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第十一章】
　　一个城市因为一个人会变得拥有色彩。
　　同样也可以因为一个人而只剩黑白。我想他是真的爱你。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顺其自然。没过几天，凌陌琰同学就向学校申请了搬离宿舍，提着他的行李箱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安凡在一旁拦都拦不住，只得默许。往往这个时候，杨可曦就会笑他，太过宠溺。
　　大一刚刚开始，凌陌琰在学校里的课程还不算太忙，有些时候下午没课，他都会折回家里窝着。相比之下，安凡可算是忙得不可开交。学校里的课先不说，还要打工。凌陌琰每天看着安凡疲倦回到家的神情，实在看不过去，便提出了代班。
　　安凡没听几句张口就拒绝，凌陌琰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以前洗个盘子还给砸了！谁能放心交给他呀！
　　凌陌琰一听这话就不干了，这不是摆明了小看他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弄清了安凡的打工时间，第二天就赶去了麦当劳报到。从打扫卫生做起。
　　然后的然后，安凡也就慢慢习惯了。有课的时候，就让凌陌琰去代班。没课的时候，凌陌琰就跟着他一块儿去打工。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再次与杨可曦联系的时候，已经到了11月底。虽然他和凌陌琰是一个学校的，可毕竟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所以偶遇率也不大。当然，聪明人杨可曦也不愿意当电灯泡，更何况还是个两千瓦的！
　　那天是双休日，安凡结束了工作，回到家里刚掏出钥匙，门就被打开了。凌陌琰穿戴整齐的站在玄关处对他笑，跟朵向日葵似的灿烂。
　　安凡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两眼，弯腰换拖鞋，“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凌陌琰嘿嘿地笑，抬手摸摸鼻子，今晚杨可曦请客，叫咱俩一块儿去！
　　“是吗？也好，确实好久没见过他了！”安凡抓抓头发，然后往凌陌琰肩上一拍，去，晚上风大，再加件衣服去！
　　然后两人就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凌陌琰在门口张望了半天，这是一家比较正规的酒吧，没有杂乱。淡淡的音乐从里边传来，充满安宁。
　　两人一同走进去，看到杨可曦坐在不远处的吧台上对着他俩挥手。坐定，凌陌琰这才发现杨可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头发短短的，涂了啫喱水根根竖立，看起来很嚣张，可笑起来，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
　　“你们好，我是李韵哲！”
　　点了两杯啤酒就靠在一起渐渐熟络了起来。他们得知，李韵哲是杨可曦现在的室友，高中时期还是乐队里的鼓手。凌陌琰咂咂嘴，心说怪不得这人身上就藏着一股狂野。
　　那天解散的时候，凌陌琰似乎很高兴，喝了不少，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安凡半搂半拉的才将他带回家。此刻凌陌琰正趴在餐桌上一个劲儿的嚷嚷着头疼。
　　安凡递给他一杯水，凌陌琰咕嘟咕嘟的喝下去，揉揉眼睛问他，你怎么看那个李韵哲？
　　“什么怎么看？你不是说头疼吗？赶紧去睡吧！”说着，就赶他回屋睡觉。
　　“哎呀，你别推我呀！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盖上被子，凌陌琰还不依不饶的。
　　“行了。睡吧睡吧，我明儿还得打工呢！”安凡累了一天，闭着眼睛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知道了知道了！”
　　安凡听到背后那人不满的嘟囔，嘴角慢慢的上扬。他怎么会看不出李韵哲和杨可曦之间的关系，只是有些事情并不用说明。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那年的寒假，凌陌琰跟家里打了电话，说是要和同学一起在X城里过年。凌家夫妇虽然挺舍不得的，但还是答应了他。在大年三十那天，四个人围在一起吃了顿好的，然后第二天他们一行人，就跟着李韵哲去了他在乡下的奶奶家。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下车时，已身在乡村淳朴的道路上。远处的天边有山的模糊影子，凌陌琰在那儿激动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李韵哲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两年没来了。”
　　杨可曦四处张望了下，说风景挺漂亮的。
　　安凡点点头应道，走吧，这天气挺冷的。李韵哲，你赶紧带路啊！
　　李韵哲的家人特别好客，一见到他们来了就又是准备吃的又是准备喝的，弄得三个客人都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除了李韵哲，另外三人都是从小身居城里，所以对这里就特别好奇。吃完了晚饭，就要出去逛逛。李韵哲犹豫了下说，要不明天吧，天都黑了，这路挺不好走的！
　　结果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一直闹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第二天安凡第一个醒过来，这该死的作息时间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抬手看手表，时针指向6点15分。外面天空微微亮。
　　起身套了件羽绒服，弯下腰去叫人，挨个过去，一个个都挺不情愿的，可最终还是起了床。然后去刷牙洗脸。不知道是谁在天井处叫了声下雪了！他们就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急急忙忙的冲到院子门口去看。
　　果然是漫天的雪，地上已经结起了厚厚的雪，脚踩下去都会“嘎吱——”一声，然后陷下去。
　　到底童心未泯，四个人前前后后的跑出去打雪仗。这边杨可曦被滑了一跤，那边安凡被正中脑门。李韵哲和凌陌琰都乐弯了腰。哈哈哈的跑开了。
　　杨可曦气的往地上狠狠抓了一把就冲上去打他们，幸好两人跑的快，只打到裤腿上。安凡也跟上去帮忙教训那两个小混蛋。直到四个人弄得满身是雪，连外套都湿光了才个个跟落汤鸡似的回家。
　　换了衣服就靠在一起烤火炉。伸手过去都是暖烘烘的。李韵哲从厨房走来，手里拿了两个大番薯扔给凌陌琰，然后自己将另一个番薯掰成两半，递给了杨可曦一半。
　　凌陌琰掰开咬了一口，模糊不清的说真甜。
