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透)香窃玉

　　上官透的灵魂感觉一暗，然后就明亮起来。他会见润玉所见，感润玉所感。
　　痛苦，痛苦像波涛撞击岩壁，一个浪头一个浪头的打。
　　上官透猛的接收到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一时间感觉难以辨认都是哪些情绪。
　　悲伤，委屈，愤怒，茫然。。还有恨，想撕碎什么的恨。让他去死！
　　上官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润玉。
　　怨毒的恨在胸腔蔓延，上官透能感觉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恨，还有苦苦挣扎的内心，善良的润玉在呼唤：不可以，不可以。。
　　上官透现在感润玉所感，他感觉脸绷的难受，那是眼泪干了以后面皮的绷紧。可是泪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
　　上官透看到了螣蛇。
　　上官透大吃一惊，润玉竟然坐在螣蛇的尾巴上，两手搂着螣蛇的脖子。
　　上官透第一个念头，这，这这这，这不是润玉喜欢对上官透干的事情吗？下面润玉不就该亲上去了吗？
　　润玉一开口，上官透释然。润玉现在是小孩子。
　　润玉声音是童稚的，带着哭了太久的沙哑，依然嫩嫩的让人心疼。他喊螣蛇：“湮月！”
　　湮月？是螣蛇的名字吗？上官透认识螣蛇。他做润玉贴身侍卫时日不短，螣蛇来凌霄殿拜会过天帝，润玉也带上官透去参加过龙王的寿宴。
　　上官透印象里的螣蛇看上去有点阴沉，是龙族的事实掌权者，真正的摄政王。
　　不过上官透对他印象不坏，螣蛇挺配合天帝的，上官透是把他列入知情知趣的一类。
　　上官透也听说过螣蛇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是拜润玉亲祖母所赐，所以两任天帝对螣蛇都很忌惮，都不愿意纳龙族天妃。甚至太微舍近求远，强大的龙族不亲近，跑去笼络鸟族。
　　上官透只有一次看到润玉说起螣蛇，当时润玉是什么样的表情？
　　上官透回想了一下，没有表情。只是润玉念螣蛇的名字的时候，略微滞涩了一下。似乎有点舌头打结？
　　确实，这样的事情对于润玉来说，是很难得的。
　　但是不管是润玉还是螣蛇，他们在朝堂上都无丝毫异状。没有丝毫异状的，威严的天帝和恭谨知趣的臣子。
　　润玉哑哑的哭：“湮月，我是个坏孩子，我想杀了他。”
　　上官透能明显感觉到润玉这句话一说出来，那负面情绪里的恨就淡了下去。
　　润玉啊，终究是善良的。他只消哭诉出来，心就软了。
　　让上官透心惊的是螣蛇的眼神。被这样看着的润玉太小，他只本能的感觉到螣蛇是真的对他好，可上官透不是小孩子。
　　尤其上官透也是经历过情事了，螣蛇，他眼里是爱恋。上官透不会弄错，螣蛇！竟然爱润玉。他掩饰的可真好，竟是谁也不知道！
　　不对，润玉现在还是小孩，这个变态！
　　这个变态现在伸出了魔爪。。轻轻的抚摸润玉的头发。
　　上官透只觉心里毛毛的，可小润玉显然放松了下来，偎过去靠在了螣蛇胸口。
　　螣蛇一下下抚着润玉的头发，上官透能感觉到润玉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上官透暗叹一声，润玉可太好哄了。
　　润玉脑袋靠过去之前上官透捕捉到了螣蛇眼里的心疼。上官透想，螣蛇应该不会伤害润玉的。
　　上官透觉得螣蛇对润玉是真心的。
　　螣蛇慢慢说：“润玉，你不是坏孩子。”
　　润玉把脸埋在螣蛇怀里呜呜的哭。上官透有点着急，润玉的心情越来越平静，再这样下去，这次看润玉的回忆就要停止了。
　　润玉竟是这般好哄，刚才还牛逼哄哄说要杀人来着。他这个样子能去杀谁？
　　螣蛇却又说：“润玉，你记着。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软弱哭泣。润玉，以后，你再也不要在不爱你的人面前哭。因为这样只会给你带来羞辱。”
　　润玉愕然抬头，于是上官透看到了螣蛇痛苦的眼睛。然而螣蛇的声音是平静的，甚至是冷酷的。
　　“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流泪。因为，我，不，爱，你。”
　　螣蛇把润玉抱着他脖子的手拉开，上官透感觉到润玉瞬间的失落。
　　螣蛇放下润玉，蛇身往后游了几步，和润玉拉开距离。
　　螣蛇对润玉说：“要坚强。你的处境。。太微不会杀你的，但他不介意你死在别人手里。一定要坚强。润玉，我的小王子，以后的路，会很艰难。你。。你要收敛，要谦虚。收起你的娇纵吧，你没有资格娇纵。”
　　螣蛇沉默了一会，又说：“修身养性，给人看你的无欲无求。对所有的冷言冷语和鄙视你要笑。活下去，努力长大。你没有人可以依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不能让你觉得有依赖，润玉。。”
　　螣蛇最后深情地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润玉低头想了许久，再抬头。。没有了。润玉抛却的这段痛苦结束了。
　　上官透暗叹一声。这孩子，刚才还喊着要杀人来着。是他的弟弟旭凤吧？应该是旭凤的出生，让润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杀人？算了吧。上官透知道，润玉也就嘴嘴。
