倾力而为。”

      裴焕却将目光转了方向,云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被层层人海所挡,但心中忽然急奏的跃动却早已比他的意识更先一步明确了那人海之后有谁!

      “早闻云二爷和太子殿下私交甚厚。太子爷龙目明璨,我这般的武将莽夫自然是不敢贸然行事、污浊了他的眼的。不过,眼下殿下不在,裴某却实在是和那位玉菊公公一见如故。只可惜,公公身边的五陵阵实在是布得精妙。不知云二爷,可否为裴某暂时撤了那护阵,让裴某和公公可以畅怀一叙,裴某也知定是太子嘱托贾府要好生照料好公公,但裴某绝无……”

      裴焕话没说完,忽觉身边忽起一道劲风,杯中酒水眼看便要倾洒而出,却眨眼间又归回原位,而贾云铎却从眼前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四下一顾,发现方才所指的方向上,人群已被分开了一条一人宽的通路,而路的尽头,五陵阵已破……

      裴焕虽还没来得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事,但脚头却是不容滞缓地顺着通路紧步跟走而去。

      -------------------------------- rot -----------------------------

      “谁让你们擅自在大典之上布阵,反了吗?”

      一声怒喝从数步之外传来,茜儿心中惊喜,这声音即便失了温柔,在她听来却也宛如天籁。

      回首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白衣换成了庆典的大红吉袍,更是如焰如火般灼得人心雀跃不已。

      布阵?见到孙儿绝世的风华,太君也有一瞬眩目得激动,却转眼间被那“布阵”二字淋醒了头脑。双目中如有利刃射出,直刺身边的阿萝。

      阿萝一凛,下意识地想寻她主子,却很快警醒,求救似的看向正疾步朝这边赶来的公主殿下。

      果然,碧玺的绿裙如人海中沉浮的碎叶,越来越近,却速度越来越慢。阿萝庆幸地松了口气,眼中一丝悲悯一闪而过,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阿萝立马疾步赶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碧玺,又做出服罪的姿态朝太君跪了下去。

      事到如今,太君也没功夫再管她,因为令碧玺震撼难以自持的一幕同样也令她震惊地浑身发凉。

      ------------------------------- rot --------------------------------

      喉间似有千万条线虫在钻进绕出,舌头麻痛得仿佛被滚油浇了个遍。茜儿大睁着无神的双眼想要将云铎看清,却只是越来越模糊的一团红色,如同幻化的霞云,缥缈遥远。

      她拼命地咬着自己的手,又用另一手狠搓着自己的眼睑。试图用另一种痛替代那令人难以言说的难受,又仿佛在用自虐的方式发泄对自己的怨恨。

      见到云铎的刹那,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大意,含在嘴里许久的葡萄便被她自己咬破,汁水如灌了水银一般飞速地渗入喉间和口腔内地每一处肌肉,痛感立显!果然是有毒的!

      她恨自己的不争气,又恨命运如同一个残酷的玩笑,无情的骗局。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她知道,可是却看不到。他的怀抱如同温泉水床,融融暖暖地包裹着自己,她也知道,可是却感受不到。

      云铎似乎从来没有如此耐心而虔诚地做过一件简单的事。将茜儿口中那未化的葡萄残骸拈出时,上面迅速腐烂的黑孔让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什么,七尸凫血蛭,皇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丑物之一。他随手一抛,不敢再想,仿佛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葡萄皮而已。

      “茜儿乖,吐出来就好,能吐多少吐多少。”

      令众人震惊的就是这么一幕,天人一般的贾府贵公子在帮玉菊小公公催吐,两人偎依得甚近,溅起的污物多数被云铎大红的吉袍给挡了,他自己却似乎浑然未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还有三条,再不行了吗?

      众人大松口气,因为终于看见仿佛走火入魔般的云二爷皱眉了。可是,更震惊的一幕却紧随而至。

      云铎将自己的手从那公公的嘴里抽出,却毫不犹豫地放入自己口中。不相干的看客皆感一阵恶心,却听苍老和清越的两个女声同时急喊出一个“不”字。

      话音未落,云铎已将咬破的手指又一次更深入地伸进了茜儿已肿不成样的喉间。

      凫血蛭,闻血而走。云铎的血中溶有阳刚的功力,比常人血温更暖,自然尤得蛭虫喜爱。终于感到指尖有细长的异物钻入,云铎松了口气,脸上绷紧的肌肉松开,漾出笑意,看在太君眼中是痛心的恐惧,看在碧玺的眼中是绝望的悲剧。龙头拐杖砰然落地,绿衣美人颓然倒地。

      众人还未在惊骇之中清醒过来,云铎已将茜儿抱着长身立起。

      “今日突发变故,令大家受惊了。各位贵客大人远道而来,云铎未及好生敬礼款待,此刻却因急事不得不暂先离席,还望大家见谅。余下的时光,宴席照常开始,大家请尽情尽兴,将方才不愉快的小插曲忘却吧,贾府上下一定倾其所能令大家满意而归。”

      说罢,云铎也不管众人反响,便径自抱着茜儿向后堂走去。

      “云二爷,且慢!”

      云铎不耐烦地停步回头,见呼唤之人乃是裴焕。

      “少将军请说。”

      “这……这玉菊公公,他没事了吧?”倒也难为了他。茜儿虽乔装扮作了太监,但那身形风姿的不俗却已令识货之人浮想联翩。更兼裴焕在此道荒唐无忌,是男是女或是太监,在他看来都无甚关系。

      云铎想及此,眼中泛起冷光,愠意渐生。

      “少将军错了,这实在是误会一场。此乃小女茜儿,一时顽皮这般打扮来到了大典之上,不过为图我一笑。还望众位念她年龄小不懂事,不要多做计较。若有得罪之处,云铎在此便替她向大家赔不是了。”

      “这……”裴焕一听佳人是女子,更生欢喜。也忘了礼节,借着位置的优势便要近身上前看个明白。

      “少将军请自重!”云铎飞身而起,落在了主位上席之侧,喝斥之声已满是怒意。

      云铎在引蛭之时已将茜儿脏污的脸细心地擦拭了干净,恢复了该有的模样。在云铎看来,倒也没有太大的惊喜。仿佛茜儿本来就该是这般无双的清丽,又仿佛,这模样已在他心中脑中印刻了很久很久,此时见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对于裴焕,虽只是鳞光片羽的匆匆一瞥,却是天人之惊,令他呆然站在原地,忘却了一切。

      云铎再无多话,向身边的太君躬身行礼之后,便如一道红风,钻入了后堂。

      茜儿出事前的情况,他不甚了解,大概他心中是对太君微有怨意的。因此自始至终没有向祖母好好看过一眼。因此,也不知道,这个坚如铁硬如钢的老太太,此时此刻已泪积满眶,茜儿的容貌,她也看见了。

      是天开眼了吗?大帅哥哥……大帅哥哥……

      “太君——太君——”老太君激动地半晕了过去,身边之人顿时乱作一团。好在很快,太君便强自振作,恢复了常态。

      “绪儿,先把你媳妇扶下去休息,好生照料着,你俩都别出来了,一会儿我还有话问你们。外头有我主持着就好。”太君冷声吩咐完贾绪,便回头笑迎宾客。匆匆一眼将季星瞥过,却是已再无精力顾及。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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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俺还在恢复中,又是半章。。。。惭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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