　　李韵哲抓抓头发，咧开嘴笑，是吗，奶奶刚烤好的，让我带过来给你们尝尝，瞧，还热乎着呢。
　　杨可曦咬了几口，犹豫着开口，我姐后天来X城，我可能要去飞机场接她。
　　一句话落，除了凌陌琰另外两人都有些愣。凌陌琰是知道他有个姐姐的，也知道他的姐夫就是那个离他而去的秦路风。
　　“那个，杨可曦，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语气里有了小心翼翼的意思。杨可曦侧过头去看他，有些感激的点头。
　　安凡一直都是个心细的人。看到他俩的神情就知道有问题了，忙拉过凌陌琰凑近问他，怎么了？
　　凌陌琰见杨可曦正和李韵哲在说话，便小声的说，你还记得那个叫秦路风的男人不？
　　“记得啊，怎么了？”安凡点点头。
　　“他跟他姐姐结婚了。”
　　“那又怎么了？”
　　“如果你以前爱的人跟自己姐姐结婚了，你会怎么样！”
　　这一句话，安凡便全都明白了。当时的杨可曦，想必是痛的遍体鳞伤吧？那么，自己和凌陌琰之间呢，未来的道路究竟是怎样的，谁都不清楚。就这样过吧，走一天算一天。或许是真的没办法永远的吧！其实，他们之间，谁都承诺不了。
　　就这样，四个人提前回到了X城。凌陌琰和杨可曦直接搭车坐到飞机场，得知飞机晚点了，就又在候机厅等了半个小时杨可曦的姐姐杨劼才姗姗来迟。
　　这是凌陌琰第一次看见杨可曦的姐姐，老远看去是个成熟时尚的女性。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他俩的神似之处。他想笑，毕竟是姐弟俩，连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人呢。
　　可谁也没想到，凌陌琰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杨劼一上来就给了杨可曦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右脸上，顿时红成了一片。旁边的路人似乎也被这一声响给吓了一跳，视线纷纷落在了他们身上，一度成为了焦点。
　　“姐？——”
　　“杨可曦，你对得起我吗？！”还没开口，杨劼就有泪流下来。连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
　　凌陌琰开始不自在，跟杨可曦打了个招呼，就走到门口等他们。毕竟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夹在其中算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不安的来回往他们那个方向观察着。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凌陌琰犹豫了下，终于掏出来。上面闪着安凡的名字。
　　“喂？”
　　“接到人了吗？”
　　“嗯。杨可曦跟他姐在说话呢！”
　　“哦。”
　　他握着手机，踱着小碎步，然后压低了声音，安凡，我挺担心他的。
　　“谁？杨可曦？他怎么了？”
　　“算了算了。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嗯。哦对了，回来吃饭吗？要不叫上杨可曦他们一块儿吧？”
　　“我等下问问吧，先挂了。”
　　按下挂机键。凌陌琰刚一转头就看见杨可曦缓慢的向他走过来，有些木然。脸上看不出表情，却似乎又是悲伤到了疼痛。
　　凌陌琰始终不忍心，走上前迎过去。右手揽上他的肩膀，轻声的问着，你姐呢？
　　杨可曦闻声伸手用力了擦拭着眼眶，然后装做没事人似的吸吸鼻子，哦，她有事先走了。
　　见状，凌陌琰也不敢问下去了。只能默不作声的拉着他一块儿走出了候机厅。在附近等地铁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压达到了最低点。凌陌琰看着他的侧脸，开始没话找话。
　　“那个，安凡叫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吃饭呢，你去吗？”
　　杨可曦静静地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还不饿，你回去吧。我想回宿舍了。
　　凌陌琰噢了一声，没了下文。搭上地铁，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两人并排靠着，沉默是金。
　　伸手挠了挠头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肩重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到杨可曦正轻轻地靠在他肩上，看到了他微细颤抖着的睫毛。似乎是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杨可曦狼狈的样子，浑身是伤。当时，他应该也同样无助到了极点，所以才会靠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绳子。
　　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言语的。凌陌琰没有动，可却分明听到从左肩那边传来轻微的话语。一句句都有着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来了。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凌陌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杨可曦想说的还有许多，曾经受到过的伤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好的。
　　“他来了，他还要和我姐姐离婚。凌陌琰，你说你说，为什么他要在我都快忘记的时候出现？”
　　地铁有人上有人下。他们俩人却一直维持这个动作，几乎变得僵硬。
　　于是，沉默半晌之后，凌陌琰终于问了他一句，你还爱秦路风吗？
　　其实他们都知道，爱或不爱都是折磨。
　　杨可曦一开始没有回应，后来他听到他说不知道。
　　“那你爱李韵哲吗？”
　　他同样摇了摇头，思绪混乱不堪，“我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打那以后，凌陌琰就一直很少见到杨可曦。有时候打电话过去，几乎都是打不通的居多。所以，当他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了。
　　那天晚上已经过了12点。凌陌琰看完电视正在洗手间里刷牙，安凡在房间里铺被子。结果家门就被敲响了，咚咚咚的没完没了。
　　安凡往洗手间里叫了声，凌陌琰！
　　知道了！说话间将毛巾放回原处，然后嘟囔着谁那么晚了还来啊之类的话朝门口走。
　　喀嚓一声打开了门，凌陌琰就看到杨可曦拿着啤酒瓶满身酒气的靠在墙边上。说真的，这么大晚上的，还有一个人喝的烂醉的靠在自家门口确实够吓人的。所以他连忙扯着嗓子往屋子喊，也不管时间晚不晚了。
　　“安凡——你快来，出事儿了！”
