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透)香窃玉

　　月儿荡悠悠的挂在天际。人间的月和天上的月一样温柔，也一样的清冷。端看赏月人的心境。润玉是前夜神，虽然做了天帝以后卸任数万年，但少年时代就挂星布夜，身上有挥之不去的寒夜气息。
　　此刻，他盘膝坐在人间侯府的床上。没有灯的房间，月色投映在他的脸上，泠泠的清寒。
　　润玉手上捏着一个古怪的印，口唇微动。他原先的夜神是个闲差，大把的时间无可消遣，都泡在了省经阁。
　　润玉所学甚杂。天界之人一般不屑于碰触的蛊术，他也顺便学了。这蛊名唤同心蛊，相比同根同源的，阴毒的同命蛊，要温和许多。
　　这两种都是将母蛊埋在施术者心口，子蛊埋在对方心口。两者之间有感应，同心蛊的母蛊能感应到子蛊的位置。同命蛊的母蛊，被杀死的同时，也会自爆，将中子蛊的人瞬间杀死。施法者只需将胸口的母蛊引出杀死，就可以隔空杀人。极其阴毒。
　　这么阴毒的事情天帝当然不会干，也不需要干。但是他需要随时知道他的小兽在哪，因为现在他还走不开。明天早上他要走个过场，让人界的子民们欢送他一下，再发表几句劝勉的官方场面话，才能正式离开。
　　然后他才能去找他的小兽。
　　也是因为这只小兽一直不停的跑，直到他下完了棋还在跑。这蛊虫可没有办法在活物跑动的时候种进去。润玉一直确认了小兽停留在一处有一段时间了，才开始施法。
　　随着润玉默念咒语，他心口正中亮起一团黄光，一只灰色的小虫飞出窗外。小虫压得低低地飞行，灰扑扑的在昏黄的月光下一点都不起眼。它朝着一个方向飞，碰到障碍就绕过去。
　　润玉是能感觉到小兽的位置的。但是他需要一直神识锁定小兽，不然，只要小兽换了位置，他就得重新铺设神识寻找。锁定了一天下来他也怪疲倦的。
　　现在有了这只小蛊虫的帮助，他就可以放下这个事情。反正胸口的母蛊能一直感应到小兽。
　　上官透在温泉里泡的差不多了准备爬起来收拾一下睡一会。他肩胛骨上的伤其实挺重的，那羽箭是军方特制，有倒钩和血槽，根本不能直接拔出来。
　　上官透在他原先的尘世里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毕竟他少年时期就开始闯荡江湖了。他又有官方背景，所以对这种武器很了解。他是硬生生剜下了一块肉，裹着箭头一起。
　　中的毒倒问题不大。他机缘巧合，在这个尘世被一位游方道人看中，收了做关门弟子。凡人界的修道者一般限于灵根不纯，难有成就。但比起凡人又要强了许多。
　　上官透的解毒丹对付凡人暗卫的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因为他来不及及时处理伤口，毒素渗入肌理，一下子清不干净。但再用上三五天药，也就无妨了。
　　蛊虫恰好这时候到了上官透附近。上官透正好起身，蛊虫只好一顿。好在上官透也只是擦拭身体上的水珠，准备穿衣服。
　　月色下一具年轻的男子身体，宽肩窄腰，体魄结实肌肤紧绷。跨步出温泉的时候水珠滚过挺翘的臀部。可惜这里没有人，蛊虫也不懂欣赏美色。只静静的等着这个不安分的小兽停下来。
　　没错，现在润玉就是在耐心的等。等他的小兽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虽然他到现在还是认为这是小兽，不需要穿衣服的。
　　终于，等到上官透点上篝火拿出睡袋准备睡觉了。上官透在刚到这个秘密基地的时候就已经快速进过吃食，毕竟逃亡中，最重要的是补充体力。
　　子蛊终于等到了机会。上官透怔了一下，心口的黄光一闪而没，上官透并没有看到。但是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劲。这蛊虫是种在心口，胸口正中，而不是心脏。上官透右手按着心口，眉头紧皱。
　　润玉不认为他的小兽能发觉，哪有被种蛊人能发觉被种了蛊，那还种个什么蛊。然而很快，润玉惊讶地挑起眉。那小兽又跑了。厉害了，这样也能发觉？
　　上官透能发觉被种蛊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也是所学很杂，再加上他的天资也很是了得。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要知道上官透只是限于天生灵根驳杂，他的资质从来都是一等一的。他的师父对蛊虫也有涉猎，上官透因觉得这东西有趣，还去苗疆泡了十来年。
　　没错，上官透来到这个尘世已经五十多年了，算上他在原先尘世的年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因着修炼，他比凡人还是要强很多。他师父活了两百多岁，正常情况下，上官透要到一百五十岁以后才会渐渐老去。
