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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唯有承平与少年
林鸿升走进房间的时候,唐有伦正背对着门看着远处的风景。那是三面的落地窗,而且楼层很高,一切尽收眼底,好像世界就在脚下。那时天还没大亮,只有些微弱的光从远处的地平线周围散发出来,有些惨白得苍凉。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当年唐靖文狡兔三窟的据点之一,林鸿升曾陪同唐靖文来过,不过唐有伦倒是很少使用。
“我以为你会回家,我在你书房等了很久,然后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林鸿升说道。
“现在想找我的人很多,警察,对手,还有手下。我家可容不下这么多人。而且这里交通便利,风景幽雅,不是很好吗?”唐有伦转过来看着林鸿升,林鸿升还是照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也没什么喜怒哀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诛杀令都下了,反正早晚都会被找到。我来只是想说,是我强迫汪静嘉打的电话,你不要为难她。”
唐有伦想林鸿升还不知道汪静嘉已经死了,他想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他看着林鸿升,不自觉地眼皮就渐渐低垂下来:“放心,你都来了,其他人可以既往不咎。我只是没想到,警察的身份对你的吸引力这么大。我这里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好吗?还是你觉得白道就那么好?”
“也到不一定,也许跟你呆久了,或者在这个地方混久了,觉得没什么可以信任。白道也未必就比你们更光明。”林鸿升苦笑了一下,“吕格非曾经跟我说,我应该先有警察的是非观,才能有自己的是非观。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色儿。到现在的话,我只想做我觉得对的事。”
“所以呢?你就这么做了?”
“我现在觉得,只要我问心无愧就行。”
唐有伦靠在椅背上,深呼一口气:“鸿升,你知道,我并不想杀你。到现在为止我千方百计地想把你留在身边,就是因为曾经我只能跟你说心里话。文晋只会考虑我的利益,却从不在乎我在想什么。可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说话了?”林鸿升在问唐有伦,也问自己。
唐有伦又叹了一口气:“我总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赌赌你的运气吧。”唐有伦抬起一直在手里摆弄的左轮:“很老套的情节。一颗子弹,试试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林鸿升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唐有伦拨动转轮。他发现唐有伦还是不太会用枪。他在想要不要教教他。可是也没关系,杀人总是会的。
唐有伦打开了安全栓,还是坐着,把枪口指向林鸿升。他冷静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这一幕他已经在脑海中演习了无数次,他以为自己在这一刻一定抖得不行,可是现在却没有。他以为他会想起他们之间的很多事,可是也没有。大概十年真的是太久了。
“不把眼睛闭起来吗?”
“没关系。我还没看过子弹飞过来的样子。”林鸿升是微笑着说了这句话。
唐有伦扣动了扳机。啪嗒一声,没有子弹。他又将枪空举了许久,然后缓缓地放下来,摆了摆手说:“你走吧。别走正门,下面很多人在。”
林鸿升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走啊,还等什么?”
林鸿升还是没动。
“我叫你走!”
林鸿升终于离开了那里。
唐有伦看着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屋子,看了许久。然后他将椅子转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柄枪。他对着玻璃开了一枪,枪响了,不过是防弹玻璃,没打透。他想林鸿升真是命大。不过以他的射击能力,在刚刚的距离下也未必打的中林鸿升。可是他敢扣动扳机,他开枪了,那么在他心目中林鸿升就已经死了。他为那个人深深哀悼。
文晋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嗯?”
“这次交易失败弟兄们都知道必然是高层人中出了问题。就这样放走林鸿升,恐怕……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你想说什么?”
“如果少爷……”
“别叫我少爷。”
“老爷……”
“我有那么老吗?叫名字!”
“如果……您觉得实在放不下,或者可以说是我陷害林鸿升,也是我……”
“文晋。”
“是。”
唐有伦抬起头来看着他:“当忠臣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看到文晋的表情只稍微惊愕了一下后他又将视线收回来,“当年我玩三国杀的时候就觉得,忠臣真纯粹,只要一门心思对主公好,什么都为主公打算,哪怕为主公赴汤蹈火都无所谓。那感觉真是太好了。可是文晋,主公也需要忠臣。”
文晋没回答。
“他们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就算现在我们遇到点麻烦,最后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做我的手下。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文晋看看唐有伦,微鞠了一躬,“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唐有伦没回应,于是文晋自觉地退了出去。
唐有伦看着远处念叨着:鸿升,鸿升,大雁飞走了。不过没关系,他身边还会慢慢聚拢起人来。其实他早就该知道留不住的人终归留不住。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爸爸的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结果还是一样一无所有。
我们都输了,爸爸。
这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林鸿升真的走了,而且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到。除非他被警察抓到或者被他唐有伦的手下抓到,大概连消息都不会再有。有那么一个瞬间唐有伦想让文晋替他在警方销案,可想了想觉得还是放弃,大概无论是谁,包括林鸿升都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他们都不想让他为难。大不了,从此之后,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唐有伦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但他知道文晋为什么退出去,大概是考虑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在哭,他因此更不想回应文晋的好意。他一定不能哭。
他只是单纯有点想去看海。而这时天已渐渐亮起来,他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似乎就真的已经看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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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到此已结束,至于之后林鸿升唐有伦楚少卿小黑他们都怎么样了,有桃身为作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有一天风云际会他们又碰到一起,也许从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那都是以后的事,那时他们都未必是他们还偶尔会想起的他们。至于改变之后的人还是不是改变之后的另一个人心里的那个人,让他们自己琢磨吧。
“唯有承平与少年”是清末朱孝臧的《南乡子》,下片为“歌底与尊前,岁岁花枝解放颠。一去不回成永忆,看看,唯有承平与少年”,也就是我放到内容提要里的那句。我没特别去查这首词写在什么时候,也许已经过了1905,知识分子的终身寄托已经消失,或者干脆过了1912,对于晚清遗老大概更是国破家亡物是人非。有人问起过我为什么这篇叫“帝国”,和这个有点类似。不过更主要的是提及“帝国”,我就好像听到了一种现代大工业生产中城市的轰鸣声,还有那种焦躁。但我想题目总不能限制内容,就像艾柯莫名其妙的“玫瑰之名”一样,所以就都见仁见智吧。
我好像特别喜欢在尾声的时候拿诗词做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