　　“就来！”安凡一听这慌慌张张的声音就急了，几步并成一步的冲到玄关处，就看到凌陌琰扶着杨可曦走进来。杨可曦有些神志不清，连走路都成了困难的事，踉踉跄跄的。
　　“杨可曦，杨可曦？”安凡叫着他的名字。
　　他似乎是听到了，半睁开了眼睛，嘴里一直重复着，“我没地方去了，谁都不要我……当年秦路风如此，现在李韵哲也这样……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哎，你醒醒啊！怎么了这是，他怎么喝那么多？”后半句是对着凌陌琰说的，走上前，拉过杨可曦的胳膊，让他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
　　“行了，我也不知道。先把他弄里屋去吧！”
　　两个人合力将他抬到床上，凌陌琰帮他脱了外套，然后盖好了被子。转身就看到安凡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谁都知道，他那是在借酒消愁。
　　“现在怎么办？”走出卧室，关上门，他俩知道今晚是睡不踏实了。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失控过。铁定是真的没地儿去了，才会来找我们的。”
　　安凡点点头。一直淡定如水的杨可曦，何时有过这样的举动。想必是真的疼了。
　　一时间都沉默了。直到电话响起把两人惊的一抖。凌陌琰冲到电视机旁边接电话，喂的一声接起来，那端就是急冲冲的语气。
　　“杨可曦有没有在你那儿！？”
　　凌陌琰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人李韵哲打电话过来了，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你们怎么了？”
　　安凡靠近了一点，跟凌陌琰一块儿挤在话筒边上。
　　听到他这么说，李韵哲知道杨可曦在他们家里也就松了口气。先前跟他吵了一架，他承认是自己脾气不好。然后杨可曦就这么跑出去了，他找遍了学校里所有的地方都没能找到，手机也是关机关机关机，都快疯了！然后想到了凌陌琰和安凡。他们俩是杨可曦在这个城市唯一认识的人。
　　“……你能让他接电话吗？”李韵哲站在学校的操场上，说完这话后将烟头扔地上碾过。
　　凌陌琰说，现在可能不行，他喝醉了睡着了。
　　“那我现在就过来。我……我实在放心不下。”
　　搁下电话，凌陌琰转过头说，看样子他俩之间是真出问题了。我听李韵哲那声音都哑哑的。
　　安凡不语，然后坐到椅子上靠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他和凌陌琰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插手。
　　没过多久，大门就被敲响了。安凡走过去开门，李韵哲走进来，张口就问，“我能看看他吗？”
　　凌陌琰点头，伸手往卧室的房门一指。李韵哲表示明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转动了门把手。他没有进去，只是打开了一半的门，伸着头看。大概看了几分钟，他又将门关上，走回来坐下了。
　　“怎么喝成这样……”他小声的嘀咕，安凡在一旁听得清楚。
　　“他来的时候，嘴里一直念着，谁都不要他。”
　　凌陌琰的视线慢慢往下落，他注意到李韵哲搭在餐桌上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李韵哲，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跟杨可曦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这样。今儿你必须得给我个解释！”
　　李韵哲松了手，抬起头来看着他俩，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行。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问你，秦路风是谁？那个人是谁？”
　　李韵哲见凌陌琰低着头不语，轻声笑了两下，可却带满了苦涩。
　　“你们也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杨可曦也这样，一个字也不肯说。可是，他越这样我越害怕，你们不懂。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的安全感。他总是若即若离，我是抓不住他的。”
　　沉默了半天的凌陌琰终于出了声儿，“他是爱你的。只是，那些曾经对于他来说，是抹不去的疼痛。”
　　李韵哲将打火机掏出来，反复的打。不言语，不回答。他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安凡转过头去看着凌陌琰，唇语是在说告诉他吧。
　　垂眼想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们年少的那些伤，该圆满的画上一个句号。
　　听完了整个故事，客厅里的空气都快凝成固体。僵硬，不安，充满着脑海。凌陌琰和安凡紧张兮兮地盯着李韵哲，可是后者却是淡淡一笑。
　　“我早该想到的。他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要怎么比，那些年那些事，他要怎么去追求。
　　“或许他就是怕你这么想，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你。”安凡拍了拍李韵哲的肩膀。
　　“呵……”深深的叹出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去的时候又补充了句，别告诉他我今天来过，也别告诉他我都知道了。走了。
　　安凡跟过去看着李韵哲下楼，关上门往卧室注视了半天。他们的曾经怎么是说忘就可以忘得了的。身为局外人也知如此，年年岁岁，日日夜夜，多少日。

　　***

　　四月份的时候，天气开始转热。那天晚上，凌陌琰和安凡洗完了澡一起坐在客厅里。凌陌琰拿着把尺在那儿画图稿的时候，安凡在一旁翻着他的专业课书本看着。
　　安安静静的。手机响起的时候，着实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凌陌琰放下尺和笔掏出手机接通。安凡也没太注意，继续看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挂下电话，凌陌琰才将一张记着号码的纸递给他。
　　“怎么了？”安凡看了眼号码，头都不抬的问他。
　　“这是纪飞那白眼狼的号码！你说他怎么能那么久不跟咱们联系啊？”凌陌琰没好气的将纸拿回来，狠狠的瞪着。
　　“呵呵，刚刚就是他打的？”
　　凌陌琰将手一撑摇头，哪能呢，我妈的电话，说是纪飞那小子今儿白天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就让我妈传个号码给我了。嘿，我说是谁呢，我那会儿正在上课呢，手机就响了。那老师出了名的难弄，我想都没想就给掐了，还设了静音。没想那厮还一个劲儿的往我号上打，我直接给拒接了！
