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之春暖花开

　　天亮后，细雨也停了。
　　雨后的墓园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出升的阳光下透过薄雾照射在光滑的墓碑上，折射出一道狭窄的不规则形状。
　　墓前站着三个默哀的年轻人正是一早就出门的林雨霁三人。“扑哧！”寂静的墓园中，徐禾突然捂着嘴巴实打实打了个喷嚏，她急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想忍的，但是没忍住……”
　　一边的林雨霁想起昨晚徐禾找她拿卫生巾的事情，自然道：“你姨妈刚到，山上又凉就别在这里站太久，让林雨泽回去给你泡点红糖茶来喝。”
　　徐禾一个如花般的姑娘听到林雨霁毫无遮掩说着女孩子家的私事不禁羞红了脸要去捂住林雨霁的嘴。
　　从小就研究生物跟细胞的林雨霁却不解徐禾为什么那么尴尬，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淡淡道：“这是女性的正常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害羞的，而且你昨晚用的卫生巾还是林雨泽买的呢。”
　　“额……你快别说了……”徐禾捂着红脸逃开。
　　林雨泽摇摇头，他啧啧了两声数落自己的妹妹，“你以为每个女生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啊，你这样不解风情以后可怎么谈男朋友啊……”
　　林雨泽教育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接收到林雨霁的刀刀冷眼，他急忙转移话题道：“你不回去？”
　　林雨霁不跟亲哥哥计较，她点头道：“很久没喝蒂亚修女泡的咖啡了，趁着现在没什么人顺便去崖边坐一会儿。”
　　说完，林雨霁又道：“根据刚才投硬币的结果，我愿赌服输，事情就按照你的决定进行了。”
　　事情顺利得反而让林雨泽不安了，他盯住林雨霁的双眸轻声问道：“你真的同意了？也许会发生一些超出计划之外的事情。”
　　林雨泽是想去武南生活一段时间，但也仅限于大学的四年时间，他只是想去那个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城市走走看看，并且完成学业罢了。如果会发生超出这些单纯初衷的意外事件，那种打破他们一家十几年平静生活的意外无论如何是林雨泽不想看到的。
　　林雨霁了解林雨泽的担忧，她举目眺望远处的悬崖，目光坚定道：“爸妈都说了，只要是我们的决定他们都会支持的，而且我们也没长歪，在法律之下老实本分履行一个公民需要履行的职责，如果这样都会招惹是非，那么是能说咱们老爸老妈当年只是被迫性逃避，实际上有一大堆的麻烦事需要我们去解决。”
　　“虽然知道逃避没有用，但是听你这么分析我怎么觉得咱俩的未来好像不是很明朗的样子。”林雨泽总结道。
　　“以上是我爱多想的风格，若是按照你乐天派的风格，大学四年你应该会过得很开心。”林雨霁轻声笑道。
　　“去你的！”林雨泽被林雨霁揶揄的语气气笑，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祈祷着：“但愿我们那些不好的设想都是多余的。”

　　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林雨霁从教堂的后院踩上那条久经风吹雨打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半夜的雨水还点点滴滴挂在青绿色的花叶上，呼吸着花草的清香林雨霁一路缓缓而上，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的脚步微顿，悬空而出的观景台的中央位置有着一辆黑色的轮椅，以及还有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女人瘦弱且面带青灰，这种行将就木的面容林雨霁很熟悉，她家老爸死前几天就是这样子的，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撑几天……
　　林雨霁观察了几下，看见女人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便安心地坐在一边观景椅上，椅子的位置刚好跟轮椅成水平线，在这个位置上刚好能看到初升的太阳挂在对面的山顶上，如画般的美景就算是身心疲惫的人到了这里都会得到大自然的亲切治愈。
　　温热的咖啡加上眼前的美景，林雨霁眯起双眼享受般的轻啜一口咖啡，而她的一口咖啡还没吞下，就听到身侧响起一道虚弱沙哑且带着疑惑的声音，“文兰？”
　　文兰？难道是在叫老妈？林雨霁侧脸将目光投向身侧的中年女人，原本双目紧闭的女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虽然混沌但林雨霁可以看出她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的脸。
　　“女士，您认错人了，我不叫文兰。”老妈是武南大学毕业的，说不定身边这位女士曾经见过她家老妈也不说不定呢，不过就算是这样林雨霁也不打算承认。
　　但身边的女士却像没有听到林雨霁的话般，她的身体软软地靠在轮椅的后背上，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去看清眼前的年轻女孩到底长什么样，林雨霁见她吃力的样子不由握住她那瘦骨如柴的手掌劝道：“您现在还是不动的好。”
　　掌心之下那种冰凉的触感让林雨霁很不适应，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了，尽管身体很排斥，林雨霁却没有放开女人的手，又或者是说现在就算是林雨霁想放开也放不开了，因为女人的另一只颤抖的手已经覆在她的手背上。
　　女人对着林雨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对林雨霁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只听她吃力道：“太像了……太像了……”
　　看着女人眼神逐渐涣散的样子，林雨霁紧紧握住女人的手，关心劝道：“别说了，您需要休息。”
　　“出什么事情了？”回教堂拿回毛毯的丁培元见到妻子呼吸急促的样子迅速地将手里的毛毯扔给林雨霁保管后，自己则熟练的拿出轮椅后面备用的氧气袋给妻子戴上氧气罩。
　　看着妻子再次陷入昏迷，丁培元无力地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神情低落道：“在这之前她已经昏迷一天了，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丁培元看起来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林雨霁知道他这是说给她这个唯一在场的人士听的，对于亲人的逝去林雨霁觉得不管旁人怎样的开导都没有用，那是需要当事人自己需要去化解的悲伤，那份沉重的悲伤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而渐渐淡化，但那份思念却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越发深沉。
