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飞驰的少年

　　“涛哥？”
　　铁明显然是被张阳涛的这一拳吓到了，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他害怕被别人听见。张阳涛手里紧攥着李宏轩的衣领，发狠地把他撞到墙上。铁明伸手就要上去拦着，结果被张阳涛吼了一嗓子：“小铁明！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打人的时候你要在哪儿？”

　　铁明记得，小的时候，张阳涛第一次在花街帮他打架的时候就告诉他：“下次我打人的时候，你就跑得远点儿。”

　　这句话，他一直都没忘。可是今天张阳涛打的人是李宏轩，不是别人。

　　张阳涛说话间就又往李宏轩的脸上抡了一拳，喊道：“谁让你他妈的招惹我家铁明的？”
　　“别打了！”夏君亭上手拽他，把李宏轩往旁边推，动静再闹得大一点，非得把李双强招过来。

　　“你冷静会儿行不行？”夏君亭说：“别这么冲动！”

　　张阳涛的拳头硬，打得李宏轩口鼻出血。铁明从口袋里拿纸巾想走上前去，想帮着擦擦，结果被张阳涛拧着手腕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自己擦去吧！”张阳涛说着将纸巾扔到了李宏轩身上，转身跟铁明说：“走！咱们走！”

　　夏君亭拿过纸，替李宏轩擦拭鼻血，沉默不语，白天里积攒的那些满心希望，都被张阳涛的这一拳打散了。他似乎在李宏轩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后的下场。

　　黑暗中，夏君亭苦笑了一声，他问李宏轩：“你还行吗？他就这样，下手没个轻重。用不用去医务室？”

　　李宏轩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没事儿。”
　　夏君亭淡淡说道：“那行吧，我送你回班。”

　　张阳涛拉着铁明穿过篮球场，走到了操场。“涛哥！涛哥！你拉得我手疼。”铁明小声道。张阳涛猛地停下脚步，身形往前一顿，铁明撞上了他的肩背，撞得自己鼻子生疼。“啧！”铁明揉着鼻子吃痛喊了一声。

　　“没事儿吧！”张阳涛撒开手问道。
　　“没，没事儿。”铁明说完，挤着笑，对张阳涛做鬼脸，伸手拽着他的胳膊：“涛哥？”

　　张阳涛双手揣兜，嫌恶似往外躲：“别跟我在这嬉皮笑脸。我跟你说，不许和那个李宏轩再来往了！”他知道自己没立场说这样的话，可是他能说的也就只有这句，支持的话他说不出来，也不愿意说。

　　可以是任何人，就不能是他李宏轩。三个小时前，他还在台上和宋承载情歌对唱，打情骂俏，现在又带着铁明到小巷子里面来干这种事情。张阳涛受不了，他觉得李宏轩就不是个正经人。

　　铁明沉默了，他耷拉着脑袋，垂着手，无力地在寒风中站着。
　　张阳涛看他情绪不对，忙把头低下去看，他悠悠道：“这招你用了多少年了，不顶用了现在，你别装了！”他抬手在铁明的脸上胡乱擦抹，没想到真的有眼泪。

　　“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张阳涛问他。

　　初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铁明和李宏轩同在一个暑期预科班，那个时候，张阳涛正在花街打架，抽烟，喝酒，烫头。大班教学，一个班十几个同学，大多都是市一中，市八中，只有他俩特殊------阳溪一中。

　　李宏轩有点儿自来熟，主动坐到了铁明旁边，问他的名字，想知道他是不是实验班的，发现不是之后，李宏轩皱眉笑道：“太可惜了，咱俩竟然不在一个班，要是在一个班就好了！”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惋惜，这意味叫铁明琢磨不透。

　　整个暑假班，铁明对他都不怎么搭理，最后一天上课，李宏轩把铁明堵在了厕所门口，上课铃声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响了起来。铁明甩了甩手上的水，躲开他想走，结果被李宏轩按着肩膀推到了厕所隔间。

　　“你真可爱！我喜欢你！”李宏轩摸着铁明的脑袋，舔着后槽牙。

　　那个时候，他们俩都还没剃光头，都是青春中最美好的模样。

　　“哦！我知道了，你让开，上课了！”铁明伸手就去推他。李宏轩本想继续纠缠，结果正好有老师进来上厕所。两个人紧挨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铁明的一双眼睛和小鹿似的，睫毛长长的，一下一下，上眼皮碰着下眼睑。李宏轩探脸过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小啄了一下。铁明的脸红到脖子，耳朵根摸起来都烫烫的，从厕所出来后，铁明使劲捞冰凉的水往脸上扑，扑了半天也不见好转。