　　安凡放下书本哈哈大笑，对他说，“你俩还真是发小儿！物以类聚，物以类聚啊！”
　　“滚吧你。谁跟他物以类聚啊！我哪有那么没水准儿啊！”凌陌琰瞥他一眼，随后又挤过去，“哎，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他去个电话？”
　　谁想安凡就蹦出这么一句，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去吧去吧，反正我跟他不熟。
　　凌陌琰大乐，跳上去就要挠安凡痒痒，大喊大叫着，你什么时候变那么混蛋了！看我怎么灭你，哈哈哈——
　　闹了一阵子，凌陌琰才心满意足的枕在安凡的腿上给纪飞去了电话。
　　“喂？”等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那边闹的连安凡都可以听到声响。
　　“喂，喂？！”一连喂了好几声，那端就是没什么反映，害的凌陌琰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可是比来比去，这号码没错啊！难道是老妈弄错了？
　　正这么想着呢，电话那头的吵闹声音突然变轻了，之后就是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声，“凌陌琰！”
　　“靠，纪飞！你干什么呢，我还以为自个儿打错电话了！”虽然分隔了两年多，但是很奇怪，并没有什么生疏感。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年少无知的时期，身边总有着他。真正的童年伙伴。说凌陌琰不想他，那绝对是骗人的。
　　“这哪儿能怨我呀，寝室里兄弟几个正打牌呢！我现在站阳台上给你打电话呢！”纪飞嘻嘻哈哈的，笑了一会儿突然正经下来，“兄弟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凌陌琰突然就觉得鼻子酸，想用手去抹却发现安凡正看着他，温柔到不能言语。
　　“挺好的，你呢……纪飞，我真……挺想你呢。”有些话语是真情流入的。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片刻，随后他听到纪飞半哽咽的声音却杂夹笑意，傻瓜……稍稍停顿了下，继续，“哎，凌陌琰，听说你混的挺人模狗样的，M大啊，好家伙是二本吧？不错呀你！”
　　“那你呢，现在在哪儿呢？”
　　“我啊，嘿嘿，T城的Q大呀，马马虎虎的混日子呗！对了，安凡那小子怎么样了，你俩还有联系吗？”
　　听到此，凌陌琰不禁哈哈大笑。何止联系啊，这关系说出来吓死你小样儿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语气有些得意，“他就在我旁边儿呢，你跟他说话不？”
　　“真的？那感情好，我也怪想他的，想当年咱三还是三剑客呢！”
　　凌陌琰将手机往安凡面前一举，他看了眼问道，干嘛？
　　让你接电话呗！说着，凌陌琰就又抬了抬手机，快要贴到鼻尖的时候，安凡伸手接过，贴到耳旁喂了一声。
　　“嘿，你真在啊！我还当凌陌琰在跟我逗闷子呢！”纪飞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显然挺兴奋的。可能是跟凌陌琰呆久了，安凡总觉得自己被隐藏的邪恶因子一点一点的被扯出来。他勾动嘴角轻笑，哦，你谁啊，我跟你不熟！
　　“你……你们！有没有搞错啊，合起来欺负人是不是？！”电话里传来的大嗓门哀怨到了极点。凌陌琰闻言捂着嘴直乐，下意识伸手去掐安凡的脸。
　　“呵呵呵。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啊！”拍掉正在自个儿脸上放肆的爪子，有些疼。
　　“切……我看你啊是被凌陌琰给带坏了！我告你啊，少跟他同流合污，那小子满肚子坏水！哎，你俩一个学校？”
　　“不是，我在A大。只不过一起在外租了房子罢了。”
　　纪飞在那边羡慕的直砸吧嘴，说真好真好，然后开始抱怨，我跟这儿六人一间寝室，成天吵得比动物园都动物园，耳根子都没个清净啊！话说，咱们也有好久没见了吧，要不找个时间，咱们一块儿聚聚？
　　“行啊！”分心低下头按住还在乱动的爪子，“要不就五一，放好多天假呢吧。”
　　谁知这一提议，人纪飞还挺激动，“成成成！到时候我去X城找你俩啊，正好当旅游了！说好了可得来接我啊！”
　　安凡还想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叫了一声纪飞的名字，挺大声的，是个女孩子。安凡心想还挺耳熟的，可他却一时半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个，我有点事儿先挂了呀，晚点我再打给你们！”
　　收了线，安凡将手机递给凌陌琰。顺手接过，然后抬头问他，刚你俩说什么了？
　　“纪飞说五一来我们这儿玩叫咱俩去接他呢！”
　　话落，安凡用手推推他，待他从自己的腿上坐起来后才从沙发上起来，转身走进了洗手间，传来了刷牙的声音。
　　“是嘛！”于是凌陌琰心情大好，重新坐回到图纸前，拿着尺继续做他的作业。
　　五一转眼即到。这天下午，凌陌琰跟安凡风风火火的下楼搭车，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时间刚刚好。大量的人群从门口涌出。凌陌琰打着电话大声的嚷嚷，安凡四处张望，却没见到那个身影。
　　“纪飞，你下火车了吗！下了？我怎么没见着你，你人在哪儿呢？什么门？屁，这里就一出口！”
　　话说到一半，就被身边的人捅了下胳膊指着向前方看去，垂眼，继续对手机大吼大叫，行了，我看见你了！说着还挥了两下手，远处提着大包小包的纪飞才看到了人群中站立的两个人。
　　“嗨，这城市人够多的呀！我在火车里都快死了，站了半天！”刚挤到面前的纪飞就是一阵子大呼小叫。凌陌琰瞪了他一眼没理睬，安凡则是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并且对着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子轻轻一笑，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咳咳——！！”女孩儿咳嗽两声，随后便是哼哼的笑，有点毛骨悚然的意思。走到凌陌琰的身边，弯着眼睛喂了一声。
　　“干嘛？”
　　“你眼长没长，没见着我啊！”
　　凌陌琰没好气的一撇嘴，茉莉花儿，你怎么也来了！！！
　　“靠，小凌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本小姐看得起你才跟你说话的，明白吗！”方梦黎双手环胸，嘴上露出明显的笑意，得意洋洋。
　　“行了吧，狗眼看人低。”
　　“你——！！！”
　　跟在身后的两人无奈的摇头，纪飞掳了掳脑门上的汗说，这两人怎么还是这样？
　　“呵呵。本性难移呗。”
　　“说得好。安凡，我看你口才见长啊！”
　　“承蒙夸奖。”

　　***

　　“哎哎，然后呢然后呢？你俩就这么遇着了？”凌陌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的食物，好奇心大增，催促着纪飞赶紧往下说。
