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诱

　　两个人是同桌，本就坐得近，蔚明视力也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那页书上面，被人写下了两个名字。

　　谢听肴。

　　齐若笙。

　　在那两个名字中间，还用粉色荧光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光明正大的袒露爱意么。

　　总之，是她绝对不敢做出的事。

　　共同上了几天课，蔚明已经渐渐能对得上班上同学的名字了。

　　这个谢听肴，就是坐在第二排中间的那个女生，她脾气不算好，刚分班的时候还有些收敛，但因为长得漂亮，明艳又活泼，班上男生大半都会惯着她，她也和大多数女生的关系都不算差，尤其是和班长应娴关系很好，于是在班上混熟了便更加张扬。

　　蔚明还记得，刚开学那天，和应娴一起挤坐在她位子上，还随手将她的书推到角落里堆皱了的女生，就是谢听肴。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蔚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站在教室后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又正好看到谢听肴刻意留的晚了些，拿了道题来找齐若笙。齐若笙见她来，挪了凳子往里坐下，让出了自己的大半张桌子，虽然里座的凳子空着，但因为他挪了凳子坐进去，已没有多余的空供其他人挤进去，于是谢听肴不客气的踢了个旁边的凳子坐在齐若笙桌前。

　　谢听肴此时也正回过头来看向齐若笙，似乎很期待他此刻的表情。

　　蔚明和齐若笙同桌这几天，看多了其他女生们的小心思，见识到了他是如何惹人喜欢，又一一温柔的回绝了，他真的是一副一心只有学习，对情爱一事无感的冷淡模样，就算听到别人强烈的爱意，他的表情也是平平淡淡的，将那火焰熄灭，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不过这个女生的做法，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为了表达爱意，趁着别人不在，偷偷翻开别人的书，在别人书上写写画画什么的。

　　“齐若笙……”

　　蔚明想了想，低声唤了句。

　　齐若笙的表情沉静下来，他撕了写有名字的那页书，忽然起身。

　　这举动引起了不小的惊动，尤其是，上课前的教室很安静，无论是撕书，还是起身挪动凳子这样的动静，都足够抓人耳朵，也更是因为，齐若笙本身就足够惹人注目，所以大家将目光纷纷投向了他。

　　不是自己站在簇拥下，可蔚明还是泛起一阵紧张感，她在替他紧张。

　　紧张之余，她和其他人一样盯着他，好奇的看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乔澜往后靠了靠，敲着蔚明的桌子。

　　蔚明会意凑过去，听到她低声说。

　　“我以前和齐若笙一个初中，听说，他一向对人温柔和善，但唯独讨厌别人碰他东西，估计有好戏看了。”乔澜似乎对这两个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一副看热闹的语气。

　　顿了顿，她又蹙起眉说：“不过这对象是齐若笙，估计也没什么看头。我还从没听谁说起过齐若笙生气的样子。”

　　乔澜小声说完，又坐了回去。

　　蔚明再看过去时，果然，齐若笙那脸上，已布了层淡淡的笑，温柔客气。

　　齐若笙拿起那张纸，淡然的走到谢听肴的座位边上。

　　他将那页书递给谢听肴，笑着说：“送给你。”

　　位置离得远，在接过去之前，谢听肴当然是没看清齐若笙拿了什么东西的，只知道是喜欢的人送给她的，满心欢喜的接下了，而接下之后，她也没第一时间看，目光都落在齐若笙脸上。

　　他很少这样直白的流露对一个人的在意或“爱意”，有好事者已经开始起哄了。

　　“谢听肴，齐若笙送你了什么东西呀！”

　　谢听肴也不避着人，炫耀似的拿出纸，但只看了一眼，看清纸上的图画，她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猛地揉了纸捏在手里，站起来吼道：“齐若笙！你什么意思！”

