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飞驰的少年

　　李双强为了不占用同学们的学习时间，尽可能的压缩文艺汇演的时间。教务处最终把班歌比赛，元旦文艺汇演以及各班自己的联欢，共同放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李双强在喇叭里面喊说，希望同学们能在今天开开心心，暂时放下学习的压力。张阳涛撑着脑袋听着，跟夏君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李双强的话没说错，因为元旦节放假回来就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尽早收心是个明智之选。

　　班歌比赛是董思棋全权负责的，夏君亭和张阳涛只是在构想班服的时候搭过腔。最终他们的曲目定的是《国际歌》---节奏明快，容易渲染气氛。在一众《水手》、《海阔天空》、《我的未来不是梦》等耳熟能详的歌曲中稍稍有那么一些独特。董思棋当时定歌之前还特地跑到李双强跟前寻求意见。李双强夹着烟，在烟雾朦胧中缓缓道：“同志你好！”

　　董思棋还设置了一个小小的舞台剧场景，她请出了班级中块儿头最大的两个人，杜宏哲和张阳涛，头上扎着白毛巾，穿着白色坎肩，暗灰色的棉裤，黑色的棉鞋，从舞台两边走到舞台中央，口中各唱一句台词：“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一开始接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张阳涛没什么意见，但是一想到装扮，他看了眼夏君亭，犹豫着说：“有没有什么高大威武的形象给我？”

　　董思棋紧握双拳，把手里的曲谱卷成了圆柱形状，放在胸前，雄赳赳的说道：“我的老副啊，劳动人民还不高大威武吗？你想想杀猪的，种田的，不说别的，就是咱们阳溪化工厂的旧工人，哪一个人不是闪闪发光？”张阳涛指着夏君亭问道：“你为啥不找夏君亭？”董思棋轻咳了两声：“老班这样子看起来太小资了。再说了，他还有别的任务！”

　　张阳涛皱眉，把头凑到夏君亭旁边，和他几乎脸贴脸：“什么任务？”
　　这个任务只有董思棋和夏君亭知道，是他们九班一击得胜的法宝，董思棋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稀奇古怪的。

　　学校礼堂就是之前阳溪化工厂夜大的大礼堂，几十年了，也没变过，红色的幕布，棕色木板搭建的舞台。很多年以前，这里还办过舞会，年轻的男孩认识年轻的女孩，之后就能在化工厂片区拥有一个小小的家。之前这里容纳的是化工厂工人，现在就是这群生机勃勃的学生了。没什么两样，都是光明的未来。

　　班歌比赛是在早上八点开始的，高二年级三十多个班，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挤是挤了一点，但好歹还是够了。但还是按照一班一长排的排列方式坐在地上，这样方便入场。李双强作为高二年级部的教导主任，首先入场。他一进来，原本还吵闹的人，就闭上了嘴，你说是纪律好，但好像又显得死气沉沉。简短的开幕式之后，校报的记者们就在下面严阵以待，举着相机拍素材。

　　董思棋是总指挥，在班级排头坐着，谷雨穿着一身好看的蓝白衬衫，肩膀上背着相机的带子，蹲在他们班前面，已经拍了很久了。年级老师代表说话的时候，董思棋戳了戳谷雨的后背，小声道：“你都拍了什么？给我看看呗！”

　　谷雨推了推眼镜，翻阅给她看。董思棋捏在手里，一张张翻阅，有空荡荡的礼堂、升了一半的红色幕布、搬钢琴的学生和老师、第一个走进礼堂的学生，李双强踏进礼堂的一刹那学生们的反应。董思棋傻傻地问了一句：“谷雨你手速挺快啊！”谷雨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我看你的照片都是抓拍，包括上次运动会，我看你也是拍什么一决胜负的瞬间。”董思棋今天扎了两个小辫子在脑袋上，说话的时候，两个小辫子也跟着雀跃，甚是可爱。谷雨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病，怎么会觉得董思棋可爱。

　　谷雨很喜欢转瞬即逝的东西，把不能永恒的东西，用相机抓拍下来，变成永恒，实在是一件特别奇妙的过程。人也好，物也好，正因为难永恒而格外珍贵。当然了，这些话他是不会和董思棋说的。

　　谷雨被现场的老师喊了过去，指挥他拍摄，他站在舞台的角落里，按照规定拍照。间隙，他把镜头对准了董思棋，抓拍她转瞬即逝的喜悦，失落，懊恼和雀跃，配合着小辫子，在热热闹闹的大氛围中感受小情绪的转变。谷雨摇头觉得好笑：“这个人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十分钟内有这么多情绪的呢？”

　　按照班级顺序，挨个儿上场表演，张阳涛和夏君亭坐在最后，个子越高，位置越靠后，他们就不坐着了，干脆站了起来。为了配合这首歌，九班的男生都换了一身装扮。董思棋不知道从哪拉来的关系，模仿着以前阳溪化工厂的厂服，找了差不多的一套。深蓝色的长衣长裤，男生脚上蹬着军绿色的帆布鞋，女生这换成了小白鞋。男生寸头，女生扎着两个小辫子，头上统一别着三个发卡。