　　倒是螣蛇，没想到啊！螣蛇这样做是对的。
　　润玉确实，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确实，要展示给人看他的修身养性。所以润玉练成了温润如玉吗？所以藏起了他的骄傲，还有娇纵？
　　润玉就不能有娇纵了吗？凭什么润玉就不能娇纵了？
　　上官透一直致力于挖掘的润玉的娇纵，原来是被螣蛇一言提醒藏起来的。
　　润玉藏起来艰难，上官透挖掘的也艰难。说起来也没有别的方法，就是可着劲的宠润玉。
　　润玉这个人呢，你只要拼命的宠他，他就会逐步恢复他的娇纵。
　　他会耍小脾气，会和你翻白眼儿，会假装不高兴等你去哄他。善良的，心软的润玉，连娇纵也是柔软的啊！
　　上官透一暗一明的功夫，已经进入了润玉另一个痛苦回忆。

　　确实神奇。就好比人回忆过往，一忽儿回想起前几年前的事，一忽儿回忆起幼时往事，毫无规律。
　　上官透现在就是这样，撞进润玉的痛苦回忆完全是随机的。
　　这里时间再长，现实中只有一瞬。这个也好理解，人可以一瞬间回忆起一生的苦难呢。
　　上官透打起精神。这次他会碰到什么？
　　这里都是润玉的痛苦经历，上官透有心理准备，肯定不会愉快。但是他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骨折？
　　上官透年轻的时候就闯荡江湖，本领高强是出了名的，很少吃什么亏。到了这个尘世，他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上官透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会是骨折？竟是被生生敲断了腿骨。
　　上官透感觉润玉的头发被拽起。润玉想睁开眼，但是他太虚弱了。上官透听到有人说：“这样都不喊，骨头真硬。不然再敲断另一只腿？”
　　旁边有人说：“算了，别折腾了，万一死了不好交代。上头吩咐杀杀傲气，你下手也忒重了，万一上头不高兴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拽着润玉头发的人咕隆：“谁叫他傲成那个样子，费力巴拉抽了半日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人竟就拽着润玉的头发拖着走。疼啊，断腿被拖曳，钻心的疼。
　　上官透心里犯了糊涂。这是润玉这次被贬下界经历的事情吗？上官透又仔细想了一想，倒是慢慢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润玉年轻的时候晋位夜神之前，在人间历的劫。
　　竟是这般凄惨吗？
　　这个事情上官透倒是略有耳闻。
　　当时还是缘机仙子掌控天机盘，缘机仙子被天后荼姚逼着给了润玉一个凄惨的命格。
　　上官透从不对润玉的政务说什么，但缘机仙子这个事情，上官透忍了许久还是问了。
　　“不用为我打抱不平，缘矶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母神手下日子不好过。左右历劫时候的凡人吃些苦头不妨碍什么。”
　　那你生父就允许他们这样欺负你？上官透把到嘴边的疑问吞了回去。何必呢，何必戳润玉伤口。
　　原来竟是如此折磨。上官透不相信先天帝太微不知道这些，真是冷酷啊！
　　没有人了润玉才喘息着轻轻身吟。他伸手想摸一摸断腿，却不敢摸。
　　上官透感觉润玉这个时候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小少年。
　　润玉侧脸，眼泪滚在牢房的干草里。他小声喊：“疼，疼啊。。”
　　上官透倒是想看看润玉夜神之前历劫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润玉不允许。润玉昏迷了。
　　上官透内心刚喊了一声不要，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不要什么不要，这种情况下昏迷是自我保护。不然呢，他是想痛死润玉吗。
　　没得说，进下一个痛苦回忆吧。

　　邝露说的没有错。一个个回忆看过去，真的太难受了。
　　上官透随机的撞进润玉的痛苦回忆，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只是一句话。
　　一夜之间长大的润玉，竭力把自己的光彩收敛起来。太难了。生来就光芒万丈的润玉，怎么收敛。
　　怎么收敛。没有人帮助没有人教导的孩子，笨拙地藏拙。原来润玉不是刚开始就这么会装样的，他走过很多弯路。
　　装不像，被羞辱。吸取教训，下次装的更自然一些。
　　上官透有点羞愧。虽然他是因为爱润玉才致力于扒开润玉的伪装，希望润玉能够释放真性情。
　　什么温润如玉！去他的温润如玉！
　　然而他经历了小润玉笨拙的练习温润如玉，内心剧痛。
　　笨人装聪明固然艰难，聪明人装笨，更是艰难。
　　上官透暗暗心惊。
　　润玉明显这会精神上有点不太正常，他神经质的用锋利的鳞片一下下的剐自己的尾巴。血淋淋的尾巴。
　　必然是极痛的。润玉抬起头，吐出颤抖的□□。上官透听到润玉比螣蛇那次更加稚嫩的童音说：“不能停。”
　　此不能停不是彼不能停，声声都掺了血和痛。
　　然而小小润玉低了头，仔细寻找，刚刚新生的亮白鳞片，坚决的剐掉。
　　上官透也算机缘巧合窥视了润玉心理，润玉看似癫狂行为下的心理。润玉的内心：太丑了。。
　　润玉着迷地看着血淋淋的尾巴，坚决剔除“惨白丑陋”的鳞片。多漂亮的红色啊，鲤鱼本来就应该是红色的。
