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殇

　　夜甚是深沉，像是染上了粘稠的浓墨，化不开，零稀的星星也似睁不开眼，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唯有那轮明月散开的光晕如一潭清水，稀释了那浓重的夜色，让它不在那么诡谲而神秘。
　　今晚便是他们约定的行动之日，昨天的偷袭甚是成功，已转移了毒蛊部署的重点。清一袭白衣和身穿银色锦袍的慕容易宸出现在小楼门口，古今阳及蘅芷则准备从毒蛊的后门攻入直取地牢。
　　“传言毒蛊女子喜好抓捕英俊公子，如果你我今日不能全身而退，只怕得被招为姑爷！”慕容易宸斜靠在楼外不远处一块巨石上，同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待时机。
　　“易宸大哥是在开玩笑吧？以你的身手又怎会落入她们之手，在说咱们今天来也就是和她们玩玩，并非动真格，无需拼命，只要拖延时间，分散注意力，难以支撑时便逃咯！”清双手交叉胸前，斜睨了慕容易宸一眼，“再说，即使我不幸被捕也不会拖累你！”
　　“呵呵呵，你认为我会舍得把你给那些女人么？我想保护你，一辈子！”清略微惊诧地拿眼瞧他，嘴角还是挂着那邪笑，不过眼里写着认真。她不再说话，抱起随身携带的古琴，席地而坐，望着她的侧脸，即使是男子装扮竟也是这般好看，如此天姿国色，难免引得无数英雄折腰。
　　精通音律的慕容易宸不一会便听出这琴音的不同，清史运内力而拨，声声震动人心，功力稍差的人不免觉得心慌气短，耳边铮鸣，头晕目眩。
　　一开始的琴音悠悠，如细丝缓缓盘绕，继而有如喷珠溅玉，高山之流水夺势而下，霎时小楼里的人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犹如林立江畔，观望长水东逝，慕容易宸不得不佩服清的琴艺。
　　楼中之人闻此琴音不禁紧张起来，准备应战。突然琴音陡然一变，清越激昂，泛泛然如若越六气之辨，御风而行，羽化登仙之感。又有如置身于高山之巅，手擎天，足踏地，俯视众山之小，令人不知身为何物。慕容易宸借着琴音用内力发声；“在下荣易宸前来拜访五毒圣母。”
　　话才出口，里面陡然飞出一轮蓝汪汪的喂毒暗器，琴音骤止，一式流云拂袖将飞来的几个暗器笼住，掌力一运便将暗器逆打回小楼，与此同时，慕容易宸只是悠悠然地撑开摺扇，扇子一个三百六十度飞转，将飞来的数个暗器一一挡住。
　　“时辰差不多咯，咱进去吧！”清放下古琴和慕容易宸如同白烟般瞬时飘入楼中，小楼的五毒弟子皆严阵以待。
　　“来着何人，你们好大胆，竟敢擅闯本教圣地！”柔媚的声音里却透着狠绝，这便是毒教其中一位圣姑，那打扮好生奇怪，倒似一些边远民族，衣帽间缀满锒铛饰物。
　　“圣姑莫怪，我等并无心冒犯贵教，只是最近领近几镇均有男子失踪，在下查明似与贵教有关！”慕容易宸不改风度翩翩，轻轻一笑，一时间，楼中女子均有些晃眼。清心里低骂，这个时候还不忘卖弄“色相”。
　　“呵呵，你又是从何得知，江湖皆知我教中所受皆是女子，要抓拿些男人做什？你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坏我们名声？”
　　“哦，那你是说你不知道咯，这事与故交无关？”
　　圣姑点头不语，忽而又问道，“这人口失踪又与你何干？似乎都轮不到你来管，轮不到你如此散播谣言！”
　　“嘿嘿，圣姑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二人便是奉了当近几位父母官之命，前来彻查此事，昨日我的弟兄前去毒蛊拜访，结果扑了个空，所以我们便不请自来，多少得见上您一面！”