　　“是啊，我还以为自个儿看错了人。可梦黎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纪飞笑的那叫一甜蜜。
　　“啧，天要灭你啊！套上这么一个女人，你这辈子估计是玩完了！”凌陌琰唉声叹气，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你什么意思啊你，我怎么了？这么久没见，你这狗嘴怎么还是那么臭啊？小气鬼，让你请客吃饭就带我们来这儿啊！”方梦黎没好气的瞪眼，今天已经够累了，刚到宾馆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拉出来吃饭。给凌陌琰说的天花乱坠还以为是什么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呢，弄了半天其实就一路边摊。
　　“嘿，你歧视啊！路边摊怎么了，便宜又好吃。去大饭店烧钱你就美了啊？”
　　眼看着两人又要闹起来，安凡赶紧夹过食物堵住凌陌琰的嘴，这一场火拼才算是告一段落。
　　“咱们高二那会儿，也总聚在一起吃饭。这种感觉真好。”安凡由衷的笑着，随后将啤酒一饮而尽。
　　“谁说不是呢？哈，真跟做梦似的。”
　　马路边上，华灯初上。夏天的傍晚微风吹过。有些惆怅突然而来，四人终究觉得有些东西是回不去的。
　　“哎，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拿着筷子轻轻地敲着瓷碗，发出叮叮的声音。凌陌琰装做若无其事的抬头，对上坐在对面儿的两人。
　　方梦黎用手撑着头，也跟着开玩笑，怎么，我们刚来，你小子就想赶我们走啊？干嘛干嘛，打扰你和安凡二人世界了？
　　似乎是被踩到了痛脚，凌陌琰看着女孩子笑的发亮的眼睛没来由的心虚，放大了声音，“放屁！我是看着你俩这么甜甜蜜蜜腻味！”
　　出乎意料，方梦黎并没有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笑。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凌陌琰被这笑容弄的更慌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鬼叫鬼叫的，看什么看！
　　“行了行了。”安凡不动声色的拉了下凌陌琰的胳膊，“五一人挺多的，你们要回去的话最好提前一天买票。”
　　“嗯。我们大概在这里待两天。三号下午就得走了，打算回家一趟的。”纪飞摆摆手，“能相聚的时间真短，可惜了。”
　　“怕什么，下回儿我和安凡去看你！”凌陌琰伸长手拍拍他的肩膀。
　　吃完了饭，四个人都抱着一种不累不归的精神冲去KTV准备唱个通宵。包了个中包，走进去发现设施什么都挺不错，然后散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服务员开机弄话筒的。
　　安凡之前被差去超市买零食，所以晚了点才到。走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歌声，当然，那如果还能称为歌声的话。将塑料袋放到茶几上，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歇斯底里，无奈的走到了纪飞旁边。他苦着脸，面目变得有些狰狞。
　　安凡有些动容，拍拍肩膀，别感动了。
　　一曲完毕，方梦黎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薯片，撕开边吃边说，“哎，你俩坐那儿干嘛呢，赶紧过去点歌啊！哎哎，安凡，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我不会唱歌，你们玩儿吧。”连忙摆手拒绝，不会唱歌确实是实话。
　　“切！”凌陌琰撇撇嘴，“别管他，我从来没见他唱过歌，连哼都没哼过。”
　　“呵呵。你们去唱吧，我在这儿听着就好。”
　　又唱了会儿，方梦黎便觉得有些累了，将麦克风传到纪飞手里。起身，打开水瓶，咕咚咕咚的下去半瓶。然后靠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凌陌琰跟纪飞的背影，有些模模糊糊。
　　凌陌琰唱了一半，转过头去看。安凡好像是睡着了，脑袋轻轻地歪过去，两手还环着胸。再侧过去一些，就是方梦黎，只见她对自己勾了勾手指。凌陌琰放下话筒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怎么了？想睡了？不是说不累不归么？”今天心情特别好，凌陌琰塞了一片口香糖嚼着。
　　“唉，”方梦黎随意的捋了捋刘海，“我昨天激动的一个晚上没睡好，现在当然觉得累啊。”
　　又抽出一片口香糖递到她面前，方梦黎摇摇头说不要，现在不想动。凌陌琰哦了一声，又收好了。眼光闪到还在唱歌的纪飞身上，凑到她的耳边打趣的问着，“喂喂喂，茉莉花儿，你真打算一毕业就跟他登记去了？”
　　“谁知道呢？离毕业的这些年里，谁知道会不会变呢？”本是打趣，凌陌琰没想到她会那么认真的回答着这个问题。是啊，谁知道呢？
　　“怎么突然那么现实了。不是说很喜欢他吗？”
　　“是啊，很喜欢很喜欢。”方梦黎笑着，然后将头转过去看着他，那你呢，你也很喜欢很喜欢吗？
　　“我才不喜欢他呢，纪飞那小子啊又傻又笨的。”凌陌琰嘻嘻哈哈的又将视线移到纪飞身上，可是再看到方梦黎眼神的那刹那居然就笑不出来了。那种真挚的神情，他怎么都忘不掉。
　　“干嘛那么看着我？”
　　方梦黎垂下头不语，沉默了片刻，头移向一侧，视线落在了安凡身上。“真要和他在一起么？”
　　说着话语，她重新注视着凌陌琰。他大惊，有惊慌失措的嫌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末了，他才苦笑着正视她。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纪飞粗心没注意，可我不一样。”叹了一口气，重新又问了遍，“是真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逃不开了。我有试图走出他的世界，可是不行。还记得我们高三那年，我跟他冷战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算是吧。”
　　“我想你们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吧。”
　　凌陌琰沉吟了一会儿，右手下意识的摆到身边握紧。
　　“小凌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吗？”
　　凌陌琰轻轻地笑着，说，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呗。话落，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到安凡的身边坐下。他被这轻微的震动给吵醒，揉着眼睛醒过来看向凌陌琰，“嗯……我睡着了？”
