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透)香窃玉

　　润玉回来的时候除了背了筐药草，还用藤蔓提溜了一串活的山鸡。
　　和焦急等待的阿爹和全家人报了平安，润玉叫大妮去给几个叔叔家送山鸡，自己抱了最肥的一只去找爷爷。
　　润玉不需要休息。内力不弱的他有了克制喘疾对症的药，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又嘚瑟起来了。爬爬山而已，怎么会累。
　　爷爷看他这个样子就乐：“咋进趟山，腰杆都比原来硬了。”
　　润玉的守礼是刻到骨头里的。先规规矩矩喊爷爷好，奶奶好，把肥山鸡往鸡圈里一抛。
　　不顾鸡圈里山鸡家鸡被他引发的战争，看望了不停咀嚼的阿花和不给好脸色的不高兴，洗了手脸爬上爷爷的炕。
　　爷爷问：“你有话要说？”
　　润玉点点头。润玉说：“爷爷，我今年也十岁了。原来我年纪小，就算我说什么，想来大家也不是太当回事。啊当然，我现在还是年纪不大。不过有些事情我确实不是太清楚，想求证一下。”
　　爷爷没吱声，等着润玉说。润玉斟酌了一下：“我们家是农户是吧。是不是我们家只能务农？”
　　润玉虽然有看邸报，但那是面向官员的，润玉有些疑问不能得到答案。
　　爷爷似是猜的到润玉想问的是什么，笑了：“你想做副业贴补家用？”
　　润玉知道爷爷聪明，就是笑。
　　爷爷说：“士农工商，农民虽面朝黄土背朝天，但地位在绫罗满身，呼奴唤俾的商人之上。你可知为何？”
　　润玉睁大眼睛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真的好奇。他以前书看的再多也没看过这方面的书，虽然知道人界一向重农抑商，毕竟这事情实在和他一点交集也无。
　　好比润玉在认识上官透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去看筑基心得书籍。他统治的岛国底子太落后太原始，刚刚从奴隶制末期往中央集权制过渡。又因为润玉的强手推动，如臀部被狠抽了一鞭子的马，撒开蹄子跑出了自己的特色，提前达到了工商业繁荣。居然没有条件形成明显的士农工商区别。
　　只听爷爷娓娓道来：“农耕是国之根本。从国家总体来说，经商的多一个人，种田的就会少一个人。世人说商人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其实商人怎么可能没有付出劳动。只不过，总体说来，少了商人种的粮食而已。”
　　润玉听明白了，讶异道：“这样也太狭隘了吧？”
　　爷爷说：“狭隘吗，实在是，粮食永远是缺的。谁都缺，谁也逃不过。倒是商人，只要有利，就会有人逐利而来，自然不会缺了人。看上去自然显得贱了。
　　五服之内只要有一人经商，我们所有人都会沉入商户，再摆脱不了。除非开宗祠逐出去，并且不沾一点经商得利。”
　　润玉默默把爷爷你驱逐我吧这个蠢念头吞回去。
　　润玉问：“农民往上走的路是不是只有一条科举？”
　　爷爷说：“说起来这句话太绝对，农民当然有别的路走，但其实是的。你看你小虎哥，虽然在城里念书，无奈他实在不适合科举。做了布庄管事入了商户，于他其实是可惜了，虽然生活的很不错。老头子不是瞧不起他什么的，只是说可惜了。以后他的孩子再是科举有了出息，总归要气短一截。
　　农民不是也有屯地做地主这条路吗？不，仍然只有科举一条路。地主谁不想做，家里没有个能免一定税的举子，买了地，税也交不起啊。你看今年，哦不过完年了。去年的灾年，我们因着里正奔走，半税又半税，才熬了过来。那几个大的地主家一样是没有收成，他们的地要不是挂在家里有免税的人名下。。”
