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忘川

　　文：焚歌

　　她喜欢在闲暇时坐在奈何桥的栏杆上晃荡着双腿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亡魂。

　　在这种时候黑白无常就盯着她看，刚刚捕捉到的逃魂再次逃脱了也不知道。

　　然后她就撇撇嘴，一汤勺抽飞二鬼。

　　人间的人们叫她孟婆，并且传说她是面目可憎的老婆婆。

　　她知道那个传言里婆婆并非面目可憎而是慈祥万分，当她来接手这个工作时笑得像自己很多年前过世的祖母。

　　那个好看的男子是在她还能感觉到时间流逝时来到的，他来到的时候忘川边那些血红的曼珠沙华开成了红莲业火，炙灼妖艳。

　　她下意识去看他，能让曼珠沙华开成这样的人心里应该盛满了仇恨。

　　或者是悲伤。

　　那是个恍若谪仙的青衣男子，略长的头发带着好看的卷，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意。

　　但是她闻到到浓浓的血腥味，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被留在这里的原因。

　　可是到后来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人好像在等人。

　　他安静的有些寂寞，只是整日整日的坐在血红的曼珠沙华丛中，看着她将香甜的红豆汤送到亡魂的手上。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没人会想到解人一世哀愁的孟婆汤竟会是相思红豆。

　　她觉得好奇，为什么那个男子一直不肯上望乡台不肯过奈何桥。

　　那是她偶尔的闲暇时光，她在栏杆上坐了很长时间后她坐到了那个男子身边，很轻很轻的开口：“听我讲个故事吧。”

　　那是个不知名的朝代，而且这个故事也是一样的俗套，当然具体是多少年就不要去管它了，反正就是民不聊生死尸遍地心情不好就开打心情好了接着打，无论从哪个山洞进入都不可能进入桃花源。

　　然后有个颜色无双的小姐和她那青梅竹马的大侠仗剑江湖。她本想这样快意恩仇的过上一辈子，可是她的竹马一不留神就打下半壁江山，人性的欲望在这时候被放大了无数倍，谁都不会容忍那一半江山不在自己手中。

　　于是他许她要亲手为她戴上凤冠。然后她就成了只拥有一半江山却依旧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皇帝的宠妃。

　　她和那个皇帝演了场戏，戏里她如妲己他如纣王。

　　大臣进言千句万句，也不及她一句带着撒娇意味的话。

　　那天他亲手为她戴上凤冠，同床数载只在这一刻不是异梦。

　　她的竹马终于带着千军万马来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她穿着华丽沉重的宫装看那皇帝为她种下的满园梨花。她看到了她为那皇帝跳的一场霓裳羽衣，看到春日游园时那个皇帝眼底满满的宠溺，看到那皇帝为她戴上后冠时温柔的笑容，却始终看不到她期盼多年的那身嫁衣。

　　于是三尺白绫悬在梁上，意识模糊之前她突然想起少年时和那人的约定。

　　她的竹马终于赢了整个天下，可在不经意间输了自己苦苦爱了多年的女子。

　　她一直轻轻的讲述着，不只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对方，但是她知道那人听得很认真。

　　“那么，介意听一个故事吗？”她听到那人清冷好听的声音然后点了头。

　　他的故事很简单，一个书生碰见了一个想要珍爱一生的女子，可那女子的父亲却想要权倾天下。于是他为了自己的妻去暗杀一个人，却不想只一眼就彻底沦陷。但他毁了那人的半生基业，杀了那人的兄弟，甚至不惜千里追杀那人，明明有很多机会杀了那人可他始终下不了手，最终在金銮殿前和那人一决生死，他的妻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生，他依然陪她走到黄泉。

　　那人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可她知道这故事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她见过那个人，那个配着把古朴长剑的白衣侠客。

　　就在这个漂亮的男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开这片曼珠沙华的时候，那人带着和他一样的倦意走到这里。

　　她搅着那一锅红豆汤，淡淡的开口，给我讲个故事吧。

　　然后那人真的讲起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被世人说成义薄云天的大侠，只一眼就爱上了一个青衣书生。可他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带着江南水汽的书生，他毁了他的基业，杀了他的兄弟，甚至将他追的千里逃亡。可又能怎样呢，爱情这东西就是这般怪异，就算是那人有着温婉的妻，他有等了他多年的人。决斗之前的那夜他拥着他抵死缠绵，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样带他离开。他记得那人和他许下的诺言——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然后呢？她停下手里的活，淡淡的问。

　　他在奈何桥上没有看见他想念的那人，原来他心心念念记着的诺言不过是那人的戏言。

　　她递给他半碗红豆汤，看着他有些疑惑的神情用一种疲倦的语气开口，你给我讲故事的费用。

　　她看着他喝下，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入轮回井。

　　随后就看到了那席青衣缓缓向这边走来。

　　随后来的是个冷冽如梅的白衣公子，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走来，似乎在考虑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似乎从未用双脚行走。

　　那个漂亮的男子和他谈了很久，然后那个白衣公子在她发呆的时候投入了轮回井。

　　同样的义无反顾。

　　然后那个男子问她，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他来过了？

　　她只是轻轻的点头，看他豪气的灌下一碗汤，缓慢却坚定地走向轮回。

　　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她闷闷地想，接着熬自己的汤。

　　最后来的是白衣王侯。

　　她看着那个人从桥的那头走来，他有着英气的眉，邪魅的眼，好看的面容。她看着他的白衣，有些挑剔的问，是丧服吗？

　　他答非所问，我能不喝汤吗？

　　那么来做交易吧，她用脚踢着忘川水，无聊的答道。

　　给我讲个故事，我要是满意就行。

　　有人爱上了他的仇敌，嗯具体怎么爱上的就不要管了，反正那人清丽如梅清冷如冰，但是他想要整个天下握在自己手里，那人却坚守着自己的公理侠义。等他惊觉那人成了自己唯一的弱点时，他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人。

　　她少见的发表了评论，我说，袖手天下那么难吗？

　　还好你后来虽然没做什么好事但是也没做什么坏事，也不负那人在心里为你赎罪。

　　他喝了汤？

　　她摇头，她的确是不知道，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入了轮回，那一锅汤多一碗少一碗谁能看得出来呢？

　　于是她将那碗汤送到自己唇边，一口灌下全部。

　　爱这东西呵。

　　她想起了那人和自己的约定——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她在这里等了好多好多年，看他从自己面前经过，一生只换这一眼。

　　急什么呢她想，反正自己用这些年的苦力换来了三生石上的三世姻缘，剩下的三世让他慢慢还。

　　那个青衣男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笑了，艳若春花，整个地府似乎都被这一笑照亮。

　　顾惜朝。

　　她念道。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剩下的生生世世，她看见他们四人无论多苦都守着彼此，小指上的红线清晰可见。

　　这就是缘分，来了你躲不掉，离开了你抓不住。

　　很多时候都是对的人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出现在对的地点，但是有时就算对的人出现在对的地点，转头却已成空。

　　可这剩下的啊，只有Happy ending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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