　　这时圣姑才注意到慕容易宸身边的清，好一个面如冠玉，眼带英气的俊挺少年，见圣姑正打量着她，清嘴角挂着鄙夷之笑，圣姑不以为忤，眼睛就是舍不得离开，倒似看痴了。
　　“咳咳!”慕容易宸干咳两声，见圣姑回了神才道，“既然圣姑说了与贵教无关，那我们告辞了！”
　　转身欲走，“你当我五毒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圣姑瞥了他们一眼，给周围的手下一个眼色，森森然道。
　　“你难不成还想留我们做客？！”慕容易宸亦笑道。
　　“呵呵呵呵！”圣姑娇笑出声，“否则江湖上可会说我们不懂待客之道，来了这么久连茶都没喝，再说两位公子风度翩翩，我教中美丽女子多了是，要不找几位陪陪公子！”
　　“小叶青啊，既然圣姑如此盛情邀请，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咱们——”
　　“那就留下！”慕容易宸话还没说完清便接了下去，说话间，转身袖中白绸出手，打向正欲围攻上前的五毒弟子，清一收一放再加上凌波微步，她们已经看不起清的人，只见一缕白烟恍然飘过，不多时便有众多弟子倒地。对付五毒教难就难在要防着她们放毒，倘若他们放毒根本就近不了身。
　　那边慕容易宸一人对上了圣姑，摺扇一张，“前来领教圣姑高招！”
　　“好啊！”声音继而变冷，“只要你够份量！今天两位帅哥我是要定了!”
　　慕容易宸摺扇一指，径直向圣姑肩头点去，脸上还是那招牌邪笑，“试试就知道够不够份量！”接着又是一扇点到，他的扇子走的是判官笔路子，招招凶狠，每一招都不离圣姑周身上下的36处死穴，已孰非试试够不够份量的意思，而是欲将圣姑毁于扇下，看来圣姑刚才的言语是激怒了他，此时慕容易宸脸上的笑容早已敛起，一改好整以暇的姿态。
　　圣姑无奈只能左躲右闪，她低估了慕容易宸的本领，一时间暗器施展不出来，连放毒的机会也没有。所幸她的轻功不差，往往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那柄来势汹汹的扇尖，然而多招下来，她已耗费不少体力，有些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其他两位圣姑被派前往守住毒蛊和醉花荫，她们见昨天偷袭之人身手一般，没想到今日所来二人皆是高手，并不多加防备。此时躲在暗处的圣母暗器在手，数次欲发，但见圣姑暂时有惊无险便隐忍不发，她必须弄清楚慕容易宸的招路。
　　慕容易宸见清一人对上那么多人，心下着急，且觉得不过无需耗费内力对付一个功力比他弱的圣姑，还有一个圣母没露面，他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手腕力道加重几分，右手扇急攻如雷霆风雨，左手勾、拿、点、批招数变化多端，果然，不过三招，哗啦一声，圣姑虽避开正面，却被慕容易宸割破右臂的皮肤，一时骇得惊叫出声。慕容易宸的扇子用力一抖又张开，形如利刃直向圣姑的脖颈劈去。这一招太过毒辣，当初学艺，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轻易不要使出出招。他的手势极快，圣姑还在疼痛中没来得及反应，只怕即使有人出手相救也来不及了，她两眼一闭等着受死。
　　电光石火之间，暗处毒器飞出飞向慕容易宸身侧，他不得不扇风一转，挡住毒器，圣姑已被救走。圣母总算露面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痛苦呻吟的教徒，她看了好不心疼！
　　慕容易宸没想到圣母居然是一个15岁都不到的粉娃娃。“今天你们来大闹五毒教，是不想活着出去了！”她语气含怒，却掩饰不了孩童那稚嫩的音色。
　　“呵呵，我们本无意再叨扰，是圣姑强行将我们留下的！”慕容易宸无辜一笑。
