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苍狗白衣俱昨梦，长庚孤月自青天。
　　——宋·杨万里《送乡人余文明劝之以归》

　　「……最多本王稍稍委屈一下替你止疼好了。」
　　说着石韫玉很镇定地对准白瑜冒冷汗的额头就要吻下去、可是白瑜却腾出手不乐意地挡住了他。
　　「白白要雷雷亲。」
　　他说得很轻、但很坚定。再次被打击到了的石韫玉和白瑜之间僵硬地保持着微妙的姿势、直到雷瑶抓了白瑜的手拉回去之后才重新站直身体，看着白瑜和雷瑶深情对视。后者俨然是一副要吻上去的态度、让石韫玉暗骂他伪君子就知道说别人，只是片刻之后白瑜却抽了抽鼻子很扫兴地轻轻打了个喷嚏。
　　雷瑶回过了神，象征性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只觉得比刚才烫了些，而且白瑜还在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头疼。
　　初春的京城不能说是太冷，但风有些大、吹在身上总还是凉，病人本来就怕风、再加上又是生气又是胡闹的，病会加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石韫玉愤愤不平地让人把大夫请来了。
　　大夫替白瑜把了脉之后当然沉着脸训了雷瑶和石韫玉一通。
　　「他都已经染了风寒、怎么还能到院子里去吹凉风？」
　　「对不起。」
　　又不是我们押着他要他出去吹风的。难得雷瑶和石韫玉想法一致。

　　虽然大夫嘱咐说要他躺下静养，但白瑜死命拽着雷瑶的衣袖不肯放、就是不愿意乖乖在床上躺好休息，直到下人端了药进来没办法递给他只好给了石韫玉、才瞪了眼睛软趴趴地开始抱怨。
　　「我要雷雷喂。」
　　「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要怎么喂你？」
　　白瑜扑腾着眼睛想了想，比起让笑得不怀好意的石韫玉来喂、当然是雷瑶喂着会比较开心。所以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歪着脑袋要石韫玉把碗递给雷瑶。
　　可是石韫玉虽然犹豫着把碗递到了雷瑶手里、却迟迟不肯放手，直直盯着雷瑶的眼睛里还满是杀气。
　　「王爷、您不放手的话我也喂不了他啊。」
　　雷瑶知道石韫玉在不满什么、可是那个和他又没关系。而且白瑜也不会理睬他们之间的纠结、已经哽咽着开始叨叨说是雷瑶欺负他不想喂他，雷瑶才不想为了石韫玉就被白瑜误会呢。
　　他稍稍用力从石韫玉手里把药碗抢了过来，然后在白瑜床边坐下了。
　　等得不耐烦了的白瑜把觉得有些重的脑袋靠到了雷瑶肩上。
　　「乖、这就喂你了。」
　　「我不要……」
　　结果他又不要喝药了。
　　「我喂你也不要？」
　　「苦的。雷雷喂也是苦的。」
　　雷瑶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倒过来了。一般白瑜的反应，不应该是看到药之后先嚷嚷说好苦好苦、然后被哄着就勉强点头说那我要雷雷喂，最后就是乖乖地喝下了药躺好睡着。
　　可是现在白瑜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喝药。
　　「那要怎么办？它总是苦的啊。」
　　药又不会因为他不乐意就变成糖水。
　　「……反正我不要喝。」
　　「那刚才干嘛还说要我喂你？」
　　「因为端在石韫玉手里我会觉得不高兴。」
　　雷瑶已经懒得再去纠正白瑜对石韫玉的称呼、反正既然已经被白瑜仇视了那大概谁都救不了石韫玉了，现在他关心的只是白瑜明明就生了病却不愿意喝药。
　　总不能把药倒进他嘴里吧？
　　「白白乖，这药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苦、」
　　「雷雷又没喝过、怎么会知道它苦不苦嘛。」
　　我又没生病、干嘛要喝药啊。雷瑶实在看不出白瑜其实发着烧而且头很痛，说歪理的时候他不是精神得很么。
　　石韫玉轻轻用手肘顶了顶雷瑶的手臂让他别继续认真地和白瑜计较、这样磨蹭天黑了也不一定能让白瑜乖乖把药喝下去。
　　「那我要是喝了它、你喝不喝？」
　　雷瑶想想好像也没有错、自己怎么说白瑜也不会点头同意说这药可能没那么苦，干脆就换了战术。
　　「……我会考虑一下。」
　　这样的回答比刚才的断然拒绝总归是好一点。雷瑶眉头都没皱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药、
　　好像确实有些苦、怪不得白瑜才闻到味道就逃得远远的了，没把碗给打到地上去都算客气的。——早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骗他把药灌下去的。
　　「你看、真的没那么苦啦。」
　　白瑜看着他端起碗又把碗放下、表情都没有变过，很怀疑地凑了过去。
　　「真的喝了？」
　　「我骗你做什么啊、」
　　病里的小孩再怎么蛮不讲理也只能让着、否则要是病得重了肯定又会变成是雷瑶的错。雷瑶很好脾气地继续劝白瑜喝药。
　　但白瑜好像还是不太相信他，顶着张「你骗我对不对」的表情、把脸摆到了他面前。
　　他这样不说话雷瑶反而却紧张起来，对着靠得近到不能再近的那张精致的脸、连要劝他喝药都忘记了，只是直直地看着那双不觉间蒙了层迷茫的眼睛。
　　白瑜才不去管他为什么在发呆，突然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雷瑶的嘴唇、又重新回到了雷瑶怀里，轻轻嘀咕着果然很苦嘛。
　　「哎？！」
　　在雷瑶反应过来之前、石韫玉先叫了起来。
　　哪有这样的啊，豆腐都送上门了、雷瑶这个呆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雷瑶的心跳已经漏了一拍、没有听见石韫玉的惊呼也没有听见白瑜的抱怨，只是心烦意乱地想着白瑜的举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我不要喝。」
　　发现雷瑶还在发呆、白瑜不乐意地提高了声音。
　　「不要喝？」
　　雷瑶才终于清醒了一些，现在不是该他慌乱的时候，连自己都变成石韫玉那样要怎么办啊。
　　「乖啦、不喝药的话病就好不了了。」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南国送来些蜂蜜，我让他们取些兑上水，你喝完了药就喝那个、好不好？」
　　看见白瑜扁着嘴不愿意的样子、石韫玉又想起白瑜贪吃，反正这王府里好吃的要多少有多少、随便找些甜甜的东西骗骗他就是。
　　白瑜听他说有蜜水喝，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又看看雷瑶。雷瑶意识到白瑜似乎动摇了，也加紧跟着石韫玉开始用蜂蜜哄他喝药。
　　「喝了蜜水之后嘴巴里就没有苦味了。」
　　「那白白要喝了蜜水之后再喝药。」
　　「是，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

