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展]殊途

　　他们的计划并不复杂。既然从花冲犯案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瑞荷与翠屏楼的张妈妈一个是赵珏的探子一个是刘承敬的暗线，那还等什么？庞统老早叫人装进黑布袋里捉了来，就关在王府的刑室地下室。不过受刑的只有张妈妈，因为瑞荷直接投了诚。

　　美丽得好似一朵红蔷薇的瑞荷见到庞统，就凄楚一笑：“落在中州王手里那真是没有侥幸的余地了。”又长叹口气，“只求王爷到时给瑞荷个痛快，也算体恤我这两年过得生不如死。”

　　“那哪儿成啊！姑娘若有什么差池，我们家二少爷还不得殉情？他可是发誓要娶姑娘以全姑娘的清白名声呐！”庞统似笑非笑。

　　“清白？”瑞荷轻蔑地挤出两个字，脸色惨白地放声大笑，“清白？王爷又何必说笑？我若是清白还能活着走出襄阳王府？怕是早八百年就被花冲之流的龌龊男人练功练死了！”她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下来，“王爷可知道么？为了争得这个靠皮肉刺探情报的差事，瑞荷竟随便找了个男人……找个男人……恨只恨瑞荷贪生怕死，不敢一死求得解脱！”

　　想不到是个好姑娘。庞统摆摆手转身离开：“该说的都说出来，本王给你寻个圆满。”

　　“王爷敢信我？”

　　“姑娘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庞统连头都不回，“本王断言你就算一句实话没有也坏不了本王的事！”

　　有瑞荷的配合，再加上张妈妈受刑不过吐出的口实，庞统和他们家老爷子商量后断定襄阳王乱臣贼子（庞统望天），阴谋蓄养死士（再望）勾结朝廷要员窃取机密（老庞咳嗽）意图造反（庞统跟着咳）。瑞荷算是个小头目，可惜知道的也不多，主要任务就是隔三差五地把不同探子送来的情报交给假装恩客的传递人员送回襄阳，同时还要尽力引诱勾结其他朝廷官员套取情报。

　　除了探子，京城内外有几小股武士是襄阳王真正忠心的死士，有的装成为害不大的山匪，有的混入村落山居，共有两百来人，一旦发现重要的探子有叛变嫌疑或者有人太过碍事便会出手，既可独立一股行动又可化零为整，十分难缠。

　　几个大小狐狸一合计，决定这帮人不铲除不行，而且还得让他们自己来找死，省得让赵珏太过生疑。于是莫名其妙失踪了几天的瑞荷姑娘成了最好的诱饵——只要她突然出现再往开封府里那么一呆，那帮杀手准得炸窝。至于“可以独立行动又可化零为整”，说是优势其实也是要害：只要切断了几股杀手之间的联系，再放出不同的风声去，要各个击破是很容易的。

　　众人各司其职，瑞荷倾慕开封府展大人的流言在汴京传了不是一两天，所以美人恩在身的展大人对上最为凶悍的追来灭口的杀手自然义不容辞。

　　然而就因为太过顺理成章，庞统忘了白玉堂。鼠猫二人焦不离孟配合默契这一汴京人尽皆知的事实似乎总是被庞统忽视，此时突然看到白玉堂犹如白色的巨大的翅膀一般盘旋在展昭身后，带着他翱翔在远离黑暗血腥的深蓝天穹……庞统终于很不舒服的发现，他以前对白玉堂桀骜无礼、嚣张跋扈的放纵，并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因为他讨厌白玉堂，讨厌到必须要无视他。

　　白玉堂的存在执拗地要把展昭拖回到过去那片无拘无束、任性妄为的江湖，而庞统，恰恰觉得如今这个狡猾内敛、能屈能伸的展昭看着更顺眼些。

　　晃神只在一刹那，更何况庞统从不愿被无谓的情绪影响心神。打出暗号让手下人该抓的抓了，才懒洋洋吆喝一声：“什么人天子脚下深夜喧哗闹事？都与本王抓起来！”

　　他这一添乱，展昭也只好发暗号让原本埋伏在远处的开封府衙役们冲上来帮忙。黑衣人顿时一片大乱，为首的那个激战中怒吼道：“那贱人果然背叛了主子！”

　　庞统暗自点头：嗯嗯，她确实背叛了，那你们还来送死？真笨啊！

　　展昭却还一本正经地编：“说什么胡话！尔等匪聚山林骚扰百姓，还不快快伏法！”逗得庞统直想笑。

　　笑归笑，战斗其实是惨烈的。这些杀手一来功夫不错二来确实对主子忠心耿耿，打起来完全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劲头儿。也幸亏庞统一拍脑袋来了，不然得打到天亮。

　　等打完了，庞统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正想回去洗洗，就见展昭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仗着天黑没人注意也不行礼，张嘴就是埋怨：“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捣什么乱啊？您不是重任在身么？”

