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画堂春

　　宣和二年十二月二十九。

　　戚少商牵着一匹高头骏马，在这个深夜走出扬州城，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寒冬腊月的天，刮着江南极不常见的萧瑟北风，毛裘被吹得呼呼作响，翻身上马，刚刚打街上穿过，看到家家户户都很喜庆的贴着对联，糊上年画，忽近忽远的有小童子三三两两放小炮。噼里啪啦，神鬼不侵。

　　他坐在马上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思绝尘而去，扬州是个奇妙的地方，曾经让他想念却又害怕，现在，有点留恋。

　　也罢，往事通常都难追。他打马前行，不再回头，前路还茫茫，不适合踌躇。

　　半年前，顾惜朝昏迷了整整七天。那是他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次不省人事。

　　容二来诊了脉说大限已至，药石无灵。老头子登时就哽咽了。

　　戚少商倒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点点头，就走到床边，俯下身吻了吻额头，惜朝，我知道你会起来的。，我们的河灯那么大一定坐了不止一个神仙，所以，法力无边啊法力无边。

　　容老头子耐不住，说少商你别这样，惜朝他，惜朝他。。。。。吭哧吭哧话也说不全，看着完全神游着的九现神龙，终究没忍心继续，半响，一跺脚，翻箱倒柜的寻出一个枯树枝样的树根，咬牙道这是最后一点可能，我们逍遥门传下来的东西，起死回生是不可能但是可以吊着一口气，师兄还没回来，保不准还有希望。

　　戚少商闻言起身，冲着容二来就跪下了，一句话也没说。两人僵持了片刻，心内都郁结难平。

　　剩下的日子就更加难熬，树根果然很有效，顾惜朝的脉息虽然微弱但到底稳定下来，老头天天飞鸽传书，寻找师兄，无奈消息都石沉大海，不见半点回应。急的头发又白了几分。不单单是因为徒弟得病，也因为徒弟身边那个也病的不轻。

　　每天戚少商很早就起来，喝点粥，活动一下筋骨，冲着太阳很豪迈的吼一嗓子，就来瞅顾惜朝，他从旁边的私塾中借来书，每天念。

　　惜朝，这回我们是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惜朝，当初看你们都在读这个，也听不明白，就觉得好听，尤其是因为里面有你，更觉得悦耳。

　　早上读书说话，到了午后。就背出小院子晒太阳，由于顾惜朝坚持，小院子种了花花草草，那株他刚来六扇门时快要干死的花，现在相当之枝繁叶茂，即便被带来了扬州，还十分的茁壮，花开了不止一朵，时不时在风中雄纠纠气昂昂的摇曳着。戚少商看着，就会想，花啊花~你要是会报恩就好了~你看你的恩人都快死了。

　　顾惜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风有时缭绕过他的卷发，不巧拂到他的脸上，大侠会登时一惊，忙不迭的看怀中人，可惜每一次都失望。惜朝啊惜朝，我们之间的债还没两清，你欠我的暂且不说了，我欠你的呢？你真的不要我还？那样我就赚了，顾公子，快醒过来就训在下吧！起码，你醒来骂我一句滚，也行啊

　　日子过得很慢，一日像一年一样，容二来说，这东西吊着估计还能撑个七日，七日后若没有灵药，真的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所以，日子有时又过得很快，一转眼七天便过去了。
　　一大早，顾惜朝的情况就开始急速恶化，忽冷忽热，在床 上打滚抽搐，虽然终于开口说话“大当家”“小戚“神志不清间，呼吸停了几次，都被戚少商强运真气给顺回来。

　　他还记得在七夕当晚最后那次吐血后，书生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衣襟，恶狠狠的说戚少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所以，我不让你死。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以托些。

　　当连运真气也无用时，顾惜朝的身体开始渐渐的冰冷，沾染上只属于死人的气息，戚少商呆了片刻，然后微笑着，把人搂在怀里晃荡，前几天路过一条巷子听到唱曲，很好听，我问了一下说是招魂词，我唱得不好听，不过意思是一样的。他附在他耳边，唱到：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自己却开始也跟着迷糊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容一去一进屋就见到这种骇人的场景，一个半死半疯的抱着一个死得差不多的，夕阳西下的昏黄撒进小屋子，一时间，绝望的气氛铺天盖地，疯狂而极致。

　　“TNND！这怎么回事？”容师傅恼羞成怒，“要不是我回来这预备殉情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灵药就在眼前啊！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甘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比邻西湖又比邻戚顾二人的小院子的私塾，叫做画春堂。夫子是个长的憨头憨脑，实际上也的确很憨厚的年轻男人。每天清晨伴着水气弥漫的微凉和飞檐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总角的小童子们学着夫子陶醉的样子跟着摇头晃脑。童音稚嫩而又清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后来的事，成为了顾惜朝调笑容二来和戚少商的谈资之一，“戚大侠真够义气，糊里糊涂就要跟着殉葬了！”
　　“咳咳。。。惜朝，今晚月色不错啊！”
　　“是啊是啊！”容老头赶忙附和

　　月白桑莲，传说中的灵花异草，除了知道有起死回生之效，一切都是个谜，因为，从没有人真正找到过，所以，他变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传说。

　　有时候，传说只是传说，何其遥远，而有时候，传说就在身边。

　　当戚少商得知月白桑莲就是顾惜朝养活的那株时常在风中搔首弄姿的白色大花时，他真有一种想要捏碎那朵花的冲动。

　　容二来激动地垂地，指着师兄破口大骂：“容一去你个老不死的，我给你飞鸽传书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回个信？！”

