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

　　次日卯正一刻，我已经出了南月宫。随身包袱里带的东西不多，些许银两，一个香囊，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苏衍的信笺外加一柄长剑。晨雾朦胧，天黯如铅，云寒似水。沿路的花草零露瀼瀼，夕露沾衣，回首来时路已经遮掩在茫茫云雾中。
　　下山时，竟意外看到了一个人影。
　　“清，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你出不了结界么？”细看，他的青丝中掺杂了一缕一缕的赤色。“还有，你的头发怎么了？”
　　清莞尔，开口说道：“我已经用灵力破除师傅的结界，功力升至五重，往后灵力更甚，头发也会越发赤红。”
　　“那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在等我？可是我也没告诉你我会出来啊？！”
　　“我的师傅天机子是玄术师，自然会占卜，而我也学了点皮毛。我知晓你要去往西南方的沧月山庄替南月宫宫主求药，特来与你同行。”
　　有清同行，路上的险阻应该会少很多，有益而无害。
　　“清，你知道去往沧月山庄要多久吗？”
　　“往返最快一个半月，要是有些耽搁也不出二个月。”
　　“那我们快走吧。苏衍的眼睛越早治越好。”
　　“是么……”清的脸色透出一丝古怪，跟当日的双采一模一样，只是苏衍的病让我焦虑，关心则乱，自然是没有发觉。
　　“那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到了湛口码头，招了一艘舳舻下行。

　　站在船头，水流浩浩，日出青山。
　　“蓝水，你见过日出么？”清亦站在我身旁似有感慨的问道。
　　“从未。”
　　“我时常站在祁山上看日出，日出之前，是天地间最为寒冷的时刻。观者需忍受住孤独寂寞和寒冷，静静的等待太阳出光赫赫的那一刻。日出之时，霞光熊熊燃烧，呈现出一片紫蓝，然后是火红的苍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动人心魄。看到日出，会觉得之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清所描述的画卷，此刻正缓缓展现在我的眼前。
　　天地旷达，似是唯吾一人，感受着这绝美的瞬间。我是否也如同这日出，在等待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瞬？如果是，我希望，苏衍能看得见。

　　日出过后，那种惊艳还残余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舳舻行至淮水，便靠岸了。和南月宫的静谧不同，这里的市集喧闹无比。街边满是小摊小贩，门庭若市，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和清的出现，似乎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大概是清的红色装束太过招摇，而他的相貌也如女子一般美艳如玉。
　　走到一处地方人群熙攘，清和我本不多做理会，可谁知竟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抱住我的腿。
　　“公子，公子，救救我！救救我！”那女子满脸泪水，模样看上去也有几分清秀。
　　清把那女子的手拉开，说到：“小姐有何事请说，当街抱着男子的腿实在有失妥当。”
　　那女子抹了一把泪，哭哭啼啼地说道：“小女子林苾，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以为生计，今日上街却遭恶霸阻拦，想抓我去当小妾。”
　　“林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从人群中踱步而来一个男子，样貌周正，只是神情猥琐。一见到清，他的眼睛瞪大有如铜铃。
　　“林苾，你不跟我也行，只要这位红衣公子答应到我府邸上喝几杯，你说怎么样？”
　　不等我出口阻拦，清已经应了那猥琐之人的邀约。
　　“清，你怎么……”
　　“不要担心，蓝水，你觉得这样一个……嗯……的人，能对我怎么样？”
　　“是不是清和你喝几杯，你就能放林小姐走？”我对着那男子朗声说道。
　　“原来佳人名清，真是好名字。我罗成当然说话算数。”
　　“那好，请吧。”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目下，往罗成的府邸走去。
　　罗成的府邸也算得上不同凡响，只是比起南月宫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罗府的侍女领着我们进了一间房间，房间中央摆了一张紫檀木的圆木桌，桌上铺陈着美酒珍馐。
　　“二位公子，大少爷等会儿就来，请稍等片刻。”
　　屋子里有点热，与平常四五月的温度不太相符。静坐了许久，罗成才大摇大摆的跨进门来。“两位公子，今日有幸相识，我们干一杯如何？”说完，他给我们斟上了酒。
　　这酒看上去与平常的酒无异，只是细闻会有一股香，似是曼陀罗，曼陀罗的根部有麻醉和迷幻效果。这罗成不仅品性不端而且手段卑劣，果真是猥琐中的极品。
　　“罗大公子，清不胜酒力，还是我代饮为好。”在采师傅无数失败发明的残酷折磨下，曼陀罗算什么？！
　　“这怎么行！难道清公子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吗？”
　　我在桌底握紧了清的手，清转过头来，安慰的朝我眨眨眼睛。
　　“罗大公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清端起酒杯，眼睛直射向罗成。我坐在清的背后，只看见罗成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清，好象失去了心智。
　　“罗成，放了林斐然。”
　　“是。”
　　“拿张纸来，立下字据。”
　　“是。”
　　罗成何时变的如此听话？他拿了纸来，写了字据，还盖了印章，这是怎么回事？
　　清接过字据，揣在怀里，说道：“把林苾接到你府邸的门口。”
　　“是。”
　　看着罗成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指示，不觉好笑。
　　“走吧。”清回头冁然而笑，周围的一切突然间就失去了颜色。
　　“清，这到底……”
　　“摄魂术。”
　　“摄魂术？”
　　“能迷惑别人，让其失去心智，然后按照施术者的话去做事。”
　　“啊！清，那你会不会对我也施摄魂术啊？”
　　清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道：“我不会对你施摄魂术，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勾人心魂，差点就要溺在里面了，我急急地看向别处，轻轻地回答：“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罗府，林苾看见我，突然跪倒在地：“蓝公子，林苾今日能够脱逃全靠你的仗义相助，林苾愿服侍公子以报涌泉之恩。”
　　“林小姐，我有事在身，只怕带你上路不方便。”
　　“蓝公子，留在这里我已无依无靠又没有营生的法子，只怕公子一走，林苾又要……”说着，又泪如泉涌。女子果真是水做的骨肉。
　　“那好吧，你跟着我必定吃苦，你可受得？”
　　林苾见我答应，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们走吧。”

