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星归

　　段喻之始终垂着头默默吃着饭盒里最后一点食物。

　　吃完后，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看她就像是看个笑话，这样的神情使李筠更生气，她怒气冲天地弯下腰，一把扯住了段喻之的衣领。

　　傅寻没有动作，他知道段喻之是什么人，面前这种情况，显然她更想自己解决。

　　段喻之强行把她的手甩开，嘲讽道：“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刚像是个精神病吗？”

　　说完，她还环顾了一圈周围人。

　　李筠也四下扭头，果不其然看到周围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目光，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下水道里肮脏的老鼠。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你看，更像精神病了。”段喻之轻飘飘说，她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衣领，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她保持着冷静，摸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在李筠的叫喊声中告知警察现场情况和地点，不一会儿警察到来，强制把发疯的李筠带走。

　　“走了。”傅寻收拾好野餐工具，返回停车场开车回家。

　　一路上谁都没有先开口，段喻之一直看着窗外风景出神，也不知她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红灯亮起，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家还是继续玩？”

　　段喻之被其中字眼刺激到，眼睫颤动，轻声说道：“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画画。”

　　“好。”

　　沉默再次蔓延。

　　回到家中，段喻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转身就回了房间。

　　傅寻心中纠结，纠结半天他从冰箱里拿出甜品，站在对方门口，敲了三下，扬声道：“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瞎说不能当真，我给你做了草莓布丁，放在门口了，记得过来拿。”

　　而段喻之背靠着房门，听到餐盘放置在地上清脆的哒声，心脏不知怎么，突然就跳了下，像是一滴水入了海面，掀起阵阵涟漪。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没由来地让她心慌。

　　段喻之不愿意去深想，她打开房门拿进来草莓布丁，尝进嘴里，甜丝丝的，侵入心扉，抚平了最后一抹负面的褶皱。

　　或许是甜品的作用，心情舒畅了很多。

　　咸鱼挺尸般休息一会儿，她旋开门把去了工作室，一进门就看到傅寻仰躺在窗台的摇椅上，脸上盖了本漫画书，嘴里似乎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她踮着脚轻轻走进，俯身贴在他耳边，故意用恐怖密室NPC的语气说道：“唱什么歌呢？”

　　语调停止，傅寻打节拍的手也顿住，他慢慢掀开漫画书，死鱼眼模样看向段喻之，“你猜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不猜。”段喻之转身坐回自己的工作台前，打开数位板，又补了一句：“听说你五音不全，这我可猜不准。”

　　“……”傅寻皱了皱眉，“谁和你说我五音不全的？”

　　“难道不是吗？”段喻之支着头，“那你唱一个我听听。”

　　傅寻哼一声，继续把漫画书盖回脸上，声音闷闷道：“画你的稿，我轻易不唱歌。”

　　“噢——”段喻之拉长声线，“我懂了。”

　　也不知道她懂了什么，她不想说，傅寻也懒得去问。

　　他们在工作时总是像这样一样安静，连根针掉地上都清晰可闻，只有笔触落于纸上的沙沙声如此抓耳。

　　但今天的心好似静不下来。

　　傅寻一连画烂了两张稿子，最后烦躁地扔笔不画了，心不静，下笔就会乱，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来李筠说的话——他喜欢段喻之？

　　他怎么可能喜欢段喻之？

　　心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在反驳后对自己生气，他皱着眉思考，细细想着一点一滴，竟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段喻之。

　　甚至……
　　还有点习惯她的存在。

　　傅寻大为震惊。

　　他一言难尽地抬头看向专心画稿的段喻之，恰好对方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阻挡地对上，段喻之看清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她歪了歪头，眼睛微微瞪大表示疑问，“怎么了吗？”

　　傅寻略微尴尬且狼狈地收回眼神，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没事。”

　　段喻之噢了一声，“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立马紧张起来，傅寻挺直脊背，装作平静的问道：“什么问题？”

　　面上风平浪静，心底却乱如麻，如果她问的是李筠说的话，他该怎么回答？承认还是否认？难道说习惯存在就代表喜欢吗？

　　孤寡单身二十六年，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窘境，不免有些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段喻之毫无察觉他的紧张，她只是公事公办地拿着画稿来到他面前，细白手指指向画面中一处，问：“这个地方该怎么画？我尝试用了好几种方法，但都不符合我所表达的要求。”