　　这倒是。几天里庞统和皇帝的亲信御前侍卫统领张海一起带人血洗了京城一个布厂一处酒肆还有两个戏班子，杀得那叫一个过瘾。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杀完了在茶楼就要看赶到现场的开封府的人，面对无辜围观百姓义正言辞地痛斥行凶匪类。不过杀完了人还要回去看热闹本来就是找骂。

　　“展大人不该感谢本王牺牲热乎被窝儿来帮忙么？”

　　“凭……”展昭愤怒，好在及时收了声音，“既如此，展昭多、多……”

　　看他月光下咬牙切齿的模样，庞统突然不想听他的谢，拦住话头道：“废话少说吧。你也受了伤，还不赶紧回去？小心你们府里那位公孙博学拿你试药。”

　　“要是只有公孙先生的苦、口、良、药也就罢了。你没见那白老鼠也回去了？一会儿还不知怎么炮制我！”月亮隐去了，展昭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语气苦得能长出黄连，可他的眼睛却明亮至极，闪动着名为“感动”的光芒。

　　庞统这才想起来自己又把白玉堂给忘了。心底涌上的莫可名状的情绪让他心神大乱，随口说道：“未必吧？如今他老婆孩子来了，浑身血乎拉茬的回去还不知怎么落埋怨，哪有工夫顾你？”

　　“……”

　　光芒暗淡了，庞统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只好转身回家。

　　下山上马疾行入城……叹口气，庞统回头：“展大人何故跟着本王？”

　　展昭笑容和煦，眼中却狂风暴雨：“王爷说笑了。王爷不辞辛劳亲自帮开封府押送人犯，展昭又怎敢自以为理所应当擅离职守？”庞统你混帐啊我也想走可你们还抓着我要的犯人呢——飞云骑人虽少可到底比衙役们顶用很多，抓到的活口自然也有用得多。

　　不过本王半夜三更不睡觉帮你们的忙，凭什么抓到的人也要交给你呢？庞统如是想，脑海中坚定地把呐喊着“又没人请你来”的小人儿踩扁。

　　于是展昭只好继续郁闷，路上也曾短暂消失了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跟着躲巡兵、翻墙头，直到站在中州王府的院子里。

　　庞统本意也的确是引他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乖巧。面对疑惑的眼神展护卫很是理解地翻翻白眼低声解释：“刚刚接到包大人的口信，说刘承敬刘大人深夜驾临开封府指责开封府剿匪不利滋扰乡里并欲强提被俘人犯……大人特恳请王爷同意将其他犯人暂时羁押在王府，并委派展昭暂驻王府听凭王爷调遣。”

　　“……奸诈死你们得了！”庞统气得直龇牙，可又忍不住要笑，倒成了个怪模样。“看你平日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行事也算谨慎，怎的阴起人来这么不带脸红的？包黑炭原来老实巴交的……又是公孙策的主意吧？”他边说边走，把要做的事一一交待下去。

　　展昭本来没理他，跟在他身后听他分派人手该审问的审问该警戒的警戒，时不时还出个主意，过了好半天突然怔了一下，失声道：“不对！这就坡下驴的风格怎么那么像公孙夫人？”然后就急了，“不行，我得回去！她这阵子身子骨不好，公孙先生连风都舍不得让她吹，今晚……准是出事了！”

　　说罢翻身要跑。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后院花厅，庞统回手抓他却被他下意识地挥掌隔开，于是单腿飞踢，两人顿时过了七八招。

　　展昭怒极，猫眼儿瞪得溜圆，低吼道：“庞统……”实在是僭越了，可话已出口又无法可想，脸色不由在摇曳的烛火下变了几变。

　　突然被个孩子直呼大名，庞统居然没怎么生气——毕竟知道这孩子打心底儿就没把自己当过王亲上司，只是背着手淡淡地道：“你现在回去也是添乱。老实在这里呆着该吃吃该喝喝，开封府塌不了梁。”

　　展昭瞪着他，周身气息从焦虑紊乱到逐渐平复，身体也放松了，随即却尴尬迷惑起来。他嘟囔了几句什么，便梗着脖子走了，硬邦邦抛下一句“我去睡觉”。

　　庞统心说老子真是欠了你的哈？操心费力的还不落好……还是不放心，让人把小牛儿叫起来拨给展昭使唤，又派人赶紧去看看刘承敬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

　　其实他不用专门派人，因为长年专盯开封府和刘承敬的探子已经火烧屁股似的来报信了。他们这么“剿匪”杀人会让有些人坐不住本是意料中的事，可此前没人料到的是：刘承敬居然敢在皇帝针对赵珏的时候明着跳出来阻挠——他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认为赵珏的实力已经足够决定一切了？

　　这不重要，反正庞统已经决定早晚要把这两个老东西千刀万剐；重要的是，老匹夫闹了半天，天才亮包拯又被太后一道懿旨下到大理寺“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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