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铭》(GL)

　　时间日复一日，从不因为谁而停留过。晨歆几乎终日困与房内埋头医理，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便足不出户，离皇帝所说的日子剩下已无几天，太医署内亦是人心惶惶，所谓伴君如伴虎，众人皆是自危。只洛璃时不时的会来瞧瞧晨歆，让晨歆的日子不至于太枯燥。而她每次来时总带着宫外所带回来的饴糖，仿佛她二人之间，除这份糖的甜蜜借口之外，已无其他牵连。但又似有万重牵连，因着饴糖的甜蜜而与之相伴。

　　今日洛璃许是不会来了吧。洛璃的值差是三日一休，而这些日子下来，每休完那日的早差之后，洛璃便会兴冲冲的揣着一包饴糖来给晨歆，诉说着这几日她周围发生的趣事或玴茗宫内其他的事情。然今日的时辰已比平日洛璃一般来的时辰晚了些。莫不是这丫头今日又犯了什么茬子。晨歆心里有些担心着，洛璃虽聪明开朗，但生性却有些迷糊，这些日子与晨歆接触下来她亦有所知。时常忘东忘西的也就算了，还经常性的把自个都能给磕碰着，就又得劳烦晨歆给她医治。想及此，晨歆又不自觉的牵动嘴角，那个丫头，迷糊是迷糊了点，却总那么的让人开心。

　　“砰”，“哎哟妈啊！”兀的门口一声撞击声，接着便响起洛璃的惨叫。晨歆赶忙起身去开门想看看门外发生了何事。打开门却只见洛璃一人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只得走近去扶她，“你怎么回事？”一手扶起蹲着的洛璃，一手去拨她捂着额头的手：“别告诉我，这么大一扇门你都能看不到撞上去了，我看看。”晨歆的眼离满是关切。

　　“完了完了，我眼睛前面有星星”洛璃一边说，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天啊，这么硬生生的就撞上去了，疼死我了。”

　　“你犯傻了啊，这怎么会撞上去的，先坐下。”说时二人已进入房内，晨歆把椅子推到洛璃后面，让洛璃坐了下来。

　　“哎哟不是，我只是在奇怪一些事情，我低头想着想着，就突然发现门出现在眼前，我又反映不过来了，就撞上去了。”洛璃一脸痛苦的表情，看样子这回撞的是狠了点。

　　“看你下次走路还这样不，幸亏撞的是门不是人，要是撞到些个贵妃才人的，看你如何是好！”说着，晨歆又把洛璃的手拨了开，检查洛璃额头的伤势，幸好是木门，只青了少许，继而拿了药酒抹在自己手上，再用手轻轻揉按着洛璃撞伤的地方，“想什么事想的这么入神？说来听听看。”

　　“轻点儿轻点儿，”洛璃一边疵牙咧嘴，一边果然是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纸包着的饴糖放于桌上，又继续说到：“是银袖，这几天她老神不守舍的，经常和她说话都要叫她半天，说两次才反映过来，前几天不是连晨操都把我划伤了嘛。今天我看她下午巡职时一直低头自言自语的，又听不清她说什么。就很奇怪啊，问她，她又说没事，我想肯定是被人欺负了又不敢吭声。然后今天轮值完，大家换完了班，我本来在她后面走的，平时里她都直接回孎卫府去了，今日，却见她在宫门外左顾右盼的，然后又低头急急的往右边走。我就很奇怪啊，她这么慌张的样子，象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就偷偷跟在她后面，想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最近这么失常有关系，你猜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洛璃问时，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又带着几分的狡诈。