　　特别的有时代气息。张阳涛在家试衣服的时候，他爸好几次在门口来回溜达，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他爸提醒道：“你们工人不带工具吗？我们当年下了工手里可都是带着东西的！”张阳涛把这件事当成玩笑话说给董思棋听得时候，给了她不小的启发。

　　“我现在兜里带着扳手，直接能去花街打架了！敲脑壳分分钟干翻他们！”张阳涛边说边做动作。他单手插着兜，还真别说，真有化工厂小混混的架势。他拿着扳手，搭在夏君亭的下巴上，假装嘴上叼着烟，问道：“看你样貌清秀，你丫什么部门的？”

　　夏君亭抱着胸，踢了他一脚，亮出白手套说道：“普工！”
　　张阳涛拿着扳手敲着自己的肩膀：“普工？什么？”
　　夏君亭说：“就是什么都干！”
　　张阳涛悄咪咪说：“什么都干吗？真的什么都干吗？”
　　夏君亭和他说：“嗯哼，我什么都干！”
　　张阳涛伸手到夏君亭的裤兜里去摸：“你这是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夏君亭伸手死死护着，他威胁道：“你不怕董思棋把你桌板掀了？”

　　张阳涛咧嘴一笑，心想：“掀桌板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怕你有事儿不告诉我，那我不当自己人！”

　　铁明站在张阳涛旁边吃糖，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个老虎钳。张阳涛问道：“你这又是什么工种？”铁明挠挠头：“钳工？”

　　张阳涛弯着腰把脑袋搭在夏君亭的肩膀上，远远看，像是在拥抱，其实张阳涛的手插着裤兜，夏君亭的手插着上衣兜。

　　谷雨按下快门，取了个名字------工人革命情谊。

　　“下面即将登场的是高二九班带来的《国际歌》！”主持人在舞台上说道。

　　董思棋站起身，让他们把罩在外面的校服脱掉，抄起手里的家伙，干他丫的，在鼓舞士气这方面，董思棋还没输过谁！因为是指挥，所以她最后上场，九班五十多人一个接着一个上了台。董思棋拦下杜宏哲和张阳涛说：“你俩躲在幕布后面，注意我的手，挥手就上场！唱歌，注意情绪要高涨！”杜宏哲腰上还别着个挎包，包里装着电笔，电线，他现在是个电工。

　　张阳涛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毛巾，带着的两只手套还破了洞，手上拎着扳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工人。

　　九班登场了！

　　董思棋背着军绿色的斜挎包，头戴一顶绿色的军帽，上面还别着一个五角星，脸上是刚刚扑上去的两团腮红，有点儿夸张，也有点儿可爱。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转过身，伸出左手，继而是右手，双手同时一挥！

　　歌声响起。
　　杜宏哲手里拿着电工常用的面具登场，张阳涛手攥着脖子上的白毛巾的两端登场。一个假装在电焊，一个假装在用扳手。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全班合唱：“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一二两排项甜领唱：“同学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全班合唱：“我们要做一中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不剔寸头光头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

　　......

　　董思棋把这一段的词给改了，同学们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哄堂大笑，李双强指着身子在评委席看着九班，笑着不说话。接下来他们规规矩矩唱完了《国际歌》。一直到歌曲的最后一句合唱。他们重复了三遍：“不剔寸头光头就一定要实现！”

　　九班获得了满堂彩，就连李双强都忍不住鼓掌。张阳涛站在第一排，手里挥舞着扳手，热血沸腾。

　　可是还没结束！
　　董思棋站到一边，夏君亭从后排走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话筒！
　　夏君亭打开开关，轻拍话筒，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九班，想接着本次活动，向李主任斗争一下。因为我们要做一中队的主人，因为这是最后的战斗。台下有些人已经欢呼了。”
　　李双强接过话筒，淡淡说：“你说说看？”
　　此话一出，听不出是威胁还是邀请。
　　夏君亭笑着说：“主任！我们想长头发！”
　　九班全体同学跟在后面喊道：“我们要长头发！”
　　台下的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连带着摄影师都在振臂高呼：“我们要长头发！”

　　冬天一到，阳溪一中一个个都顶着光头或者寸头，寒风一吹，头部首先受凉。女生的情况还好些，男生则是重灾区。他们没别的想法，只是说想留长点儿头发好过冬。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在台下叽叽喳喳，台上的夏君亭也不闲着，正儿八经当起了主持人，让杜宏哲不断给想要说话的同学递话筒。
　　董思棋实在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借着班歌比赛还帮学生会解决了一次意见反馈。
　　李双强被旁边的老师们催促着，拿着话筒，全场安静，只听见他缓缓道：“那行吧，今年冬天不用剃头了！”
　　“欧耶！”
　　“我们要长头发啦！”
　　说话的都是男生。

　　张阳涛歪着脖子，悄悄给夏君亭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给他听：“你真棒！”他说完还撅个嘴，给他飞了个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