　　“是啊，这么吵都能睡着，我也佩服你。”
　　安凡抬手捂着脸，说话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我睡很久了吗？
　　“没有啦。”凌陌琰将茶几上的水瓶递给他，“没多久。”
　　“要不咱们回去吧，都挺累了吧？”
　　“好吧。”然后便是各自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也都没怎么玩，方梦黎还发牢骚抱怨时间太短。没办法，谁让X城太大，好玩儿的地方又太多呢？所以，当她跟纪飞上火车的时候，她还一直唧唧歪歪的不愿意走。
　　听到广播里响起的女声，凌陌琰伸手就把他俩连着行李一块儿往外推，毫无留恋的样子，“赶紧滚吧赶紧滚吧！”
　　安凡看不过去了，走上前，“过阵子放假了，我就和凌陌琰一块儿去看你们！”
　　“嗯，”纪飞有些难过，“那我们走了啊！”
　　“嗯，再见！”
　　方梦黎对着凌陌琰摆摆手，“小凌子，安凡，再见。”
　　终于送走了两位贵客，凌陌琰和安凡打算坐地铁回去。安凡去买票，等待的过程中凌陌琰突然就收到一跳短信。
　　那天我还有句话没有说。小凌子，我相信你。——茉莉花儿。
　　“走吧！”买了票的安凡拿着票站在过道处对凌陌琰叫嚷了声，可后者却迟迟没有作反应。没办法只好又叫唤了句，“干嘛呢！走啊！”
　　“啊，来了来了！”将手机收回口袋，可唇边却全是浓浓的笑意。

　　***

　　终于完成了期末考试。凌陌琰轻松无比的走出考场，哼着小区准备回家吃饭。不过千万不要问他考的怎么样，这个真难说。他只记得自己把卷子上能填的都填上了。还交了一篇绝对满字数的论文，这里面究竟掺了多少水分也只有他清楚了。反正那天晚上求了半天的安凡，人才愿意给他构思构思。
　　太阳高照，那叫一个炎热。凌陌琰跳上巴士只想赶紧回家吹吹空调，顺便再吃支冰棒，那才叫一人生啊，痛快啊！
　　一路小跑刚入家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口袋里的手机就跟催命似的响起来。将钥匙随意的丢进沙发，接了电话后对着电风扇猛吹。
　　“喂？”看了下，是个陌生的号码。
　　“凌陌琰……”
　　“杨可曦？”自从上回儿就再也没见过他和李韵哲，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哦，你找我有事儿么？”
　　杨可曦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凌陌琰，你在家吗？”
　　“在，怎么了？”
　　“噢……我刚出去买东西正好路过你家，就想着上来看看你。”
　　“啊？你现在在楼下吗？”
　　“嗯，那我上来了。”
　　挂下电话，凌陌琰将窗户关上，随后打开空调。坐在沙发上等杨可曦上来，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他连忙起身跑去开门。杨可曦穿了件短袖T恤，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凌陌琰见他还在门口待着，伸手一拉将他带进屋里面。
　　“喝水吗？渴不渴，我给你去倒！”说着凌陌琰就要往厨房走，谁知被杨可曦一把拉住，“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最近……怎么样？我看你的脸色不怎么好。”
　　“没事儿，”杨可曦的言语里有了些闪烁，“只是前阵子感冒了，好像一直没好透。”
　　“那该去医院看看啊！”
　　杨可曦没做反映，只是轻轻的笑着，脸上的酒窝深深的，却让凌陌琰莫名的心疼。
　　“安凡不在吗？”
　　凌陌琰朝房间里张望了两下，“好像还没回来，可能是学校还有事儿吧。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好了，那我走了。”
　　凌陌琰本想留他，可见他疲惫的样子只能点点头说好，路上当心。看着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突然就不安起来，总觉得杨可曦怪怪的。可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都知道，那些属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了足，这样想着想着也就舒坦了些。
　　安凡回到家的时候，凌陌琰正好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着电视，二郎腿一翘一翘的样子好不惬意。他弯下了腰换上拖鞋，直径穿越客厅走向厨房。将刚从楼下闹市买回来的西瓜放到地上，随后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胡虏了把脸。慢悠悠的走向沙发，左腿的膝盖碰了碰沙发上的人，“挪过去点儿，我都没地儿坐了！哎，累死我了。”
　　“怎么了？”腾出了块地，凌陌琰懒洋洋的问道。
　　“我不是学生会的学习部长么？老师说得留下来检查作业。别提了，我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说着拿过餐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靠，虐待啊！”凌陌琰一听就不干了，横眉竖眼的，“做苦力也有人权啊！”
　　“得了吧，我们这种纯粹是为人民服务。”
　　一连喝了两杯凉白开，安凡这才缓过劲儿来。对着空调吹了会儿，抖抖衣服满是汗味，厌恶的别过头，“哎，我先去冲个凉。对了，我买了西瓜在厨房搁着呢，你去尝尝甜不甜。”
　　“知道了。”凌陌琰应了声，继续看他的电视。
　　安凡也懒得管他，自顾自的进屋拿了换洗的衣服就扎进了洗手间，拉门，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来。
　　在沙发上趴了会儿，凌陌琰按着遥控器一连换了好几个台都没有好看的节目。有些无聊的坐起来，愣了会儿，便光着脚走进厨房。把西瓜洗了洗，一分为二。将叉子插在挂肉里端回了客厅。靠着沙发吃起来。
　　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转头含糊不清的冲洗手间里喊，“嗯，挺甜的挺甜的！”
　　“哦——那我下回儿再去买！”安凡有些混响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
　　“哎对了，先前杨可曦来过了。我看他不对劲儿啊！”说着话又送进一大口，吧唧吧唧的没个停。
　　洗手间里半天没出声，没一会儿水声就停了。随后门被拉开，安凡穿着背心和牛仔中裤走出来坐到凌陌琰的身边，一身的水汽，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刚说什么来着，没听太清。杨可曦什么来着？”
　　挖了勺瓜肉递过去，“我说他挺不对劲儿的。人也没什么精神，我看他眼皮都肿了。还有那脸啊，都没什么血色，说话的时候神情还恍惚！哎，你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安凡一口接过，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想了想说道，“你问了没啊？”
