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堕

　　这片无名大陆存在了数百万年，神魔人鬼妖五族经历了无数代的繁衍生息，天道始终高高在上。它掌握着整个世界的法则，一切生灵都必须按照它的轨迹来生存，几万年前失手让这些生物伤了自身留下个隐患也就罢了，没想到在它逐渐恢复的时候，居然有人敢说出世界是个轮回这种话！

　　天启门禁地内，天神的一番话让林余以往的认知全部崩塌重塑。
　　这片大陆只是一个不断轮回的低等位面，世界的每一次轮回都会由天道选定一位气运之子，尽最大的努力将其磨炼成为大陆至高者，待气运之子飞升成仙之时，虚空外会有更高位面的使者将他带走，同时给予天道足够进行下一次轮回的能量。整个大陆都被天道瞒在鼓里，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曾经重复了无数次，所谓的神魔大战、鬼妖大战、人族崛起这些历史也重演了无数次，全部都是为了给气运之子提供历练的背景。
　　前往高位面的所有气运之子都明白了世界的真相，他们被勒令不得重回原位面搅乱规则，但段云泽——也就是天神，却在踏破虚空之后又回到了这里。在高位面同样修炼成为了顶尖存在的段云泽平日最爱卜卦，他偶然卜算出原位面将会出现他的一丝因果，若不了却此事恐心难安，便将自己的分身封印记忆混入了大陆，一步步成为神族之首，在本体的牵引下与天道一战，随后又因为林余的觉醒而彻底醒悟，终于想起了他来此的目的。

　　“我虽然只是一尊分身，但依然是超脱于大陆的存在，天道对我有所偏爱，特赠予我额外的气运之力，现在我将这些力量传入你体内，你才能重新夺回气运之子的身份，打破规则。”段云泽如此说道，示意林余不要再浪费时间，快随他一起修炼。
　　林余还在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一系列事情，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只是一个被培养出来要送给高位面的交易品，虽然曾经被人夺走气运，但他终究是受到了天道的庇护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这让他如何甘心？难道他以往的所有努力、所有拼了命得来的成就、他的强大，都只是一个笑话吗？
　　段云泽见林余并不动弹，只是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也不逼迫他，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
　　所幸没过多久，林余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眼神异常坚定地看着段云泽，说道：“请前辈助小子成就无上修为，破了莫衣的诡计，再去那虚空外闯一闯。”
　　“好。”

　　虚空之外的天道幻化出一只巨眼死死盯着泄露了它最大秘密的段云泽，却碍于后者受高位面的规则保护而无法对他动手。与此同时，同样有一双眼睛在某处关注着天道的动向，而自诩掌握着整个世界的天道毫无所觉。