　　李宏轩见他窘迫，已经上课了回不了班级，两个人到旁边的大商场逛了一下午。铁明爱吃，李宏轩就陪着他坐在肯德基一边点一边吃。铁明的胃很杂，既能吃得下肯德基的快餐，也能吃得下花街的卫生条件堪忧的街边小吃。

　　在商场三楼的游戏厅，李宏轩带他玩儿飞车，抓娃娃，拉着他一起跳舞，投篮的时候会拉着他的胳膊帮他命中。

　　铁明手里忙着抓娃娃，技术差，还爱玩儿，他往娃娃机里投了一堆的游戏币币，抓了一个多小时，愣是一个都没捞上来。李宏轩轻轻拨开他的手，两三下就抓了个娃娃，从出口里拽出来，塞到铁明的怀里。

　　这商场他都来玩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哄小女孩，这一招别提多管用了。但是这招，对铁明没用，他把李宏轩的娃娃扔到地上，继续买游戏币，继续抓，直到抓到一个丑娃娃才结束。李宏轩抱着自己抓上来的大娃娃，走在铁明后面，一脸沮丧。铁明勾着小玩偶挂件，在前面颠着步子走路，哼着歌，高兴地不行。

　　“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也不回应我？”李宏轩拦住铁明的步伐。
　　“你有病啊，我是男的。”铁明将丑娃娃朝着天上一抛，然后踹到口袋里。
　　“你是男的我也喜欢！”李宏轩不依不饶。
　　“那我考虑考虑！”铁明抬头就准备往前走。
　　“行！那我追你行吗？”李宏轩问道。
　　铁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是李宏轩抓到了那个大娃娃到底还是送出去了。

　　张阳涛把手里的石子一摔骂道：“我艹！搞了半天你床上的那个丑娃娃是他送给你的？”
　　铁明说：“涛哥，我没想被你发现！”
　　张阳涛用鼻子哼哼：“你俩从一年前就开始了？”
　　铁明点头。
　　“那你喜欢他？”张阳涛问道。
　　“喜欢！”铁明回答的无比认真，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你想去实验班也是为了他吧！”张阳涛脑海中的所有巧合，此刻都像是齿轮一样卡的严丝合缝。

　　张阳涛想起了自己被夏君亭喊到广播室的那一天，铁明跑得那么快，原来是怕耽误了和李宏轩约好的吃饭时间。
　　铁明每一个不跟他吃晚饭的日子，都是去食堂三楼和李宏轩吃晚饭了。
　　第一次在烧烤店，张阳涛因为郑琪琪而打了夏君亭的那天晚上，铁明就是和李宏轩一起回的家，写的作业，约了第二天的早饭。
　　运动会铁明参加敲锣打鼓，领头的就是李宏轩。
　　烧烤店里，李宏轩就坐在铁明旁边。
　　李宏轩的运动会相机里一张张都是铁明参加4X100米接力的照片。
　　文艺汇演，李宏轩唱得每一首情歌都像是对着铁明唱得似的。
　　还有今儿晚也是，张阳涛自从开场就没见到他，原来两个人憋着坏到小巷子里面来了。

　　“你丫藏得够深啊！”张阳涛说道。
　　“涛哥，我没想着骗你，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觉得我们恶心!”铁明说道。
　　“恶心？我他妈的上幼儿园那会儿就知道你喜欢男的了！”张阳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

　　“幼儿园？”铁明皱着一张脸问道。
　　“对啊，第一次帮你打架，我不是让你走开了嘛！那群人告诉我的！”张阳涛觉得自己记忆真的是好得不行，竟然清楚地记得幼儿园的事情他说：“他们说你中午睡觉的时候，偷偷起来和你隔壁的那个男生亲嘴！”

　　“睡我隔壁那小孩儿有病，头发都掉光了。”铁明说：“他们打我是因为他们抢我玩具，我不给，给了那个人！”

　　“那你亲他干什么？”张阳涛说。
　　“那时候老师说生病的小孩儿都是上帝亲吻过的孩子。”铁明说：“我当时想着说亲亲他，看能不能变成上帝。”