　　“问了啊，他说是前些日子感冒了就一直没好透。谁信他的鬼话，感冒是那样子吗？！反正他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不愿意说。早晚得出事儿！”
　　安凡叹了口气，“想是他日子也不好过吧。他当时那个样子，我都替他心疼。”
　　“你心疼管屁用。来了一个秦路风还不够，又来了个李韵哲！”
　　“行了，你也别意气用事。他爱不爱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知道，不然早给他出头了！他人就是太温柔才会被人欺负！”凌陌琰没好气的重重戳了几下西瓜，“还有啊，我妈让我暑假回家呢！”
　　“哦。”安凡低下头动了动嘴，简单的一个字有些沉闷。
　　“你哦什么？”
　　“没什么。别忘了替我向叔叔和阿姨问声好。”
　　“什么呀？你不跟我一块儿回去吗？我妈都指名儿叫你了！”
　　“……是嘛。”
　　于是，2004年的暑假。结束了大一课程的凌陌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安凡跟着买了好些的东西，被凌陌琰嘲笑说他活像是初次上门儿拜见家长的媳妇。当然，安凡压根没理他，当耳旁风就过了。
　　提前买好了车票，随后就是大包小包拎着坐了大半天的火车，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生长的城市。下火车的时候，安凡沉默了很久，之后转过头淡淡的说着，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外婆。
　　凌陌琰看了他好一会儿，手不由自主的去拉他的手，可却被他躲过了。安凡什么都没说，脸转到一边。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我不进去，等着就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拿手挡住面前的刺眼阳光，他知道那对于安凡来说是个永久的伤痛。
　　随后两人就一起搭车去了墓地。由于不是清明节，所以几乎没什么人。安凡抱着一束百合花走进去，凌陌琰远远的望着，脚步却沉重的不能移动。
　　安凡一步步的顺着台阶上去。绕过一块块的墓碑，莫名的伤感。终于，停住了。弯腰将花放下，看着碑上的照片，嘴角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碑前很干净，还有好几束的干枯的花。有些感情一触即发，他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多久没回来过了，多久没来看过了。远到都快忘记了时间。
　　他站了良久，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他怕自己的坚强顿时崩塌。在夕阳落下，漫天红成一片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脚步，来到了等候已久的人面前。
　　轻轻地笑了起来，抬手在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子头上胡乱的掳了一把，走吧，咱们回家吧！
　　“嗯，回家！”凌陌琰也跟着咧嘴笑起来，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跟了上去。
　　两个人跟高中时代那般，搭上了公交车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一站一站的驶去。凌陌琰看着窗外已经渐渐暗下的天空，突然回头小声的问他，安凡，我们非要瞒着他们么？
　　安凡一下子没反映过来，“什么？”
　　“如果我们将咱俩的事跟他们坦白了，会怎么样？”
　　“你疯了？”安凡惊愕的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你干嘛那么惊讶，我只是假设。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安凡想也没想直接摇头反对，“我不想对不起他们。”
　　凌陌琰直接甩头不说话了，憋了半天才回了句，难道不让他们知道，就对得起他们了？
　　安凡叹了气，半天都没有言语。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八点不到的时候终于到了家。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区，离开的这两年内几乎都没怎么变过，提着行李箱，两个人终于到了家。由于两个人回来都没跟家里人过招呼，所以开门的时候，凌妈妈惊喜的连嘴都合不上了，一下子把他俩拉进屋，连忙热饭热菜的。
　　换了拖鞋，两人走进客厅坐下。凌陌琰放下行李就窜进厨房里，跟小时候一样，连手都没洗就知道偷吃。凌妈妈这回儿倒没多怪他，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过。
　　“你这孩子今儿要回来怎么都不早说啊！”
　　“想回来就回来了啊！妈，想我了没啊？”凌陌琰笑嘻嘻的撒娇，“哎，爸呢？”
　　“他呀，跟你叔叔他们出去吃饭了。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去，先去客厅待着！”
　　凌陌琰嗯了一声又窜出了厨房，回到客厅到沙发上坐着等上菜。闲着无聊四处张望着，就看到坐在另一端的安凡有些坐立不安的意思。凌陌琰觉得好笑，便拿起果盘里的苹果扔过去，然后一屁股挤到他边上，“怎么了？”
　　安凡摇头，挪过去一些，“没事儿，只是……好久没来了。”
　　凌陌琰见他这样也就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变得冷淡，半晌才哼声，算了！只能算了，他想，安凡是怎样的人，他还会不清楚吗？
　　正在这个时候，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凌陌琰一回头就看到自己老爸从门外走进来，还有看见他们两人那惊喜的神情。
　　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当然有说不尽的话。凌妈妈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叫他们吃饭的时候，凌爸爸正和俩个小伙子聊的热火朝天。或许是好久都没有回家的原因，觉得这饭菜格外的美味，一阵的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凌妈妈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快乐开了花，幸福的直让他俩慢些吃，不够就再去添！
　　凌陌琰摇摇头，继续扒拉着饭，含糊不清的嚷嚷，够了够了！
