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教过的学生都是天选之子

　　少年转动门把，从门后探出头，对空无一人的公寓说道：“我回来了。”

　　“你得说‘初次见面’才对，悟君。”

　　千代从他身后走出来，径直越过他身边，“啪”地打开了灯。

　　“真严苛。”五条悟耸了耸肩，跟在千代身后，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只是想要这么说一次试试看而已。”

　　“……”

　　正拉开橱柜的千代微不可觉地顿了顿动作，开始慢慢地回忆起在五条家所见的“五条悟”。

　　在那里，他是所有目光与偏爱所聚集的绝对中心，同时也被寄予了同样沉重的期待。但反过来，在他的视野中似乎总是很难看到他人的存在，其中的部分原因或许是信徒们早就匍匐在他的脚边了。

　　五条家是“五条悟”的神龛。

　　千代把备用的床具抱出来，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五条悟毫不拘束地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酒瓶的画面。

　　“这就是千代老师从箱根带回来的酒对吧。”

　　“快把那个瓶子放下悟君我真的会因此被起诉的——”

　　五条悟把酒瓶放回了原处，笑得非常爽朗。

　　“这样的话，换成旁边的这盒布丁好了，老师不会反对吧？”

　　“不可以，那是老师的最后一份布丁。”

　　“欸～～”

　　五条悟一面发出失望的叹气声，一面把手移向一旁的酒，再次握住了瓶颈。

　　“住手，这次算我输。”千代忍辱负重地说，“布丁归你了……喂，你从哪里找到那个的？！”

　　以惊人的速度拆开布丁的少年已经非常惬意地倚在了沙发上，翻开一本漫画书。

　　“老师不会忘了吧。”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是六眼，找到区区藏在沙发底下的漫画书当然不在话下。”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大巫女也不禁震惊了一秒。

　　——原来六眼是可以这样使用的吗？

　　目光久久停留在漫画书封面上的千代忽然瞥见了少年明显破损了的袖子。

　　大概是在被人格修正拳殴打的时候留下的。

　　“说起来，悟君。”

　　千代出声问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八成是以非常强硬的方式偷跑出来的吧。”

　　“我想大概不能说是偷跑。”

　　不出所料地，埋首于漫画的五条悟回答道。

　　“我打趴了所有阻拦我的人，是光明正大地从五条家的大门走出来的。”

　　“……”

　　“不过不用担心。”他轻率地挥了挥手，“在动手之前，我有好好和他们进行说明。”

　　“请复述一遍，悟君。”

　　“我打算提前在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入学了，如果妨碍我的话不会手下留情的。”五条悟偏了偏头，“差不多是这样？”

　　他漫不经心地把漫画翻过一页：“放心吧，老师，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起责任来……”

　　“不是这种问题。”

　　他抬起头，巫女小姐撑着沙发俯身下来，表情看上去不太妙。

　　“也就是说，你不仅没有做任何出行准备，而且被惹毛了的家里人也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支援……别说钱了，现在你连一套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完全就是流浪猫状态，对吗？”

　　“……”

　　“回答我，悟君。”

　　五条悟合起了书，乖巧地回答道。

　　“好像是的呢，喵。”

　　####

　　以上就是千代小姐和流浪猫先生不得不出门购物的原因。

　　“听着，悟君，现在你去采购你需要的必需品。”千代强调道，“但是，绝对不能随心所欲地买太昂贵的高级商品。”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我会努力遵守的。”

　　养尊处优地长大的小少爷没什么说服力地保证道。

　　“不过。”五条悟低下头，目光在千代的连衣裙上扫过，“原来千代老师平时会穿巫女服以外的衣服吗？”

　　“当然了，就算是我偶尔也会厌倦的嘛，但是在那边的话……”

　　在平安时代，根本没有其他的选项，而且那边的礼服超级重的！

　　“总之，下班时间穿私服不是很正常吗？”

　　千代说话的时候，五条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现在的千代看上去有点像是放学后和朋友闲话的女高中生，但要说是休息日的年轻ol也没有问题。

　　围绕在她的身边，五条悟可以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有关她的琐碎而有趣的生活场景。

　　千代并不像巫女。在她脱去巫女服的此刻，五条悟突然发觉了自己的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因为她并不把自己当做置身于云端之人。