　　他蓦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一丝失落。

　　“这样子画……”他拿起自己的笔，一笔一划的给她示范。

　　画完后，傅寻掩饰性地却又带有期待地说：“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唔…”段喻之眼珠子转了几圈儿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行。”

　　他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会儿，有事喊我。”

　　“去吧去吧。”

　　段喻之看他离开，脸上表情难为地皱一块，她回到自己工作台上趴着，百无聊赖地转笔玩。

　　她又不是傻子，多多少少猜出来傅寻想问什么，毕竟多年同学，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但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所以就鸵鸟式地逃避，他不说我不言。

　　眯了会儿，她听到门铃声响起，段喻之迷迷瞪瞪地去开门儿，宋雅璇失魂落魄的脸映入眼帘，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成为了一朵枯萎的蘑菇。

　　宋雅璇眼眶泛红，眼角湿润，显然哭了好久，她把手里的笼子提起来，哑着嗓子说：“你的鸟我给你带回来了。”

　　“啊，噢。”段喻之茫然接过小豆瓜，先让她进来说话。

　　之前救下这只鹦鹉后傅寻一直养着，后来宋雅璇听说后好奇地想借过去养几天，傅寻没反对，段喻之也就给她了。

　　“傅寻呢？”

　　“好像出去了吧。”

　　段喻之给她倒杯水，而后坐在她旁边，问：“发生什么了？”

　　宋雅璇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带着哭腔说道：“陆铭那个王八蛋！大渣男！臭傻逼！他…他，他敢骗我，还他妈敢和其他女人搞暧昧，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他。”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我还怀孕了。”

　　“？！！！”段喻之震惊，“卧槽，你怎么……那，那怎么办，打了吗？”

　　“我去做检查的时候都看到他成型了，我不忍心……”宋雅璇眼神落寞，“我本来想提前告诉他的，谁知道那傻逼欺骗我感情。”

　　段喻之叹气，早看出来陆铭不靠谱了，桃花眼多情又无情，谁动心谁吃亏，她拍拍小姐妹肩膀，“别难过了，渣男不值得。”

　　“我才不难过。”宋雅璇抽出纸巾擦干净眼泪，闷声闷气说道：“就是很生气又很失望，没想到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真绝，不过这样也好，彻底断了我对他的所有念想。”

　　哪怕他今后跪着到她面前，她也绝对不会分给陆铭一个眼神，她宋雅璇拿的起放的下，既然他只是玩玩而已，那她就当做自己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陆铭这个人。

　　段喻之见她情绪稳定，问：“今后有什么打算？都怀孕了，总不能继续去夜调当调酒师了吧？”

　　“确实不能了，我已经和夜调那边请好长假了，还从臭傻逼那儿得了一笔分手费，大概会兼职做做自媒体，报个班学学乐器，等孩子出生后我再回夜调。”宋雅璇说。

　　听起来不错，段喻之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日后打算，“我觉得行，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傅寻拎着一大袋蔬菜水果回家，并给了段喻之念念不忘的炸鸡，她才和段喻之告别离开，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冲她笑了笑。

　　段喻之面无表情。

　　“今晚吃红烧排骨，盐酥鸡，还有炝锅腐竹，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吗？”傅寻边整理食材边询问她。

　　段喻之光是听听就饿了，“没了没了，就这些吧，再多了估计吃不完。”

　　傅寻每顿做饭和喂猪一样，导致她现在都长小肚子了，软绵绵的全是软肉。

　　晚饭过后，她去厨房帮着洗碗，偶尔手指碰撞间傅寻心头都会跳一下，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他们都心知肚明，都各藏心思，明明感情箭在弦上却还要表现得无事发生。

　　小心翼翼地试探与关心，在这底下都饱含了浓烈的情感，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冲破而出，就像幼苗，只需要浇水施肥，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傅寻自有的矜傲让他一时之间无法脱口而出所有的感情，段喻之自有的鸵鸟心理也无法让她先出口询问。

　　于是两人无声对峙，无声试探。

　　又是一次大降雪，傅寻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烦恼地揪头发，最近这个动作时常出现。

　　段喻之逗了会儿鸟，又继续收拾行囊，“好了，那我走了。”

　　傅寻回过头来，“到地方了告诉我一声。”

　　“知道知道。”

　　不久前她找到了合适的房源，于是打算从傅寻的房子里搬出来，毕竟一直住在别人家里不太好，更何况现在两人现在的关系异常微妙。

　　她承认自己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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