　　齐若笙已经快走到自己座位上了，闻言，他既没停下步子，也没回头，自顾自的坐回位子上，平淡的回应说：“你不是喜欢那页纸？还是我理解错了？抱歉，不喜欢就扔了吧，我不用别人擅自碰过的东西。”

　　说这段话的期间，他没看她一眼。

　　他平时说话都会温柔的看着对方，此时的态度，明显是刻意的不礼貌。

　　班上同学也都看出了齐若笙是在生气，冒着粉色泡泡的起哄变成了小心翼翼。

　　“谢听肴，你做什么了？齐若笙给你的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怎么这么生气啊？”

　　旁边人凑上去问。

　　越问谢听肴心越烦，踹了下桌子发火：“关你什么事！”

　　“都安静坐好！上课了！”应娴抬声维持了句纪律。

　　教室才渐渐安静下来，但仍然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低语声一直持续到数学老师，即班主任唐悦走进来才停。

　　蔚明有满心的话想要问齐若笙，但都憋在喉咙里，只轻轻攥着拳侧眼偷偷看他。

　　整个事情的经过，她都知悉了，于是也愈发觉得，他好勇敢。

　　分明平时温柔的要命，看着总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可遇事时，又不会逼迫自己忍气吞声，敢毫不避讳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丝毫不担心和对方会因此势如水火。

　　真是个，温柔又厉害的人。

　　不像她。

　　真是，让人羡慕。

　　最后，先搭话的是齐若笙。

　　老师在讲台上翻开课本，朝同学们说了句：“今天上新内容，书都翻到第二单元第一节。”

　　她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标题板书。

　　齐若笙就是在这时候转过头来，先开了口。

　　“我课本没有这一页，能借我一起看吗？”

　　他的这一页，刚撕了给谢听肴。

　　蔚明连忙将数学书拿过去，推到他桌子上。

　　“你随便用，反正我也不用的。”

　　齐若笙就笑了，弯起眉眼问：“可以做笔记吗？”

　　“你拿去随便写随便画，我不听课的！”蔚明诚恳地说。

　　齐若笙又笑了声，接过课本，将自己的书换给她。

　　“那你先拿这个吧。”

　　“嗯。”蔚明接过书，思索着问，“你刚是生气了吗？现在，好些了吗？”

　　“嗯，我很讨厌别人在我的东西上留下痕迹。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一一回答着。

　　“……对不起对不起！”蔚明想起了刚认识第二天的事，她弄脏了齐若笙的衣服。那之后，她还没认真和他道过歉。

　　齐若笙本想问，但看到她在悄悄瞥着自己的衣服，便理解了，笑着说：“没事，一件衣服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你也已经洗干净还给我了。”

　　“嗯……”蔚明小声应了句，又说，“那我那个……”

　　齐若笙像是才想起这回事，含着歉意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忘记了，下次一定给你带来。”

　　“没事没事，下次拿来就好了。”蔚明连忙说，“不过，你这么温柔的人，原来也会有讨厌的事啊。”蔚明感慨了句。

　　“温柔不代表着不会生气。如果我今天这一次没好意思和她生气，就会有之后的无数次。其他事情也是，忍让换不来对方的善意，一次忍让过后，只能永远被欺负。”齐若笙说这话时，表情依旧平淡，可那语气中却掺了点东西。

　　他说的没错，她忍耐了无数次，却直到逃避远离，也从未等到对方的善意。

　　蔚明有些难过的垂下眼眸，胳膊却被戳了下。

　　她回过头，是齐若笙将抽纸推过来碰了下她。

　　“你的情绪好像总是挺丰富的，上次上课上到一半，我看到你哭了，当时没带纸，也没什么理由打断你，就没说，这次记得带了。”齐若笙笑着说。

　　难过的情绪瞬间被破坏了，剩下尴尬。

　　蔚明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纸，低声说：“谢谢，我……我下次也会记着带纸的。”

