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郎君个个不好惹

　　那天，晌午时分，石头领身边的林姑娘和予菱姑娘来探望董夫人。
　　董夫人屏退了下人。守卫的喽啰站在廊下，只能听见房间里的琴声和嬉闹声。

　　董夫人和姑娘们似乎聊得投缘。直到黄昏，两位姑娘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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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回拿命儿玩这招瞒天过海，洛云心中七上八下。
　　程小宛和予菱的身量体态相似，予菱的易容手段也算得上精湛——廊下守卫的喽啰遥遥一看，自然看不出端倪。

　　可唯有一样：潘予菱是练过武的人，步子稳健、足下生风，这一点任凭程小宛怎么模仿，都是不像的。

　　从那群喽啰面前经过时，洛云手中着实捏了一把汗。
　　她脚下留了神，有意紧紧地傍着程小宛的步子，生怕有个什么意外。

　　小宛许是紧张，又许是有意要模仿潘予菱平日洒脱的步子——她走得飞快。踏过院子的门槛的时候，吃石阶一绊，身子微微一晃。
　　幸好洛云有防备，忙伸手将她一挽。洛云这才发觉，她的手心也是汗涔涔的。

　　*

　　人家说，第一次上赌桌的人，都有惊人的好运气。
　　这说法，或许真有几分准。

　　潘予菱的计划未必完美，可那天她们的运气却是十足的好。

　　马车行出澄园前层层的守卫看守，那些小喽啰们不错眼地盯着瞧，却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

　　到了前山道，洛云依着计划，一针扎晕了车夫。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他搬到了林子外的岔道口——她知道晨起巡逻的人会经过这里，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救他回去。

　　程小宛掀起马车，瞧见洛云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还只忙着搬那昏睡的车夫，不由得着了急。
　　“你又何必这么费事？都是些作恶多端的山贼土匪，就丢在这林子里，纵是死了，也不过是死有余辜。”

　　的确，这车夫是石秀手下的一个喽啰，自然也是个小山贼。可洛云也明白，在这样一个时代，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苦命人来说，饥荒、战乱……为了一碗饭，为了一条命，实在是有太多理由落草了。
　　说来说去，罪不至死——况且，纵然该死，也不该死在她们手中。

　　程小宛的话让洛云不由得心惊。
　　一个长于深闺的大家闺秀，谈起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也像是评断草芥一般。
　　她知道程小宛曾经历过许多不能想的苦，也自知没什么资格评她个对错——她擦了擦额头挣出来的汗，心头只觉得不是个滋味。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不知从哪儿看过这么一句话：凭是什么样的人，沾了血、杀了人，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空跑的马长嘶一声，拉着马车从山道跑了下去。空荡荡的黄土路，送来黄昏风凉，吹着她额头上的汗。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

　　潘予菱说得果然没错。她开锁、逃跑的功夫果然是一流。
　　天色不过微微黯淡，她便好似一只灵巧鹞子，擦着林子的边缘，飞闪了过来。

　　洛云想起，从前她就是凭着这身轻功，装鬼戏弄杨雄的——也难怪她有这“豪赌”的底气。

　　八百里梁山泊向来戒备森严，自打宋江率大军出征，各营寨更是谨慎，枕戈达旦，按着时辰换岗巡逻。

　　这条山道虽然狭窄僻静，可三不五时也有巡逻的喽啰经过。
　　洛云三个不敢走山道，只趁着夜色遮掩，顺着林子往山下走。

　　林子里确实有些机关，不过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吓人。其中最常见的，是猎户捕兽的夹子。潘予菱轻功好极，总是走在前面，替她们探出夹子、倒刺的位置，帮她们试出了一条安稳的路。

　　她们就这样走了一夜。

　　穿过林子，到了山下的小路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直到看到乡民背着柴沿着田垄上走，洛云仍有些恍惚：她们竟这样逃出来了？

　　程小宛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早就体力不支，强撑着一点气力，倚住予菱的手臂，却说不出话来。
　　她脸色通红，洛云伸手一探，竟烫得吓人。

　　她冲洛云嫣然一笑，娇媚比三春花更胜。只是，这一笑过后，身子却一软，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潘予菱忙去扶她，在她腕子上一搭，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可怎么是好。”

　　难道她得了什么麻烦的病了？
　　洛云问予菱，予菱却只是叹了口气：“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吧。”

　　*

　　她们最终找着的安全地方，是寿张县城郊的一间破庙。

　　从前洛云看影视剧，里面的江湖游侠落了难，总是会躲在破庙。当时洛云还颇为不屑，一面嘲笑游侠们不事生产，连住店的银两都掏不起，一面吐槽编故事的人老套，再也想不出来别的遮风避雨的所在。