　　林雨霁的沉默不由让丁培元去看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女孩，身为一个资深的老教授，丁培元见过也教过很多很多的学生，但是眼前这个带着黑框眼睛的漂亮女孩却还是让他不禁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优秀女学生。
　　“小姑娘……你是不是……”
　　“丁教授还是先送夫人回去休息要紧。”丁培元疑惑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让林雨霁截断，她可不想继续在她家老妈的话题上打转，林雨霁已经深深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无力感。
　　两人一别之后又过去两天，第三天凌晨林雨霁这边就接到蒂亚修女那边关于丁夫人病危的消息。
　　第四天傍晚，林家的木屋迎来一个熟悉的客人。丁培元看着并肩出来的林家兄妹，沉重的身体却突然轻松了几分，他疲劳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是来感谢你们前段时间为我夫人开放后山水湖的事情。”
　　夕阳下，站在小院门口的丁培元像一个成熟的长辈将眼中的哀伤压下后，才指着光秃秃的院墙叹气道：“你们这两个孩子的戒备心也太重了，我不过说了一句那‘茑萝’有点奇怪，你们转头就把它除了……”
　　“丁教授，您想多了，墙上的茑萝长得太茂盛我们才除去的，并不是您说的谨慎。”林雨泽环抱着双手淡淡道：“而且我们家也没什么需要我们兄妹‘谨慎’的地方。”
　　“您的谢意我们收到了，这几天您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得好，您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们这个两个娃娃，知道我累了，还不请我进门坐坐？”丁培元扶着老腰颇为无奈道：“你们父母在山顶上的墓牌我看到了，里面有个我很熟悉的名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两个小鬼总改让我进去了吧？”
　　这话一出，林雨泽俩兄妹的眉头微微皱起，一直沉默的林雨霁身子不动，语气却冷了半个调，她道：“您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丁培元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烈，见两个孩子都沉着脸，他也收起嘴角的笑容，语重心长道：“你们的母亲当年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又怎么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呢？”
　　他顿了顿转而对林雨霁道：“你的论文我看了，能否进入实际操作名单，我的意见可是很重要的。”
　　丁培元本不想用这种“交易”的手段跟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打好关系，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个小孩却在自己提出的“交易”面前退了一步，两人在中间让出一个空隙，然后只听男孩道：“请进，我们坐下来谈。”
　　三人在客厅落座，在林雨泽去厨房端水的间隙，丁元培才稍稍打量屋内的陈设，简洁的风格中透着一股家的温馨，他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将视线转移到坐在他对面正严阵以待的男孩跟女孩。
　　“家里没有茶叶，蜂蜜水可以吧？”林雨泽见端来的水杯放在丁培元的桌前。
　　“当然可以。”丁培元端起水杯本想吹一吹的，却没想到水温刚刚好，他喝了一口后，温声道：“之前在湖边闲逛的时候就发现那边有一间小小的养蜂屋，这蜂蜜应该就是那里出来的吧。”
　　听着怎么有点像长辈跟晚辈之间的闲话家长……林雨泽朝林雨霁努努嘴，无声问道：“怎么回事？”
　　林雨霁轻轻摇头：我怎么知道？
　　暖暖的蜂蜜水像是给了身心疲惫的丁元培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在短暂的沉默后，丁培元直起后背看着林雨霁两人道：“站在你们的立场或许不会欢迎我的出现，不过站在我的立场，我是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的。当年她因病辞职这件事情知道的没有几个人，离开武南她就消失并且跟亲人朋友完全断了联系……”
　　他看着林雨霁跟林雨泽一脸慈爱道：“你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外公吧，他知道你们是文兰的孩子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顺便说一下，你们的妈妈虽然是我的学生，但是你们的外公却是我的恩师，是我敬重了一辈子的老师……”
　　本着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礼仪，林雨霁知道不应该打断一个人的发言，但是丁培元这种“自以为是”的发言却是让她反感的，所以在丁培元停顿的间歇，她咻然开口道：“关于妈妈的家人我们不想了解，也不关心，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并不希望有外来人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让您进屋是为了‘考核’的事情，并不是想听你回忆往事。”
　　林雨霁犀利冷静的语气让丁元培一愣，以他现在的学术界的地位已经很少有人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上一次听到这种语气还是在他恩师那里听教训的时候……
　　一转眼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丁元培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林雨霁道：“你这丫头脾气还不小，不过以你的论文来看，倒是有狂的资本。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刚才那语气神情跟你外公可像了，真是他老人家的孙女，脾气一模一样……”
　　林雨霁自动忽略掉丁元培那些企图用亲情感化她的言辞，她将水杯放在桌上，道：“我就当考核名单里有我的名字了。”
　　“那个……”丁培元见兄妹俩不待见自己也不好意思一直待着，但是有一点他觉得需要征得眼前两位小朋友的同意，他道：“关于你们的事情，要不要跟你外公那边说一声？”
　　“不，请不要告诉他。”这次说话的是林雨泽，他也端正了身体对丁培元道：“我们之所以去武南是因为那里有着国内最先进跟相对完善的科研资源，我们是去学习的不是去认亲的，而且大学四年结束后，我们还是会离开武南。我们有自己的规划，所以请您不要干涉。”
　　这本就是恩师的家事，而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理应告诉恩师的情况却因为这两个异常独立的孩子而有了犹豫。丁元培老实承认，“你们是文兰孩子这件事情，我只能保证它不会从我的口中说出，其余的我并不能跟你们保证。”
　　“您答应了就行，其余的事情我们自己会看着办。”林雨泽躬身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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