　　说完，她更是难过了。

　　像她这样的人，只能感恩的接受面前人的贴心温柔，却几乎做不到什么事来补偿他，也同样的照顾到他，而他却能准确的关心到她的难过，共情到她的痛苦……

　　蔚明忽然蹙了下眉，想了想，小声问：“齐若笙，你……也被欺负过吗？”

　　虽然这么问了句，可她还是打从心里觉得，受欺负这种事，应该是她这样胆小自卑的差等生，才会遭遇的事情吧？齐若笙这样明亮的星星，一定是那种被人捧在手里都不嫌够的存在，怎么会受欺负呢？

　　他们，虽然可以友好的相处，但，怎么可能是一类人？

　　她轻轻嘲笑着自己这个问题。

　　但静默了几秒钟后，齐若笙只笑了。

　　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摊开书，开始认真听课做笔记，再没回应了。

　　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呢？

　　蔚明蹙着眉，想不通。

　　·

　　命运仿佛爱和她开玩笑，她越是躲着什么，越是要将什么撕开来，展露给旁人。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五，除了厚厚的试卷作业，还有班主任冰冷的叮咛。

　　“已经开学一周了，再往后半个多月就是月考，一个多月后就是期中，你们也该有个高中生的样子，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了。其他科我管不着，之后每次数学考试不及格的，我都会一个一个叫家长来学校谈话。”

　　这段话蔚明其实是没听到的，当时她正躲在一堆书后面望着窗外分神呢，是齐若笙复述给她的。

　　但齐若笙告诉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吓唬她。

　　数学课之后的那堂课是音乐，高中音乐，一堂并不重要的副课，班上的同学们认真听的极少，就连齐若笙也会直接挂个耳机在音乐课上学习别的科目。当然更多的是蔚明这样，抓着音乐课的机会偷偷打游戏的。

　　这是一款乙女音游，她挂着单边耳机，听音乐节奏的同时也方便听到周围的其他动静，譬如教室里突然安静，老师讲课的声音突然暂停等，诸如此类的。

　　但现下一切声音都很正常，她也肆无忌惮的飞舞着手指打歌，便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凑过来。

　　是齐若笙。

　　蔚明是一首歌打完之后，还顺便清了个npc互动对话，才注意到，齐若笙似乎已经凑过来，盯着她的屏幕看了很久了。

　　她不经意抬头看到他，连忙下意识躲了躲，齐若笙却又主动凑近了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那个，放学后一起去甜品店吧？我可以请你去吃冰淇淋吗？”他忽然轻声这么说了句。

　　整个教室内，大约只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啊？”蔚明愣住了。

　　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算差，是会常聊天打招呼的同桌，可也仅仅只是存在于学校里同桌的关系，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关联了，就，没好到这种程度吧？他，他怎么突然，突然邀请自己……

　　“你喜欢这样的啊？”他接着又这么补了句，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也转过来，抬眼和蔚明相视。

　　蔚明的脑子空了下，慌张的朝手机上瞥了一眼，她看到，游戏里npc的台词正好是他说的这句话。

　　慌张之余，是会错意的尴尬。

　　她立刻按灭手机，紧张的回复说：“就是，喜欢这样子的人设……”

　　“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设？”齐若笙偏偏好奇的追问着。

　　“……”蔚明沉默了几秒钟，垂着头小声极不好意思的说，“是……和你差不多……”

　　她没撒谎，这个npc的人设就是成绩优异又温柔帅气，几乎是齐若笙的二次元形象了。

　　“和我差不多？”齐若笙轻笑了声，故意逗她说，“那怎么也没见你喜欢我？”

　　“呵呵呵，喜……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我哪儿表现出不喜欢你了。”蔚明也干脆摆烂，干笑着回答说。

　　齐若笙又笑了，故意说：“也不知道谁天天疏远我，躲我躲得飞快，话都不敢和我说几句，你喜欢人就是这样子的啊？”

　　蔚明握起拳搭在桌上，害羞的将脸埋起来，用几乎只自己听得见的，细若游丝的声音，很小声很小声的说：“喜欢的……”