　　“什么？莫不是与男子私通吧？”晨歆的脑子里当下反映只如此，这年纪轻轻情窦初开亦是正常之事，只是在这宫内多有不便罢了。

　　“啊？才不是~看来晨歆你老想男女之事哦？嘿嘿。”洛璃坏坏笑到，却没笑几下，立刻成了苦瓜脸，原是晨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按着她的伤生疼生疼的。“呀，我错了，我错了，轻点，晨歆~”一面抓着晨歆衣角，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到最后近似撒娇的状态，让晨歆又不得不放轻了，心想这丫头这撒娇的功夫放出去，真真是无敌了，最起码对晨歆来说，次次受用。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银袖可是千叮万嘱的让我别说出去呢。”洛璃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晨歆。却又听她“哎呀”一声成了包子脸。

　　“你到底想怎的，说起的是你，现在又说停，学会吊我胃口了，恩？”晨歆又下手重了几下，但很快又轻了些，许是她心底实则亦不想弄疼洛璃。

　　“是这样的，我看到她从背着的布包内拿了个小稻草人出来，上面不知道贴着什么布条，接着她对着那小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从晟鸶宫的围墙外翻了进去！”洛璃边说还边比划着，脸上一副难以置性的样子。

　　“哦？”只见晨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皱了一皱，象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紧忙的走到门口看了下门外无人，便把房门一关，回头时神色较为凝重的问道：“接着怎么样了？”

　　洛璃见她这般模样，有些奇怪，但亦继续说到：“然后我看她进去了，就翻到围墙上看她进去干吗，为什么不从正门进要翻墙，接着便见她进了晟鸶宫的偏殿，出来的时候那个小草人就没了，我想她大概是交给什么人了吧。见她出来，我也就下来了，在那等着她出来，谁知道她见到我，把我立刻就拉到老远，问我看到些什么。样子好慌张。我就说看到她拿了个小人进去，谁知道她一把就捂住了我嘴巴，然后很紧张的和我说，千万不要说出去。我点了点头，她才放开我。那我还是很奇怪啊，就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这是司徒贵妃让她这么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叫我谁都不要说，说说出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诶，晨歆，疼！”只觉着晨歆的力道越来越大，洛璃不自觉的便又喊了出来。伸手去把晨歆的手抓了下来，自己轻轻的揉着，她实在是受不了晨歆这么折腾她了。

　　晨歆亦由着洛璃的手抓着自己的手，其实只是她脑子里在思考另一些她所更难以接受的事。稻草人，不知写着什么的布条，钉小人，巫蛊邪术，司徒贵妃。原来这一切是如此，原本还以为是谁要陷害这司徒贵妃，却万万没想到是这般。若银袖没有骗洛璃，那么事实便会恰恰相反。未想这司徒贵妃竟然如此歹毒，皇上膝下已有三子，但那三子据目前看来亦皆是平庸之辈，而皇上的年纪亦不算大，所以进些年的所旦下的皇子，将来亦很有希望可以成为储君，想那郑贵妃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比司徒优势的就是那腹中所有，却没想到这司徒寅杳连这一步都不让人踏出要加害与她。越想越让晨歆觉得这深宫之中的人心冰冷，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背过身去，却是如此光景。市井小民总希望着自家女儿能进宫，好让他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知这深宫围墙之下，充斥的丑陋与肮脏，连一翻小成，估摸着都得踏着一众人的尸骸，才能扶得云梯。

　　洛璃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另只手握着晨歆的手，只觉着晨歆的手十分冰凉，但却柔软，指腹轻轻磨挲着晨歆白皙的手背，光滑细腻，触感及佳，让人想握的再久一些，抬头看着晨歆，却发现晨歆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而一脸的抑郁，目光投向远方，神态沉重。便开口叫到：“晨歆，你又在想什么了？”

　　晨歆这才回过神来，又想起这事的严重性，才蹲下身来，对着洛璃说：“银袖与你说的话，今天你与我说完之后你便忘记了，以后无论谁问起你，你只用答你从不知道，或者你从未见过，你可明白？她说的一字不差，这个事情如果泄露出去一丝半毫，怕你我二人都要性命不保，我说的绝无半句夸大其词，你若是信我，答应我可好？还有，这个事除了你和银袖及那司徒贵妃之外，是否还有别人知道？”