　　润玉明白。他看邸报，知道举人开始，拥有土地免税权。本意是因为举人开始已经是人才了，免除生计之忧，能好好做学问。
　　这个不是全免，有上限的，不然那还了得。要是地全给举人进士家里买了，国家就不收税了吗。
　　确实，不走科举，连地主都做不安生。这个老皇帝不错的，原来齐国是土地税和人头税并行税，这个还不包括其他的杂税。比如每户需要交户税，还有徭役什么的。
　　老皇帝还是小皇帝的时候，继位没几年悍然废除了人头税。人头税实在是太坑，地少人口多的农民除了卖儿卖女别无他路。
　　爷爷说：“你看，我们知道的说的上名号的地主，是不是家里要么有人做官，要么有致仕的员外。”
　　润玉点头称是。
　　(可乐发散一下：致仕是退休官员的雅称。嗯，退休了，家里没有培养出继续做官的子侄，回老家以后比做官的时候差一些，比乡亲们地位高一些。女儿花园里遇到的穷书生，要是能培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呀。
　　穷书生：员外虽然不是官了，但是好歹认得一些做官的人啊。趁着员外还活着，他的女儿又天真。。)
　　“至于城里那些产业，比如你小虎哥做管事的布庄。。”爷爷笑：“你懂得吧？”
　　润玉连连点头，懂了懂了。这些产业后头都有官员，不是直接投资也是占干股。
　　爷爷说：“大齐自来不允许官员从商，但是，嘿嘿。”
　　爷爷兴致上来，侃侃而谈：“地主家多余的产出开铺子卖，无论开多少铺子，都不是从商。但是铺子的管事是商人。城里也一样，不管官员手里有多少家铺子的股，都不是商人。但铺子里上上下下忙活的是商人。
　　家里没有读书人，你买再多地挣再多钱也没有用。你纵是产业遍天下，哪□□廷政令一变，说收缴就收缴了。玉儿你说，农民除非愿意往下走，想往上走，除了科举，还有别的路吗？”
　　润玉惭愧：“爷爷，对不起。。
　　润玉早先在爷爷含蓄问起的时候就表示过他不想尝试读书科举这条路。不然就润玉的聪明，只要表露一点，爷爷恐怕会勒令所有儿子家，不惜一切代价供润玉读书。
　　爷爷慈爱道：“人各有志。你自来不凡，老头子也不敢多问。你不走科举自有你的道理，我们能做祖孙是缘分，你不用心里过意不去。你这孩子平日做了什么，老头子都看在眼里。这么乖的孙子，是老头子的福气。”
　　爷爷顿了一顿又说：“老头子孙子还是不缺的，就是年纪还小，现在看不出来。家里要种田做活计，能供应一二个孩子读书已经是顶死了，不可能所有人都供。你可以帮看看，哪个弟弟这方面能指望，家里只要有了余钱，就可以。。”
　　润玉慎重应下。
　　爷爷说：“商人地位从来都低，掌握好界限很有必要。比如家里有余粮，运了去城里米铺卖，不是商。米铺掌柜不种田收了米卖就是商。
　　我们家养的鸭子不管是卖给你小虎哥还是挑到城里卖，都不是商。你小虎哥收了鸭子转手就是商。你要是买了隔壁人家的鸭子转手不管卖给谁，都是商。
　　家里女人绣了花卖钱不是商，但去卖绣花的时候要是收了别家女人的绣花转手卖了就是商。除非你能证明你一文未赚，只是帮忙带的。
　　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做，万一被恶意攀咬。要那样的话，还不如赚了钱得个实惠。。”
　　爷爷解说的明白，润玉完全解了惑。感情只要不是自己的产出，售卖了都属于商贾。
　　爷爷在这个世界活的久，见多识广，还真给润玉解释了原来他只高高在上瞟了几眼，知道，但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商人有钱没地位。正经人家结亲，如果富商家的孩子和农民家的穷孩子，必然优先考虑农家。和商家结亲必然是现在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回头还要叹一句，当时也是无可奈何啊。