　　终于哄着白瑜把药给喝了，雷瑶和石韫玉几乎就要为自己感动起来、就好像是完成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那样。
　　白瑜在睡着前还用力扯住雷瑶的袖管说是他不陪在边上就睡不好、可是一眨眼就蜷到了床的另外一边根本就不甩雷瑶了。
　　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的雷瑶替他盖上被子、跟着石韫玉轻轻退了出去。
　　「刚才真是浪费，那么大块的豆腐送到嘴边你也不吃。要是换成我的话、」
　　石韫玉就差没直接说出「你这根木头」这句话了，刚才那个如果不是调情那还能是什么啊。白瑜简直就已经把自己送到雷瑶嘴里了、只有雷瑶呆呼呼的居然就让他又溜走了。
　　「王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白瑜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我也和您完全不一样，不存在类似的问题。」
　　「所以才说你浪费啊。」
　　对雷瑶的辩解，石韫玉根本就不屑一顾。

　　「——少瑕？怎么站在外面。」
　　雷少瑕垂手站在回廊转角的地方，看见雷瑶和石韫玉走过来、深深行了礼。
　　「早知道你站在外面的话就让你哄他喝药了，也不会闹出那么多事来。」
　　刚才端着药碗哄他喝药的要是雷少瑕、白瑜就绝对不会怀疑他有没有真的喝那口药，当然更不会伸出舌头小狗那样舔过来。
　　雷少瑕却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雷瑶看他不太对劲，又走近几步。
　　「怎么了？」
　　「少爷，我刚刚随老爷去了丞相府……」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该不会是白鸿鹤大发雷霆、要雷龙虎负责把白瑜送回家去吧？毕竟这次白瑜离家出走的原因是雷瑶，白鸿鹤现在问将军府要人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只是现在就算说要送白瑜回家去，他在王府里这么逍遥自在的、肯定也不依。
　　雷瑶皱了皱眉，催促雷少瑕快把话说清楚。
　　「白大人病得很重、只恐怕是……」
　　雷少瑕说到一半又谨慎地把后面半句收了回去，小心地抬起眼睛、打量着雷瑶的脸色。他其实也觉得很突然，之前白鸿鹤虽然常咳嗽、可是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受病痛折磨的样子，而这一天他看到的白鸿鹤却脸色煞白虚弱得不行、在古是非的搀扶下才终于站稳了。
　　雷瑶被这个消息吓到了，看了看石韫玉、竟发现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王爷、您早就知道？」
　　「前几天看他的脸色像是不太好、而且也不提要把那孩子接回家去的事，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
　　通常来说，生病的时候把白瑜留在身边根本就等于是自杀，就算不被他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折腾死也被他烦死了。
　　只是就算是见过据称是「抱病上朝」的白鸿鹤、石韫玉也没有想过白鸿鹤的病严重到需要雷少瑕欲言又止的地步。
　　「雷大人怎么说？」
　　「老爷生气了，说白大人连他都不信。」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了、白鸿鹤却什么交代都没有给他。在看见虚弱的白鸿鹤的时候，雷龙虎以为他会坦白告诉他当时要雷瑶住到白府就是为了以后雷府能照应着白瑜，可是他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堆出了苍白的笑容逞强说过两天就好了。
　　连雷少瑕都看出了他已经时日无多、雷龙虎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
　　「那、那白瑜要怎么办？」
　　雷瑶可以理解雷龙虎的心情，但比起他无能为力的白鸿鹤的事、他更关心白瑜。白鸿鹤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白瑜可就无依无靠了。
　　「古先生说怕白大人越见他越觉得伤心、所以想再让他叨扰十五王爷一阵。」
　　「他住在这里倒是没关系，怕就怕要是白大人不幸真的有什么不测、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会很可怜么？」
　　当然古是非在考虑的事情他并不是不明白，可是石韫玉觉得没有比和最疼爱的孩子共同面对死亡更能让白鸿鹤安心的了。
　　雷少瑕认错似的在他面前低下了头。
　　「既然古先生那么说了、白大人也一定是同意了的。」
　　会越见越伤心的并不只是白鸿鹤而已，让白瑜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的生命慢慢消失、也是一件实在太痛苦的事，雷瑶经历过，所以他不愿意让白瑜也尝试一次。
　　「这件事、还是暂且瞒着他吧。」

《[京関]狐者异之目》
関先生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