　　西国，西辽城。
　　一年半以前，这里是西国最繁华的都城；一年半以后，这里已经沦为了鬼族在人界的大本营。自从来到人界，羽鬼就放任自己的属下在西国肆意烧杀抢掠，大方向的战略有碎在操心，他只需要让属下们尽力配合魔族就够了，因此自己只管窝在西辽城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嗔将魔翎每月都会奉碎的命令前来和羽鬼交流盟友之间的感情，按照碎的意思来看，就是即便鬼族这个盟友除了指哪打哪没有别的用处，但至少也是一大助力，目前还不能轻易舍弃。但魔翎自己并不这么想，他也有野心。
　　打从一开始，羽鬼和碎之间就只是虚与委蛇的合作关系，虽然碎直接替他解决了宿敌昧妖，但羽鬼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分，不过碍于实力才未曾彻底闹翻，自从被魔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之后，两人便上了同一条船。
　　每月初十是他们明目张胆接触的时间，他们通常都会在羽鬼的城主府中装模作样地交谈一阵，以防有其他耳目在暗中盯梢，分开后才会各自前往一处密室会合。
　　魔翎通过一处小型传送阵来到位于西辽城北郊地下的密室中，这里是羽鬼特意用上古秘法打造出来的地方，能够隔绝修为在他之下的所有人的神识，保密性绝佳。魔翎的身影刚刚出现，就发现羽鬼已经在密室中等候多时了。
　　“鬼王大人，我们安插在浮灵中的人来报说，余瞳开始动作了。”五万年前，魔族三大将跟随魔神四处征战，地位比之其他四族之长也差不了太多，因此魔翎即便嘴里喊着大人，脸上也并没有几分真诚的恭敬。
　　羽鬼显然早就习惯了魔翎的自视甚高，毫不在意这个魔族的真实心情，只关心他们的计划，问道：“怎么，她这么快就勾搭上神族了？”
　　“呵，你有所不知，她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少年就是神族，说是故人所托，背地里指不定是她的禁脔。”魔翎回忆着余瞳与木淼的亲密举动，心中冷笑，“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重要的是，余瞳已经通过那少年联系上了神族，正在将浮灵潜藏在各路势力中的人收为己用，暗中削弱碎的力量。有了一个这么好的挡箭牌，我们也该做些明面上的动作了。”
　　“我的人已经查到了碎的私兵所在地，你那几位城主怎么样？”通过这两年的接触，羽鬼发现碎那个家伙除了本身实力深不可测以外，还经常以修炼为由扣下一部分资源并送往别处，因此他们大胆猜测碎的手上必然还握有一支私兵，至今隐而不发是为了把他们当做最后的手段来使用。
　　在羽鬼暗中派人调查碎的同时，魔翎便利用他的大将身份在魔族内部策反各个将领，除去像魔邪一样死心塌地追随虚魔血脉的四位城主以外，魔使泣坤和其他六位城主全部被他策反，决心推翻碎和那个半吊子的魔神之子的统治，拥立魔翎为王。
　　而羽鬼，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从一开始就被碎压制住而已，如果能够把这趟浑水搅得更乱自然就更好了——他向来是个恶趣味的人。
　　两人在密室中聊了许久，大概敲定了下一步计划便散了。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被天道看在眼里，而天道与碎身出同源，又因为不满出现了段云泽和林余这样的不定因素而与碎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成为碎在暗中最大的助力。

　　魔翎和羽鬼的计划是一步步蚕食碎的势力，现如今人族已成倾颓之势，神族并没有全力帮助人族的意思，因此他们完全可以放心地将碎拉下来。他们把余瞳推到明面上做那些反叛之举，自己却集结了一些高手准备一举歼灭碎的私兵，而那些私兵，养在永夜之森。
　　永夜之森位于大陆最东边，是最大的魔兽聚居地，虽然现在已经少有生物长居，但据说各种各样的宝物和秘境依然不少，从来没有人彻底弄清楚永夜之森的秘密。
　　魔使泣坤亲自带领魔族和鬼族的士兵来到森林深处，寻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外。这个山洞看似平常，但细细感受又叫人觉得有些异样。泣坤虽然比不上三大将，但也不是弱者，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里布下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禁制，当即和几个大乘期修为的手下合力施法，轻而易举就叫山洞露出了真容。
　　一股巨大的恶意从山洞深处席卷而来，那种有如实质的阴冷感像尖刀一样舔在他们一行人的身上，但在场的哪个不是带着一身血气走过来的，对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毫不在意，摆出攻击的架势径直走了进去。
　　山洞内一片死寂，泣坤的神识探出去老远都没发现这里有其他活物的存在，不由眉头一皱，心说难道是情报有误？还不等他想明白，洞内突然刮起了一阵邪风，永远白衣飘飘的碎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道：“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天道分裂出来的时间规则碎片吸收了整整五万年的世间邪念，它来者不拒，任何不堪都可以成为它的养料，并且为了吸引更多生物前来奉献恶意，给自己起名为“欲望”。
　　“欲望”诞生之所，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那一日，魔翎和羽鬼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泣坤的好消息，他们手中极为精锐的一股力量就这样一去不复返，而碎依旧笑眯眯地给魔翎安排刺杀人族修士的人物，这让他们意识到，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这一步棋走错了，他们将会满盘皆输。
　　如果非要拼一把也不是不可，最开始意识到派去的人可能折在了碎的私兵手上时，魔翎还只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比较重大的失误，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那天夜里魔翎被叫到南星城密谈，碎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把玩当初收服昧妖得到的天火，同他说：“天火惧怕的事物，除了天，还有什么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蹿上了魔翎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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