　　说话间，在玉叶清和慕容易宸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小楼后面飞出许多毒蜂，情急之下，清双袖奋力一张，数条白绫飞出，清侧身微旋，白绫绕成一圈似灯笼罩一般护住清。众多毒蜂纷纷陪飞速旋转的白绫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从楼的各面又出来无数支援的弟子，依稀间清闻到一股香樟树的清香，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圣母又命人放了另外两毒，毒蝎子和毒蛇，这些事爬行的，清的白绫可护不了她，这让清又些力不从心。在一边的慕容易宸也看出来了，他收起扇子，随手拔出剑纵身一跃来到清的身边，毕竟从刚才到现在她也耗费不少内力。他长剑圈转，一道道白光闪过，将地上爬向清的毒蛇，毒蝎拦腰斩断。清收起白绫，抽起平时系在腰间的长软剑，神色凛然。五毒圣母仅仅这招放毒便令人难以招架，只顾着当这些毒蛇毒蝎，根本就抽不开身与她对打。
　　慕容易宸也闻到那股清香，眉眼间流露笑意，他知道那边已经得手，只待这边全身而退。
　　就在此时，蘅芷和古今阳亦赶至。圣母见又来了两人便又笑道，“好啊，今日咱们这里算是齐全了，来了这么些俊俏男子！”
　　“圣母、圣姑别来无恙啊！”古今阳温和一笑，抬眼对上圣姑那惊诧的眼神。
　　“那日让你逃脱了，后来又让你得逞就走那小妖精,今日我不会放你走！”说话的是半偎着圣母的圣姑。
　　“倒劳你记挂，何苦来着，抓了那么多人，最后竟将女扮男装的依依抓去，却又不惜拿她来威胁我，确非正道之人所为。”古今阳的语里不带波澜，仍是那淡淡的笑。
　　“否则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如此重情义之人，竟不顾自己的生命之忧，为她吸毒，还拼命将她救走，伤了我多少手下，这样的你我又怎么放得下！”圣姑语带讽刺，又有些愤怒！
　　清闻言不禁怔住，为她吸毒，救她！“哎呀！”接着是一声抽气，称其不备，一只蝎子竟是咬住了她的脚，虽然穿着鞋，但那毒液已经渗出，可见这些蝎子何其之毒。慕容易宸眉头一皱，砍下毒蝎，将清护在怀里，低头关切询问，“没事吧？”
　　见她眉头深锁，半晌不语，额头的汗大颗大颗渗出，慕容易宸怒了，当下大喝一声，把清教给蘅芷，抽剑打开挡在圣母前面的弟子，一个个惨叫倒地，古今阳亦运用手中的玉笛，护在蘅芷和清的周围，腕间稍一用力便将来者一一制住，他的脸上仍是带笑，但却森冷骇人。圣母见势不妙，拉着圣姑从后离开。
　　慕容易宸本欲再追，却被古今阳止住，“穷寇莫追！”。他瞥见一队黑影从外面追去，便不再执意。
　　慕容府
　　“你们可回来了，这这，叶青是怎么了？”慕容甫在府门口来回踱步，远远听见一阵马蹄声，赶紧迎了出去，却见慕容易宸怀里抱着清，登时下了一跳。
　　“马上去找大夫，我要全镇最好的大夫！”慕容易宸面色森冷地吩咐下去。
　　他把清送回房里，不多时几位大夫赶至，正在里面为清诊治。蘅芷已经急哭了，刚刚送进去的时候，脚下的毒已扩散至体内，嘴唇发紫。慕容易宸脸色铁青，焦急地望向屋内，古今阳也略通医术，一开始被慕容易宸拦在屋外，后来经众人劝服才肯让古今阳入屋协同救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古今阳和众大夫出来了，“怎么养了？！”蘅芷与慕容易宸同时问道。
　　几位大夫面露难色，只是摇了摇头，便欲离去，慕容易宸伸手拦住，脸色苍白，眼里透着肃杀之气，“你们这就想走么？人还没救，想哪里去！”
　　“这位小爷，在下实在无能为力，那位公子所中奇毒，我等解不了，另请高明吧？”其中一人回道。
　　“另请高明！这就是你们大夫该说的胡话么！一句话救还是不救？“慕容易宸的眼睛已经红了，剑已出鞘，横架在大夫脖上，吓得他跪地求饶。