　　上官透打听过润玉幼时的事情，知道润玉是因为他的生母没能藏住他的龙身，被当时的天后荼姚发觉了以后，灭了龙鱼族。
　　上官透能猜想到润玉的生母是为了全族生灵才对自己的孩子做下剜龙角剐鳞片的事情。
　　但是对于还是孩子的润玉来说，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润玉对自己丑陋的认知就是这样来的吗？丑陋的鳞片，是不能被允许的存在。
　　强迫症一样的细细检查，绝不允许有什么丑陋的东西破坏鲜红的鱼尾。
　　润玉内心的理智在虚弱呼唤，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上官透听润玉说过：“母神别的事情不论，她带我到天界，是救了我的命。”
　　上官透至今才明白润玉说的救了他的命是什么意思。润玉这个样子自残下去，会死的。
　　上官透有的没的打听了不少 。他知道浮梦丹的事情，如果是这个样子的润玉，那就能理解润玉说的，他的母神救了他的命。
　　没有人帮助的小小润玉，误打误撞的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确实救了他的命。有些事情被暂时打断，回头再看就隔了岁月，痛也似乎不是那般鲜明了。
　　似乎就能，能够容易接受一点？虽然是“似乎”那么容易接受一点，伤痛和心理阴影仍在，但就不见得会这样激烈的爆发了。
　　执着和自己鳞片较劲的润玉，在上官透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如了上官透的愿昏迷了。
　　这种持续单调的伤害和疼痛，连上官透成年人的灵魂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是幼年润玉。
　　虽然上官透明知道小润玉清醒过来，强大自愈能力长出来的鳞片会更多，剐起来更痛。
　　就可怜可怜小润玉，让他昏迷一会吧。
　　恰巧下一个就是相关联的回忆。不一定是接着的，但确实相关联。

　　润玉失神喃喃：“不要，好疼。。”
　　上官透看到应该是润玉生母的红衣女子，眼里有疯狂的光，嘴角居然是笑的。僵硬可怖的笑。
　　上官透只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精神上出了问题。
　　会有高贵路人蔑视：怪道儿子这么偏执，母亲就是这样的，怕不是遗传吧。
　　说这些话的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命好，没有遇上什么痛苦的事情。不然恐怕给自己找理由也找的挺溜的。
　　有谁是该痛苦的？有谁是该坚强的？这对母子现在这个状况是个死胡同，他们迫切需要别人的帮助。
　　又有谁，就应该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也能顽强对抗命运？要求别人之前先问问自己吧。换了你，你能保证自己做的更好，更坚强？
　　被润玉抛却在无妄海的痛苦，上官透感同身受。是真的很疼很疼。更痛的是心，上官透分明感觉到润玉在心疼。
　　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正僵硬狞笑着给润玉带来痛苦的娘亲。
　　有些事情润玉一辈子都不会说，不是机缘巧合上官透永远都不会知道。
　　癫狂中的簌离也不知道，润玉这会正在拼命压制他的灵力。
　　因为剧痛和受到伤害，润玉体内灵力翻涌。骄傲的龙族血脉在嘶吼：撕碎她，凭什么？
　　润玉此刻应龙血脉还没有觉醒，觉醒的是龙族的龙血。
　　骄傲的龙族，生来就有龙丹。润玉从出生起龙丹就日夜不停自动旋转，吸收天地灵气。
　　龙族更有天生强横的□□，润玉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捏碎簌离的脖子。
　　润玉死死压制着奔涌的灵力，他双拳紧握：不能出手，这是我娘！
　　在自己亲娘面前撒娇是天经地义，润玉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住哭求：“娘亲，不要，好疼。”
　　这时候的润玉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和上一个痛苦回忆里的平静不一样，能哭出来能撒娇会求饶就不会崩溃。
　　这时候只要停止伤害，把润玉抱住了哄一哄，很快就能哄回来。
　　孩子会留下疼痛的可怕记忆，但处理的好的话不会有心理阴影。
　　然而没有人帮这对绝境中的母子。
　　润玉在昏迷之前听到母亲颤抖的声音：“孩子，龙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止一次，所以润玉才会变成上一个回忆里那个平静剜自己鳞片的孩子。那孩子认真的找寻新生的惨白鳞片，剜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润玉昏迷前模模糊糊想，我不是龙，我是鲤鱼。我是鲤鱼，娘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润玉执拗的想做鲤鱼，原来竟是因为心疼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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