　　到市集上雇了一辆马车，补给了一些干粮和水，我们就开始上路了。
　　林苾一个女孩子家不便和我们同处一室，我和清就坐到了外头。江南淮水，大大小小的水巷石桥遍布，行人如织，肩摩袂接。马蹄嗒嗒，赶了一天的路，天色快暗的时候，清提议在旅店住一晚。苏衍的眼疾未愈，可是瞧见清一脸疲倦的样子，我只道自己赶路，
　　却未曾替他人着想，心生愧疚便应允了。
　　到了一家黎元客栈，小二热情的迎上来：“三位客官这么晚了是来住店的吧？”
　　“三间上房再备一桌酒菜。”
　　“好咧。”

　　淮水的夜晚很亮，大街小巷挂满了大红灯笼，一轮圆月，几道河流，水光月色两相兼，月映水中天。江南的女子多是玲珑细巧，眉眼弯弯，走起路来也是娉婷敛裾。
　　吃完饭，三人相继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手里撺着香囊，摩挲着那朵桔梗花，苏衍，苏衍，想着他怀里的温暖，想着自他身上散发的桔梗香，想着那双眼睛，心里一阵刺痛。那么孤单的一个人，如果连这点微弱的光芒都不属于他，那么青天定是无眼。

　　一间房内，两人相对而立。
　　“你是谁，故意接近我们有何居心？”
　　“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能有什么居心，你未免太高估我了。”
　　“是么，那为什么你的右手大拇指和中指之间有厚厚的茧，双臂有力，这显然是练剑之人才有的特征。为什么你的呼吸如此平稳，就连哭的时候都没有紊乱，为什么你走起路来脚步稳当，步伐均匀毫无声息呢？”
　　“不得不说你的眼睛很锐利，不愧是天机子的徒弟。”
　　“我刚刚下山不过一天时间，你从哪里得知我的师傅是天机子？！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我是谁派来的你不必知道，我的任务只是
　　保护蓝水到达沧月山庄。”
　　“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有何凭据？”
　　“信不信由你。”
　　“那你可会伤害到蓝水？”
　　“我若是伤到蓝水，只怕我的命也难保。端木清，你也别惺惺作态，一副君子的相貌看得我恶心。你若不是也想得到那件东西，只怕也不会这么在意蓝水的性命。”
　　“要是让我知道你伤了蓝水一丝一毫，我也不会对你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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