　　“你丫......”张阳涛被气笑了。

　　铁明的外婆是虔诚的基督徒，一辈子都在嚷嚷着见上帝，那段时间，他奶奶刚刚去世，铁明想着说看能不能变成上帝去看看他奶奶。

　　“那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张阳涛觉得都掉头发了，应该是个不治之症，现在估计都不一定活着了。

　　“皮肤病，头皮癣，没两天就好了。”铁明说。

　　张阳涛点点头，后面的教学楼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呼，他勾着铁明的肩膀说：“那行吧！回去吧，你俩小点儿心，别被李双强发现了。要不然他都能疯了。”

　　两个人走到半路，张阳涛问他：“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铁明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的小黄书，我每本都看，但是都没什么感觉，就是不....那啥.....但是看其他的会.....”

　　张阳涛笑道：“我靠，我就知道你丫偷我书看！”
　　“所以你就答应李宏轩了？”张阳涛还是不能理解，怎么就在一起了？

　　铁明抿了抿嘴缓缓道：“那个幼儿园得了头皮癣的光头就是李宏轩。”
　　张阳涛张大嘴巴喊了声：“我！去！”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早就冥冥中注定，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经历怎样的事情，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

　　就好像天气预报说的那场雪，果然就悠悠扬扬开始下了起来，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积上雪了，此时联欢会才进行了一半。

　　铁明那个完蛋玩意儿又去找李宏轩了。张阳涛反复跟他强调：“我是不会跟他道歉的，怎么着都不该在学校干这样的事情！下次再被我看到，见一次打一次！”

　　张阳涛裹着棉衣回到班级，里面热火朝天的，夏君亭正被推着到班级中间唱歌，张阳涛摸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和夏君亭对视了一眼。夏君亭穿着校服，手握着话筒。好听的声音从话筒中出来，他轻咳了两声，说：“我唱首英文歌儿吧。清唱。”

　　“哇！不是吧！”董思棋的脸红扑扑的，她刚刚偷着喝了小半瓶啤酒，是他们男生偷偷藏的。

　　夏君亭同样也被灌了小半瓶。
　　夏君亭唱的是一首老歌儿------《yesterday once more》
　　他压着嗓子闭着眼唱了一首，很好听，张阳涛是第一个带头鼓掌的，他自己唱歌不仅不好听，还跑调。
　　歌一唱完，董思棋就扯着嗓子表白，她已经迷迷瞪瞪的醉了。

　　“哦吼吼！”
　　外面传来几声惊呼，原来是有的班级的同学冲出去打雪仗了，在底下高兴的喊叫，不一会儿就冲下去一小拨人。
　　张阳涛拉着夏君亭笑着喊道：“走哇！下去打雪仗去！”就好像刚刚打人的不是他。

　　张阳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阵风儿似的。

　　还没等回答，夏君亭就被这熊人推下了楼，还没站稳，张阳涛就捧了一捧雪砸到了夏君亭的脸上，冰凉的手还在他光秃秃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冻得他一激灵。

　　“哈哈哈哈哈哈！”

　　夏君亭冲到一边，迅速攒了个小雪球捏在手里，张开双臂。夏君亭憋着坏扑到张阳涛的怀里，张阳涛为了防止夏君亭把他扑倒，自己也下意识抱着他。结果两个人就紧紧抱着，张阳涛的手搂着他的腿。下一秒，他就把雪球塞到了张阳涛的衣服里面，隔着一件薄衬衣。张阳涛被偷袭了，他像丢沙包一样，把夏君亭抱摔在地上。

　　张阳涛还不忘拿手护着夏君亭的后脑勺，冰天雪地要是磕着了，估计不会轻。

　　张阳涛觉得时机正好，手撑在夏君亭的脸旁边，随手抓了一把雪，悉数抹在他的脸上。夏君亭蹬腿，发现根本蹬不动，他要想反击，只有搂着张阳涛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脸上带，然后翻身，把他扑倒。

　　张阳涛看夏君亭脸憋得通红，想要反击，但是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冰天雪地里，张阳涛笑得肆无忌惮，肆意飞扬。

　　“哈哈哈哈哈哈......”

　　夏君亭瞅着没人看他们，飞速地抬头在张阳涛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吧唧！”

　　只是这一下，张阳涛就被亲蒙了，他全身迅速放松下来，被夏君亭像条咸鱼一样翻了过来，他的脸上被夏君亭砸了雪，正好掩盖住发红的脸。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张阳涛的脸是被雪冻的。

　　夏君亭也在状况外，怎么就.....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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