　　钱可以挣，农家孩子若有志气，莫欺少年穷，都是可以走着瞧的。商家烙印打上了就是一辈子。要不怎么说清清白白的农民呢。。
　　官商勾结，是有和商家结亲的官家，那也绝不会拿宗子结亲。有的拿庶子庶女结亲，目的达到就行了。哪家宗妇若是商户女。。是不违法，最多以后交际不邀请这家了，事实上把这家排挤出去了。
　　老头子可没有瞧不起商户，老头子自家孩子还饿肚子呢，笑话人家没必要。只不过外头世道如此。不是迫不得已，轻易不要言商。”
　　(可乐态度也是一样，没有瞧不起商人哦)
　　润玉说：“爷爷，自家产出拿去卖，就算开店都不是商人，嗯，伙计是商人。可以这么理解吧。爷爷，我们可以尝试种一些别的东西吧？完全指望庄稼，受天时影响太大。”
　　爷爷说：“看起来是农民死板，种了庄稼还受穷，怎么不去种别的呢。其实也是没办法。庄稼是祖祖辈辈种的，爷爷教了阿爹，阿爹教了儿子，经验代代流传下来只会越来越纯熟。
　　种别的东西没有经验，种不出来怎么办？吃什么？拿什么交税？再说，有的东西又不是一两年就能有收成的。而且官府有平价种子出售，不会种田还有人教。遇到病虫害什么的还能求官府派人来看。种其他的谁管？买苗育种开始自己摸索吧。
　　原来也有人尝试着种果树什么的，想的是挺好。看人家果园，果树下面养鸡鸭吃虫子。真学了去，果树生病，果子给虫啃了，给鸟啄了。看人挑担不吃力，没有一个事情是简单的。
　　外行看过去，觉得人家悠闲悠闲的，其实人家的诀窍又不会告诉你知道。这方面的书本来就少，就算有书，农民认得字的也不多。有些副业，其实和种田一样，也是一代教一代，诀窍都传给自家子孙的。
　　好吧就算果子种出来了，要是卖不掉呢？连运都运不出去烂在地里的也不是没有。有这功夫不如种自己世世代代熟悉的庄稼了。要知道，朝廷收税是粮食和银钱两块。粮食是可以拿来直接交税的，不用把产出卖了再去买粮食交税。。”
　　润玉说：“爷爷你让我试一试种几颗枸杞树吧，要是有产出了可以托小虎哥介绍卖给城里的药店。我这次进山看有枸杞品种不错，挑了一些适合的种子。也不用多，就一小块地，我试着种种看。”
　　润玉没有说枸杞的培育方法都在他脑袋里装着。
　　有必要再强调一遍，润玉看书不挑。。关键他记性好，眼过一遍就记下了。到时候成功种出了枸杞就是他聪明能干呗，反正润玉从来也没藏着他的聪明，乡亲们都习惯了。
　　挑枸杞是因为枸杞树盐碱地也可以种。要不是家里是盐碱地。。润玉完全可以种草药，那个产出快。他会者不难，种草药不耗什么功夫的。
　　实在是这里的地不够肥沃。
　　要知道，枸杞当年又不能产出的，你好歹得等树长起来吧。
　　爷爷思量了一下，答应了。爷爷没要润玉的阿爹为难，爷爷把自己家的地给润玉拨出了一小块。老爷子疼大孙子怎么了，谁能有意见。
　　爷爷看润玉时不时抓抓脑袋，失笑。润玉这个毛病是天旱那阵子落下的。水紧缺的时候润玉不能天天洗头了，这对一向爱洁的水系小应龙打击挺大的。
　　好在润玉不是那不明理的矫情货，有限的水当然首位饮水第二位灌溉。可怜润玉连家里都不能勤擦拭了，他只能时不时扒拉脑袋叹气。
　　这毛病其实现在已经慢慢好转了，现在不怎么看他扒拉脑袋了。这不是润玉原来打算的长大一点了，出去跑跑生意挣点家用的想法落空了吗，他终是有点沮丧。
　　润玉振奋起精神。为后世子孙计，不能轻易沾了商，那就用农家的方式吧。农民的特点是什么？是勤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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