　　老不死的惊悚的开口“没有鸽子！我一只鸽子也没见到！这么说，我放的几只你们也没收到？！”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唯一的问题出在鸽子身上，容一去其实已于半个月前就从南疆一位苗女口中得知了月下桑莲的真面目，这才赫然发觉曾经见过的那株花正是这圣物！于是他迫不及待的飞鸽传书。

　　服下药后，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渐渐回转的脸色，感叹：顾公子，上天带你还真优厚，随随便便救了一株植物，都懂的报恩。啧啧~果然命大！然后，越想越振奋。笑就越发止不住，呵呵哈哈，惜朝，惜朝，我很知足，等你好了我们再喝一次炮打灯，我再替你刷一次碗，怎么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悠悠惜朝啊~

　　扬州的天气渐渐变热，过了七月，走了中秋，九月初九重阳还插着茱萸登高望远了一番，秋高气爽，画春堂的进士娶了小娘子，满面春光的决定这次赶考挑战状元郎。

　　天高皇帝远的扬州似乎总也感受不到，岌岌可危的国运和愁云惨淡的边陲，让人只想无止尽的陷落。

　　宣和二年十月，方腊聚众占据帮源洞率先起义后，分兵四出，杀贪官、济贫民，所向克捷，数月间连续攻占睦、杭、婺、歙等州县。所至，贫民附者相继，众殆百万，四方大震。宋徽宗赵佶闻讯，罢伐辽，移师南下。
　　金国天辅五年十二月，金国内部由于金太祖的病情加重，争斗前所未有的激烈，众人纷纷认为完颜晟不是最好的人选。

　　国号虽然各有不同，但却都实实在在是同一年，彼时，繁花似锦的江南终于也是顷刻间便陷入动乱。

　　当拒绝了方腊的使者之后，戚少商听到顾惜朝说，我在扬州呆够了。
　　“好！我们要去哪里？”
　　“大当家，不是早就蠢蠢欲动了吗？”青衣书生负手而立，站在扬州城最高的亭台上，迎风远眺。
　　“我答应过你，陪你行万里江山。承此一诺，决不食言。”一句话坚定的掷地有声。
　　“谁要你陪？你喜欢在山水间做闲云野鹤，顾某可没那么窝囊！”顾惜朝甩袖回头，鹰眼微眯，顿了顿，勾起嘴角“大当家，我信你！但是，你绝不会袖手旁观，而我也不愿碌碌无为！”

　　腊月的天，呼啸中夹着凛冽，江南的战场离扬州不算远，隐隐的似乎还可以嗅到一抹血腥味。高台之上，一白一青，相对而立，寒风肆虐，卷起衣袂纷飞。

　　“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戚少商忽而朗声笑道：“惜朝，我们很久没回旗亭了！怎么样要不要旧地重游？”
　　“哼！现下连方腊都知道你的行踪，只怕到了旗亭，那阵前风早就等着了！”
　　“我们又不是回连云寨，况且只待一夜。”大侠颇有深意的沉声道
　　“。。。不去了！”书生整张脸都红了，咬牙切齿。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十二月三十

　　容一去一大早便发现不对劲，果然，靠北的屋子空了，桌上摆着盏茶壶，壶下面压着张纸，纸上写了六个字。他还来不及反应，容二来先激动地叫出来“小兔崽子！居然不辞而别！欺师灭祖啊！”
　　“师弟，你不是不知道惜朝最记仇。”
　　“那是鸽子的问题啊！”

　　噼里啪啦！门外传来鞭炮声，两个争红了眼的老头反应过来，已经年三十儿了！

　　听了一会，容二来露出及其为老不尊的笑容“我说师兄，咱们去找他们！他们俩人能成什么事？！是吧！”
　　容一去很严肃的沉吟了半响点点头，把纸条随手一丢，斗志昂扬的回房收拾行李。

　　屋外有鸽子飞过，咕咕叫了几声，落了下来，正站在那张纸签上，爪子磨蹭了几下，咕咕两声貌似没看懂，又潇洒的飞走了。

　　其实，不过六个字。

　　西北望，射天狼。

　　————终——————

　　番外：出走的鸽子

　　第一格：
　　容一去的鸽子在天上飞~~~~遇上了容二来的鸽子~~~

　　鸽子甲：这位书生鸟真素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鸽子乙：你也是一排英雄气概！

　　第二格：

　　俩鸽子在某棵树上把虫言欢

　　鸽子甲：我真不想干了！话说我们那帮兄弟早就不想给那老头子卖命了！
　　鸽子乙：我也在为一个老头子卖命！

　　惺惺相惜中。。。。。。

　　第三格：

　　俩鸽子欢快的私奔~并且怂恿的自己的弟兄们一起私奔！

　　鸽子甲：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鸽子乙：靠！你太肉麻了！今天睡客厅去！

　　忽而，只听啪的一声，鸽子乙掉了下去。

　　鸽子甲：亲爱的！~~~~~~~

　　第四格：

　　李怀小朋友，翘着二郎腿很欢快的烤着鸽子，真是收获颇丰啊~~~一下子打下来N多只鸽子~~~这下可以好好做下酒菜了~”追命~~来来~~鸽子烤好了~~我们来喝酒吧~~~“
　　追命小朋友：恩~~~

　　鸽子甲和鸽子乙：我们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手拉手投胎去！

　　以上，就素鸽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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