　　上官透用最快的速度把睡袋等物收入储物戒指，连篝火也踩熄了收起来了。有储物戒指就是好，这些行路必备，他就不用带一大堆行李了。
　　上官透又开始了逃亡。
　　润玉气定神闲地骑着马。他打发走了天界众臣回去，只说自己在人界有事要办。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在人界待一阵子影响不了政务。
　　润玉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他反而不急了。他雇了匹马，不紧不慢地追着他的猎物。
　　这人间的车马行很有意思。这家云溪车马行遍布各大城镇，租借的车马在任一分店都能再还再借。
　　润玉不用睡觉，看马累了就换一匹。他为了骑马方便穿了一身骑装，蓝紫色衣摆，窄腰束袖。他在面上施了法术，看到他脸的人会被干扰认知，得到错误的印象。
　　这是有必要的。天帝的画像民间也是有的，引起轰动就不好了。
　　但是别人就算看不清他的容颜，也无法忽略他的身姿。润玉不像普通人骑马那样需要微微俯身，而是腰背挺直。
　　就算他不是天帝，好歹也是个神仙。马儿一靠近他就乖乖地俯下身来，温驯乖巧。跑起来也是四平八稳。
　　润玉长腿跨在马上，他边感应着小兽和他心口之间的牵引，边欣赏人间的风景。却不知，他自己就是一道风景。他看风景，人看他。
　　润玉不急。这小兽是他的，跑不了。
　　上官透其实跑的比润玉骑马快，他用的是轻功加风行符。但上官透总是需要睡觉的。虽然他已经尽量缩短睡眠时间，但凡体肉胎，总这样不停歇地奔逃，上官透疲惫不堪。
　　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好好休息的身体，后肩伤口开始恶化。
　　这些事情润玉并不知晓。他和上官透的距离，在慢慢拉进。
　　上官透悟性奇佳，又琢磨过蛊术。其实他的蛊术比看了两本书自学的润玉要精湛的多，毕竟他是对苗疆巫王软磨硬泡了三年多，才学到了不外传的蛊术。
　　至于那个老巫王为什么会晚节不保，把不外传的秘术传给了他。那就只能说一句，这便是上官透的本事了。当然，他以前在外面行走一直用的是虞楚之的名字，并乔装成道士模样。
　　上官透很快就摸清楚了同心蛊的使用方法，但施术者段数高出他太多，上官透不能够拔除子蛊。但是他能使用同心蛊，他和润玉一样，能感受到对方的位置。
　　上官透尝试着兜了两个圈子，果然润玉不为所动，继续沿直线追过来。于是他明白了自己的猜想不错，施术者锁定了他。
　　而且从自己无法拔除子蛊就能判断，施术者法术远高于他。上官透并不惊慌。他本就是个愈危急愈沉稳的性子，男子汉大丈夫，拼尽最后一滴血，也无非就是个死。
　　润玉坐拥六界，但不可能熟悉所有的地图。所以当他策马停下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讶色。
　　迷雾森林。
　　他当然知道这处所在。这是人界和妖界的分界处，穿过迷雾森林就是妖界所在的十万大山。
　　这迷雾森林有一个出奇之处，在里面所有的法术都不能使用。
　　润玉笑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意识到他追捕的有可能不是小兽，而是人类。或者是修成人形的妖也未可知。这小兽，很是机灵哪。
　　因着他心里还没有自己猎物的具体形象，他还是习惯性的用小兽来想他的猎物。小小一个迷雾森林，天帝需要怕吗。虽然他从未进去过。
　　虽然他听说过不少修道之人，包括神仙都栽在了迷雾森林。虽然他，并没有练过凡人的武术。虽然他和上官透猜想的差不多，自小就修法术的人是忽略了武术练习的。
　　但是润玉不怕。他的同心蛊告诉他，他的猎物就在前方。无时不刻都在烧灼的琉璃净火的伤口提醒他，去抓住那只小兽。
　　润玉去迷雾森林外围的云溪车马行还了马，缓步踏入迷雾森林。随着他身形没入迷雾，被迷雾笼罩的脸，恢复了他本来的绝世容颜。干扰人认知的，施加在润玉脸上的小法术失效了。
　　但是上官透看不清润玉的脸。同样，润玉也看不清上官透的面庞。迷雾森林里终年迷雾，只有隔得很近，才能看得清楚。
　　迷雾中，润玉蓝紫色衣服上的暗银花纹闪烁着幽光。他对面的上官透右手紧紧握着他的铁扇，白衣在迷雾里若隐若现。
　　上官透的左臂完全不能动弹。他的伤口用再多的药也不能阻止恶化，余毒非但没有清除，反而扩散了。他在发烧。
　　但是上官透站的笔直，面上一派平静。眼里是滔天战意。
　　他往嘴里乱七八糟又塞了一把退烧药和解毒丹，咬牙咽下。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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