　　慕容甫、古今阳见状皆上前止住慕容易宸，劝慰他冷静。慕容易宸神情渐缓，终于松手，缓缓道：“慕容甫!”慕容甫当即一愣，慕容易宸从不在人前直呼他名讳，毕竟此时他是主他是客，“传我旨意，宣——”“唔！”慕容易宸话未说完便被慕容甫捂住了嘴，他瞪大眼睛看着慕容甫，“荣公子，这万万使不得，现在时非常时期，多少人‘惦念’这着你，若让有心人知道你的身份那还了得？！”
　　“易宸，犯不着求宫里人，还有一个人，也许能救清！”古今阳眉头深锁，早已没了平日温和之色。
　　“谁！”慕容易宸打开慕容甫的手问道。
　　“无尘庵无尘师太！”
　　“好，吩咐下去马上备车，去无尘庵！”
　　当即一行人驱车奔往无尘庵。
　　无尘为清把脉之后，叹了一口气，虽有内力，但因其之前耗费过多，所以中毒之时已无力运气护体，此时毒已扩散入腑。
　　“可是尘姨，今阳在清中毒之后，便点穴封住了，按理说不至于扩散如此之快，况且之后也为她输真气逼毒！”
　　“五毒教的各类毒药独行不通，恐怕正是你运气逼毒，反而冲破穴位，毒液扩散更快！”
　　“尘姨，是今阳糊涂，但今阳求尘姨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清儿！”说完，古今阳普通跪地，眼里擎着泪水，无论如何，清今晚受伤定是与听到圣姑那番话有关，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一千次一万次地责怪自己，不该让清犯险，不该把她逼到如此地步，什么相忘于江湖，不过是她逃避内心疼痛的借口罢了，自己竟是如此自私，总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倘若清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自己也不会独活于世！
　　慕容易宸也跪下，“求无尘师傅救救叶青吧！”
　　蘅芷亦跪下泣不成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是我不想救，问题我也只能尽力一试并无十全把握！”无尘眼含泪光，他不知道这些孩子的情感纠葛如何，只是被他们待清的这份真情所动，清如今这样，她也打从心里难过，便一一将他们扶起。
　　“师傅，也许徒儿能救叶公子！”众人循声望去，是当日的小尼姑无心。
　　“无心，你有何方法？”无尘面露喜色，赶紧拉过来到清的床边。
　　无心探头一看，又为清把脉，抬头问道，“叶青公子中的可是蝎毒？”
　　“正是！”
　　“此蝎恐怕是她们喂了其它草药炼制的毒药，比一般蝎子更毒！”说罢，她起身跪在无尘前面，“师傅，弟子自入庵以来一直不曾表明身份，是因为弟子觉得不齿提起！弟子原是五毒教之人，当日圣姑培育了一批幼女，想从中选出圣母，因我妹妹天资过人便被选上，只是我一直看不惯她们的行事作风便逃出来，临走前，我妹妹给了我一颗丹药，说是吃了之后百毒不侵，无心想，无心的血也许也能解此毒！”
　　“如此甚好，无心肯救叶青么？愿意放血？”
　　“为救叶公子，无心当然愿意！”她眼神透着坚定，当下拿来杯子，放血救人！
　　果然清服下之后，无尘又运功帮助解药融入血中，不多时，脸色便有好转，众人接送了一口气。
　　“倒是难为你了，无心，不仅说了自己不愿透露的出身，还愿意救人于危难！”无尘欣慰一笑，看着无心。
　　“可不是嘛，‘为救叶公子，无心当然愿意’呢！”这会子蘅芷倒有心思调笑起无心。只见无心窘红了脸，低头捏着手指，真是对清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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