　　如今换位处之，她才知道这破庙着实是一等好的逃难避险的地方。

　　她和潘予菱身上倒是带了些首饰银两。只是，洛云明白，她们虽然下了山，可这寿张县离京城万里，王法不及，早就成了他梁山泊的势力范围，着实大意不得。

　　况且，她素知道，寿张乃至兖州境内，许多酒肆客栈，看着与寻常无二，实则都是梁山泊消息互通、暗桩涌动的据点。诸如大名鼎鼎的旱地忽律朱贵，就专长做这一项的。

　　她虽然在梁山上也住了一些时日，可这许多人却并未见过面。人家在暗我在明，一不小心误入了贼窝，岂不是前功尽弃？
　　思来想去，还是去佛菩萨的脚边，借两寸地方暂捱一捱，等小宛身体好些了，早些逃远些最为稳妥。

　　只是这程小宛的身体……

　　她两个在佛坛背后拾掇出一片空地，铺了好些稻草，小心地扶小宛躺下。潘予菱还把自己的外衫除了，替她盖上。

　　瞧着程小宛沉沉地睡着了，洛云才抓住予菱细问：
　　“她究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你这会子总该告诉我了吧？”

　　潘予菱素来直率，这会子却吞吞吐吐地，又是叹气，又有几分别别扭扭的。好容易开了口，却叫洛云也不由得一愣。

　　“哪里是什么病，她是有身孕在身，都已经好两个月了。”

　　*

　　破庙着实是间破庙，短短三楹接着几段破砖墙围成个院子，当中只有些破柴草，拿来御寒也是艰难。至于充饥的食物，就更是没有了。

　　洛云嘱咐予菱好好照料着小宛，自己且去附近的农庄碰碰运气。

　　没想到寿张县城附近的农庄，老百姓过得倒还不赖。仓廪既充实，人也就多了几分行善的心思。
　　洛云不过敲开了一户人家，就得了一箩的窝窝头并一条毯子。她满心欢喜，一边道谢，一边把自己的一对儿耳坠子除了，偷偷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她们，尤其是小宛，已经一日夜没吃丁点儿东西了。她提着这一篮宝贝，恨不得立刻飞回破庙。
　　农庄外是一大片桦树林。经了一冬的落叶混着满地的枯枝、干草，踩上去，窸窸窣窣的。

　　之前，洛云羡慕予菱的轻功，也曾缠着她教过她一点半点。虽同予菱完全不能比，却也是步子轻灵，一跳一掠，比寻常人快了许多。
　　她一边赶路，一边留心听自己步子下枯叶的声响，不禁笑着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得潘予菱功夫的一两分。

　　眼瞅着就要穿过林子了，已经依稀能瞧见破庙的屋脊。
　　忽然，她心下一动。旋即脚下一转，调转了方向，且往破庙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步子越走越快，心里却早已是六神无主：
　　她落的每一步，都有叠音——
　　有人在跟着她。

　　不管是人是鬼，都得解决了。

　　洛云定了定神，故意放缓了步子，却忽的一转，躲在一株老树后，放得那人过去，自己且从后扑过来——袖中匕首，短刺握在手中，朝着那人脖颈就刺。

　　那人却犹不慌，笑着跳开，道了一句“又来”，指尖却把那刺一钳。

　　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燕青。

　　燕青一边笑，一边收了那匕首端详，口中浑不在意地顺嘴夸赞：“不错不错，总算是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了，步子也比头一回稳了许多。”

　　“是你跟踪我？”洛云心生防备。

　　燕青却仍是笑：“你这小妮子忒没良心了吧。我好歹也是你的义兄。做这种了不得的事情，竟然连自家兄长也瞒着。”

　　洛云心道：告诉你？纵是八拜之交，这种事情，我还能指望你帮忙吗？
　　之前程小宛送琴谱被他撞见，她就有几分担心。没想到，这燕小乙果然是个精明难哄骗的。

　　“你都知道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昨天。澄园外的那片林子，我大概比菱姑娘就早到那么一小会儿。”燕青倒是一脸轻松，把匕首归了鞘，朝洛云轻轻一丢。

　　洛云不过机械地一接，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他果然全知道了，怎么办，杀人灭口？把他打晕？可惜了昨天那么好的蒙汗针，怎么没有多跟潘予菱要一支……
　　她这么想着，握着匕首的指节却不由得使了力，指尖都泛白了。

　　燕青显然也看见了，他用手中的竹笛在她匕首上轻轻一磕，笑着道：“你这是要同我算账吗？哎，这世道可真是——好心没好报。你真当林子里那些暗矢、毒桩那么好避开么？还有林口的毒虫，还不都得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你驱开么？”

　　竟是这样么？洛云不觉一愣，随即却又有些忿忿：他既然是来帮忙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倒是一昧地开玩笑耍弄她。真是可恶。

　　“谁说我是来帮你们的？”燕青依旧是笑，“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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