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我挨着师兄站着，手里捏着我的手机，看着他关切的眼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宁宇关了门，想要拉我进屋里坐下，我却迈不动步，听着门在身后关闭，还是原样站着。他拉了我一下，便松了手，只在我身边，呼吸相闻，却并不说话，我的手机没有再亮，安静的睡在我手中。

　　“你打算站多久呢？”师兄首先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要不，我先走，你自己安静一下？”

　　我往旁边闪了闪，让出路来，自去屋里的小沙发上坐下。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可我现在没有心情，一点心情都没有。

　　门声响动，开了，又关上。林宁宇没有走，转身走到我面前，扳着我的肩膀把我搂进怀里，长长叹口气，“这不是你啊，出了什么大事吗？”

　　我说不出话，心里乱，而且，师兄他，并不是我的垃圾桶啊。

　　看我不说话，师兄拍着我的背，“我不是要逼你，只是心里难过的话还是说出来的好，我想你一开始是想到这里来安静安静的吧，抱歉，我可能打扰到你了。”

　　“不是。”他轻缓的拍打，让我安定下来，小声说，“师兄，我没事，对不起。”

　　他松开我，站了一站，走到门口，“我知道我可能帮不到你，去找你男朋友了吗？不然，找你别的朋友？有些话说出来就会好，一直憋在心里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的。”

　　打开了门，他又说，“你自己照顾自己吧，我先回去，别太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门关上，眼光落回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响动，我有点失望，可也清楚了些，大约刚才除了惊讶还有些没有得到更多信息的失望吧。师兄说得对，我焦虑再久也不能解决问题，跟路遥的事是我一定要面对的，也许当年我的离开他会怨我，可他现在找我了，大约也是想要正视的吧。

　　我看看窗外，深吸口气，找出手机里的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一通马上就被接起，“喂。”过了那么多年，路遥的声音还是没变，仿佛昨天刚刚听到过般熟悉，“真的是你？”

　　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两边沉默了许久，我问，“你……好吗？”

　　他笑了，笑意通过信号传过来，“我就在想是你先问这句话还是我先问，又是你先了。”

　　那些少年轻狂的岁月里，我们时常拌嘴吵闹，吵着吵着，我们就说到一样的话上了，可每次我都要快几个字说出来，时间久了就成了默契。

　　我笑，我没忘记，原来他也还记得，“你还记得？”

　　“那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年轻，想忘都忘不了啊。”他轻笑，“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没忘。”

　　被初恋男朋友念念不忘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这的确满足了很多女孩子的虚荣心，我也不例外，是有一点小欣喜的，不过，这并不是时至今日应该有的情绪。

　　“我……”我不想再说这种话，只好想词儿打断他。

　　“呵，”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看你，还是这个样子，逗你就会当真，怎么没有当年甩了我、一个字儿不说就转学的魄力了，还一走就没消息了。”

　　当时的情况，我不能决定的啊，可这其中的周折，我怎么跟他说呢。

　　“好了我不逗你了，”他接着说，“你现在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

　　他的语气变得平淡缓和，就像久别重聚的老朋友，可这问题，却是我一想到要面对就紧张的，过了这些年，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那些他找寻我的梦陡然浮上心头，我的嗓子有点干哑，“你是希望我有男朋友还是没有？”

　　“我是希望没有，这样就说明你一直在等着我，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有，证明我喜欢的女孩子有魅力啊。”他回答得倒快。

　　说到后来那点油滑的腔调让我想笑，他还是老样子，没改过，“扯吧你。”

　　“我说真的。”他接话很快，“我今天一天都在想该不该给你打电话，其实就是想问你这件事儿，不过现在我总算知道答案了。”

　　“什么？”原来他也跟我一样的犹豫吗？时过境迁，我在他心里，也还是不一样的吧。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们明明没有可能了，却又同时是彼此非常重要的人，在彼此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你这样反问我，就说明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太了解我，很多话我们真的不必多说。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在我们那段发生得太早又太短暂的感情里，我是一个懦弱的背叛者。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那时候的事不要再提了。”他慢慢的说，“我不肯联系你，就知道你会这样。我跟你之间，不要这样，我都知道，其实，我也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竟然觉得松了口气，是因为他的原谅，也是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这个事实。我是这样自私啊，不过为了自己一个心安而已。

　　“行了，不会这么难过吧，”他调笑，“我没怪你啊，现在咱们不都很好么。”

　　“跟我说说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跟我说手你的男朋友好不好？”他也不让，就像当年拌嘴的时候一样。

　　“你先说，不然我挂电话。”我来了劲头，这种熟悉的感觉啊。

　　“好啊，我服你了，是我复读时候的同学，不漂亮，很聪明，很体贴，我们在一起半年了。”

　　“你复读？”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去年没跟你联系？”

　　“你刚才不是说……”又被他骗了。

　　“这么多年没逗你了，不过过瘾怎么行。”他笑得放肆。“该说你了，男朋友对你好吗？”

　　“他是我大学同学，我喜欢他。”对我好，对，是对我好的。

　　“那就好，我报了你附近的学校，秋天开学的时候我会去找你，这次能找到了吧？”