　　望着晨歆这么凝重的神态，洛璃还是第一次见着，只点头道：“哦，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答应你以后不说就是。不过我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几个外还有谁知道，我只和你说过，没与其他任何人提起。”

　　“好。她们自然不会与其他人说起，这几日你需要多加留心，切莫不可出什么小岔子，明白嘛？”晨歆说着便站了起来，才发现原来洛璃一直握着她的手，一时停顿便抽出了手来，眼神有些闪烁道：“今日时间颇有些晚了，原本以为你今日不会来，没想到你这么有心，不过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因这司徒贵妃的病症我已找到了些许头绪，正在查些药典，怕是顾不到你了”晨歆的话这么说着，却又有些心虚。她是对这司徒贵妃的“病”有了头绪，然，却不是这医书能解决的了的问题。

　　“啊？”洛璃有些不解的看向晨歆，平时里无论晨歆多忙，也从未说过让洛璃先行回去这些话，就象前几日洛璃来时晨歆正在整理一些新的药方，洛璃坐在一旁亦静静的看了许久，直至晨歆整理完了。可如今这话分明是送客了，洛璃有些不明，莫非自己有说什么话使晨歆生气了？可想想今日自己来这时间又不长，说来说去都只那司徒贵妃一事，就更有些奇怪了。无奈晨歆都已开口，本还想与晨歆说说这几日玴茗宫内新来几名宫女的趣事，想来也只能做罢了，只得开口说：“哦~那好吧，那你不要研究的太晚，记得要注意休息，我先走了。”说罢撇撇嘴，转身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晨歆看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知她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今日却不是时候。狠下心不看她，走去把门一关，背靠在门内，仰起头长嘘了一口气。明日之后，又会是如何光景。装聋作哑？且不说关乎自己性命，更关乎这太医署上下好几位医师之命，一生医名。提早助成司徒？尚不论郑贵妃人品如何，然她那腹中婴孩始终无辜，从未蒙世便要随她母亲而去，成就奸人笑脸。晨歆自问又与心不忍。揭发真相？然，真相如何，又岂是她能说的清，证据从何而来，就算幸运些告到皇后那，提洛璃一起审问，奸逆亦可说二人受人指使，如何比的过司徒那深宫势力，更别说可能人未到，身已死，何苦又白白害了洛璃。晨歆自觉不是什么复雨翻云的能者，更不是什么救世的英雄，不过普普通通一女子罢了。又该如何去承担这份重担。如何去治这病？越是丑陋的东西，却越是掩盖在张狂的美丽之下，毒菇，附着斑斓的色彩，罂粟，一片妖冶的姿态，亦如这深宫华服，披遮下的，仍是毒辣的算计与冷漠的人心。

　　收起桌上的医书与洛璃带来的饴糖，晨歆梳洗完躺在床上，却无一点睡意，莫非是要清醒一夜？听着窗外的寒风吹的院子的那棵梧桐树沙沙做响，看树影映在纸窗上，映在墙上，摇摆不断，象是一只巨大而又枯蒿的手，张牙舞抓的。或许这就是神来之手，操纵着命运的走向。又或许，那是邪灵之手，拉扯着你我脆弱的颈项。看来自己亦学会发梦，一片影亦能如此多想。少倾，黑暗中却忽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人生来时，总无烦忧，岁月与人来说，很多时候是冲淡一切的最佳良药，但亦是给予牵拌的最大枷锁。随着岁月的推移，你我总是身缚越来越多的承担与不舍，以至我们越来越胆小怯懦，惧怕死亡。虽已不奢望生活太光明，但亦求不要太黑暗。却不知真正的黑暗，已无奢望，便无畏，但如若给你一丝光亮，却让你再找不到与之相比更明亮的，那么便是比落入无间黑暗，更为恐怖。因着失望，比无望更要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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