　　只是，他太耀眼，她实在是不敢靠近。

　　齐若笙也不知听没听见她这一句，已直接转了话题，不再逗她了。

　　“少玩点游戏，多做两套数学题吧。”他劝了句说。

　　蔚明听完，心里的粉红泡泡瞬间破了一半，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不学习！”

　　一般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齐若笙偏偏追问了句：“为什么不想学习？”

　　“这……这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学啊。”蔚明挠着头说。

　　“如果学不会听不懂，我可以教你。”齐若笙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建议她说。

　　蔚明先是一愣，随即想想，从开学至今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很多来找齐若笙请教问题的同学，他也都耐心帮他们解惑，唯独离他最近，还是差生的她没找过他，所以他大概是看不下去她的成绩，想出手帮个忙了吧？

　　但……她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别人那是有底子在的，问问题也只是那几个，几乎一点就透，她就不一样了，她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是完全不会，这水平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他教。

　　蔚明连忙摆摆手，说：“您饶了我吧，我对学习过敏！真的！沾上学习我会死的！”

　　然后，她又顺势打开手机，开了首歌，往里缩到墙角，诚恳的发誓说：“我离你远点，就只躲里面玩儿，我保证，绝对不会有大动作或者发出声音，影响你学习！”

　　齐若笙笑了下，挪了凳子朝里追过来些，靠近她，说：“听说数学考试不及格，是要被叫家长的。”

　　游戏瞬间断连，蔚明震惊的抬头。

　　“啊？叫家长？真的假的？”

　　齐若笙一脸一看你就没听课的样子，说：“我骗你做什么？”

　　然后，他将老师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蔚明只觉得，手里的游戏瞬间不香了，她立刻戳了戳乔澜。

　　问过乔澜，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她才真正慌张起来，捏着桌子边角轻轻用脑袋撞了几下课桌。

　　提起数学她就头疼，而且她平时都没听过课，书全是白的，就算自己看也根本看不懂。

　　难怪齐若笙刚问她，要不要教她，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她刚拒绝的实在是太快了，现下肯定不可能再回头去求人家了吧……

　　齐若笙像是能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又说：“但我看你几乎都没怎么听课，书也都是白的，自己学的话，学得懂吗？要不要我借笔记给你？”

　　“可，可以吗？”蔚明惊喜地问。

　　对方给台阶，她立刻顺势下去。

　　“当然可以，你刚刚不是也借书给我了吗？”齐若笙说。

　　“谢谢！”蔚明连忙郑重道谢。

　　·

　　一下课，蔚明依然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但没着急回家，而是跑去了高年级教室找李冉。

　　“你知道我这情况的，我不能被叫家长，冉冉，救救我！”蔚明拽着李冉的胳膊，缠着她说。

　　“我这水平你也清楚……你的水平我更清楚……唉，总之，先试试看吧。”

　　李冉为难的应下。

　　之后的周末两天，李冉得了空就来网吧辅导她功课。

　　她的数学从初中时候起就落下了，不懂的基础太多，即便当时听着能跟上，可讲完就全忘了。

　　李冉基础也不扎实，但比蔚明强一些，勉强及格。

　　两天过去后，蔚明几乎毫无长进，题都做不出来。

　　李冉当即摆手。

　　“感觉你继续和我这么下去肯定要耽误你，你还是去你们班，找个靠谱点的学霸呗。”

　　李冉疯狂暗示。

　　两人站在十一班走廊外，正望着窗户里的某个少年。

　　蔚明蹙起眉垂下头，有些为难地说：“这不好吧？他平时给别人讲题，也就只那么几道，我……我什么都不会……而且……而且……”

　　她真没脸去找他。

　　“这有什么的？你是不是觉得白占人便宜不好意思啊？我教你……”

　　李冉拉了蔚明，附在她耳边小声说。

　　“你去追他，把他追到手不就好了？他要是你男朋友了，那教你学个习有什么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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