　　“能。”挂掉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松口气，甚至欣喜。

　　真的，原来并不是那么难的，我们现在的状况真的远远好过我的想象，我很开心，天色真的明亮许多，我看着屏保了的手机，想应该给师兄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没事了。

　　那么就没必要待在办公室里安静了，我拿了书包准备离开，一拉开门，却发现门口人影一动，林宁宇退开一步。

　　“咦？师兄？”我手搭在门把手上，“你没走？”

　　他显然并不想被我发现，可也没有显得很尴尬，只是淡淡的笑着，“你没事了？话说开了？”

　　办公室的门是厚重的防盗门，隔音效果很好，想来师兄并没有听到，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是那样的人，那就是没有听到了，看来我真是掖不住事儿，都让他看得明白。便也不掩饰，“嗯，我没事，真是不好意思。”

　　“那就好，我有点不放心，就在这里守着，”他帮我锁门，“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我向他笑笑，看他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自己也拎了书包回宿舍，苏南也真是奇怪，到底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总也找不到人，虽然快到考期了，可他是不可能着急突击的啊。只好再打电话给他，这次，他倒是接了。

　　“干什么呢？你在哪啊？”我不想像那种查岗的小女生那样，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点发酸的话来。

　　苏南笑，“能干什么，在宿舍呢，你来吗？”

　　“不去，”大夏天的去男生宿舍，多不方便啊，“你出来呗，好不好？”

　　“好，等我一下，一起吃饭。”他答应得痛快。

　　我慢腾腾的蹭到他楼下，等着他，我心里一直给路遥留着地方，他是知道的，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会隐瞒，打算都告诉他，我想多了个默契十足的好朋友，他一定会替我高兴。而且我也有私心，如果路遥来了，我们见面，还是早说清楚比较好，省得到时候让苏南不快。

　　夏天的下午，阳光很是毒辣，我躲在男生楼下的树荫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冒汗。我的头发已经长长，扎起一条不长的马尾，虽然不长，可头发很厚重，闷热得很。按理说我慢慢走过来，他再下楼来的话，早就该来了，怎么还是没见人影呢。

　　等了十多分钟，我还是没看到他，手机也没反应，打他电话，没有人接，打宿舍电话，一直占线，我有点着急了，干脆还是跑进楼去，女生白天进男生楼是允许的，我知道他的宿舍号，便上了楼去。等我气喘吁吁的爬上五楼，走到他宿舍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声音：“好了，我知道，你听话，别任性了，好吗？”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一种酸涩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虽然现在想点什么实在有些武断，可他那温柔的语气刺激了我，我竟然再也迈不动步。

　　“我没有，没有什么女孩子，你想太多了，真的。”他的声音继续响起，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大约是他在打电话了，难怪刚才我打他宿舍电话一直占线呢。可他说什么呢，什么没有，没有什么？

　　“你刚考完，准备下录取的事情，别想别的，等我放假回去我们再谈，好吗？”他还是很有耐心，很温柔，“放心，我没有女朋友，不会的。”

　　我虽然听不到电话里面的声音，可我现在真的可以确定，那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和苏南关系匪浅的女生。他不是说，他从没有过女朋友的吗？那这又算什么？说现在没有女朋友，那我算什么？

　　终于听到电话挂掉的声音，我还是没动，他是要做什么呢？如果看到我，他会说什么？

　　门还是开了，苏南带着点笑意晃荡着出来，看到我，满脸的笑容都凝住，“你怎么在这？”

　　我觉得我真的是大有进步，还能笑出来，“楼下太热了，你老也不出来，我就来看看，你干什么呢，这不还没走到，你就出来了嘛。”

　　苏南伸手搂过我的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临时有点事，走吧。”

　　“什么事儿啊？”我往宿舍里看看。

　　他掰过我的脑袋，“没事儿了，走，里面没什么好看的，看我就好了。”顺便还在我脸上亲一下，像从前一样自然。

　　我却觉得很难受，他刚刚温柔的哄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嘴，否认了我的存在的嘴，现在吻在我的脸上，这感觉，让我恶心。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脸，他当然浑然未觉。

　　可是我终究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这样的情绪我怎么都掩饰不住，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我笑，说好几天没正经跟我在一起了，很想我什么的，我却怎么都听不进去，也吃不下去。反反复复的想着刚才我听到的话。

　　“你怎么了？”他终于注意到我的异样，“是天太热了，不舒服吗？”

　　我喝口水，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老乡啊高中同学啊什么的？”

　　他愣了愣，眼神在我脸上游移，放下筷子，问我：“你听到了，对不对？”

　　仿佛我做错了什么，不错，我是不对，偷听算不得什么好事，可是，他面对我，真的这么理直气壮吗？“你怕我听到？”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样做。”他没什么表情，“我以为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

　　“你是在怪我？”

　　“没有。”

　　“我不管你是不是怪我，我本来是很信任你的，可是你自己……”

　　苏南握住我的手，“我只想自己处理好这件事，和你无关的。”

　　“她是谁？你怎么想？”

　　“她是我之前的女朋友，高中时候，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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