　　但她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认知呢。

　　五条悟想到。

　　千代老师明明就是离平凡的人间最遥远的人。

　　“……但是完全放弃巫女服也是不行的，这和工作制服同理，能展现我的专业态度。”

　　千代不知道在这间隙中掠过少年咒术师心中的种种想法，继续说道。

　　“不仅可以在面试中留下好印象，还更容易得到客户的信任。”

　　五条悟发出疑问：“客户？”

　　“悟君你应该知道，在现代社会中，咒术师和阴阳师的数量实际上是非常稀少的吧？”千代说，“尤其是记录在册的咒术师们，多数都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危险咒灵……所以，对于‘非自然事件’的处理需求就严重地溢出了。”

　　不知何时，一张硬质纸片出现在了千代的指间。

　　“就这样，民间‘灵异事件万事屋’的市场应运而生。”

　　她转过手腕，把纸片投向五条悟，五条悟准确地将其截在手中。

　　“唔，是名片啊。”

　　五条悟低头认真观察着几乎只写着“千代”和联络方式、连业务范围都用“万事屋”笼统概括的名片，一本正经地在空白位置比划了起来。

　　“这里或者这里，可以加上我的名字。”

　　“抱歉咯，本司暂且没有聘用未成年人的打算……话说也闲聊太久了吧！”

　　千代把五条悟推到生活用品区的货架前。

　　“快去采购啊！”

　　“好啦好啦。”

　　####

　　经过一番奔波，再回到公寓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能够熟练地输入密码，率先进门开灯。

　　随后进来的千代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

　　“老师不打算说那个吗？”

　　“……”千代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哦，那个啊，你也想要说一次看看那句话对吧。”

　　她抬起脸说道：“我回来了，悟君。”

　　少年笑了起来。

　　“欢迎回来，老师。”

　　让千代没料到的是，五条悟继续说道。

　　“……打算先吃饭，洗澡，还是——”

　　“可以了可以了到此为止。”千代把拆到一半的睡衣扔到五条悟身上，“不要从电视剧里学奇怪的话。”

　　巫女小姐气咻咻地把乐不可支的男孩子赶进浴室，从购物袋中一件一件地取出商品，在家里走来走去地安置着，当她把新买的杯子放在自己的杯子旁边时，终于对“要和五条悟一起生活”这件事产生了真实感。

　　……然后不禁开始感到忧心忡忡。

　　怎么说呢，如果你家的猫从早到晚都异常有活力并且热衷于拆家，而你在养猫这方面还是新手且不幸只有一个家的话，可能也会有类似的感受。

　　五条悟在这时走出了浴室，水珠从他银色的发梢滴落，滑进白皙的后颈。他走到飘窗前，那双眼睛映入了窗外的霓虹，看起来更加绚丽夺目。

　　——但就算它是一只漂亮猫猫，能将这担忧减少丝毫吗？

　　千代小姐：不能。

　　“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千代小姐忧郁地说，“幸好之前买了沙发床，勉强不会太挤，床单和被子已经铺好了，请你在从今天开始到开学之前的两个月都睡在外间。”

　　她走向自己的卧室，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忍不住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

　　“如果遇见了小偷，不要随便杀掉哦。”

　　千代关上了门。

　　两秒后，门又被打开了。

　　“也不可以通宵看电视——”

　　“千代老师。”五条悟忽然说道，“五条家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站在飘窗前的少年转过身来对她微笑。

　　“古老的咒术师世家大多如此，出于矜持和高傲，他们认为有必要和非咒术师划清界限。

　　所以夜晚的五条家异常静谧，也没有一丝光。”

　　千代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会不会所有人都是在入夜的瞬间死去，日出的一刻复活呢？’我曾经这样想过。我会不会其实是唯一一个在夜里仍然活着的人？”

　　否则，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对这沉默和黑暗感到厌烦呢？

　　千代向他走去，在飘窗的另一侧坐下来。

　　他们并肩坐在城市烟火前，各自的影子都在投入窗外的人间之前就已被光融化，但在冰冷的玻璃上，两人折射的残影默默地彼此交叠。

　　“有两个人哦。”

　　很久以后，千代说。

　　她的指尖碰触了少年的，温度像刹那闪烁的火花那样被传达了过去。

　　五条悟转过脸来，千代正在专注地凝视着他。

　　“夜里，至少会有两个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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