　　“成绩还好吧？这回考得怎么样啊？”凌妈妈往凌陌琰和安凡碗里各夹了一筷子的菜。
　　“还可以吧，都通过了。”放下碗，随手抹了抹油腻腻的嘴。
　　凌爸爸在一旁抽着烟，点点头后又问，安凡呢？考得怎么样？
　　“哦，也过了。”安凡也将碗放下，筷子搁在碗上。然后有些拘束的坐好，手放在桌子底下，明显僵硬的动作。凌陌琰拿眼瞥了下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拽住他的，野蛮的不顾安凡答不答应。后者脸上保持着平静，不动声色的挣扎了两下，始终没有摆脱掉那块牛皮糖。
　　“儿子，你在学校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啊？”凌妈妈倒了两杯水放到桌上，笑容有些变质，“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噗——”刚一口水进去，差点儿就被呛到。妈，你急什么呀，你儿子那么帅，还怕没有小姑娘惦记吗？
　　“安凡你来说，琰琰不说实话呀！”
　　放下水杯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偷偷的往凌陌琰那儿晃了下，“哦，我也不太清楚啊。嗯……我平时课程挺忙的，也不在一个学校，没怎么注意他。”
　　“啊，是啊是啊，安凡可忙了！又要上学又要打工的！”
　　凌妈妈笑眯眯的，“干嘛那么紧张啊，兄弟俩准备联合起来骗我啊？琰琰啊，妈妈和爸爸也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但是你可得注意分寸啊，不要……”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恼羞成怒的打断。
　　“哎呀妈——！！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啊！！”
　　于是，属于他俩的暑假正式开始了。每天七点起床，跟着凌家夫妇一块儿吃完早饭，一起下楼。前者是去上班赚钱，后者是去跑步锻炼。他俩还是跟年少时一个样儿，你追我打的，跑步都歪歪扭扭没个正经儿。兜兜转转绕着社区跑了两圈后，才气喘吁吁的逛回家，满头是汗，凌陌琰一进门就拿了衣服去冲凉，安凡在房间里打开窗，靠在窗台边上看书。
　　“嗨，看什么那么入神？我叫你两声都没听见。”凌陌琰歪着头，抬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哦，随便看看。那，我去洗了啊！”安凡躲开他凑近的头，拿上衣服转身就要出门，谁知却被凌陌琰叫住了。
　　“安凡，咱们谈谈。”
　　前进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迟疑。可最终还是选择认命的转过身，对上彼此的双眼。他知道的，有些东西早晚都得解决，该来的总得来，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凌陌琰走上前正对着安凡，他盯着他看了半天都没动，随后突然将手缠上他的脖子，扬起下巴想去亲他，谁想还没碰上唇就被安凡一把推开。他有错觉，那是毫无留恋。
　　凌陌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咬着牙问他干嘛！自从回家这么多天以来，他安凡就没有自然过！他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后悔了？还是他想变卦了？
　　安凡心烦意乱地摇头，皱起了好看的眉宇，对不起，我心里有愧疚。
　　“你什么意思，啊？！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了？！”这话终于成功把凌陌琰给惹怒了，扯过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狠狠地朝安凡脸上甩过去，扯着嗓子冲他喊，有着恨意，歇斯底里的语气。
　　“我……”
　　“你说你心里有愧疚你早干嘛去了！你他妈把我带上这条不归路，就想拍拍屁股走人，门都没有！！”吼完后凌陌琰才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俩谁都没有给过对方承诺。他凌陌琰没说永远，他安凡更加没说喜欢。他几乎害怕自己当年是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承认他害怕，一段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何长久！
　　他抬眼看他，发现安凡的眼中有了疼痛，缓缓的散开，有了鲜血的味道。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没那个意思。”
　　他的话像是一道镇定剂。凌陌琰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放柔了声音，“安凡，你别觉得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对不起我爸妈的。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压根就与你没什么关系。我是真想和你过下去，是朋友也好，是兄弟也罢，怎么称呼我不在乎。你懂不懂我说的。”
　　安凡长长的叹气，走上前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还是低头了。
　　“傻瓜，你都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可能跟我无关呢。你说啊，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跟你纠缠不清呢？高三那年，我当真以为咱俩是彻彻底底断了，心灰意冷的去了X城，想是要重新开始。可谁知时隔一年，你就又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还坚不坚持。那么突然，我几乎就没有思考的余地。凌陌琰，你为什么又要我万劫不复，明明决定忘了，可你却又来招惹我。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啊？”
　　听着他的话语，凌陌琰觉得连心都有了疼痛的共鸣。走了两步，双手穿过腋下搂住了他，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安凡颤抖了一下，垂下头，慢慢的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承认。因为我不想你后悔。我怕我说了，就真的回不去了。”他不在乎世俗，他不在乎舆论，可他真的在乎他。
　　话落，连鼻子都有了酸味儿，双手抱的更紧了，安凡，早就回不去了。是谁说的天长地久，是谁说的海枯石烂，我通通都不要……靠，我怎么能说出那么肉麻的话呀！
　　安凡抿着嘴唇笑了，然后听他继续说下去。
　　“上回儿纪飞他们来，茉莉花儿问我是不是真打算跟你过了。”
　　安凡有了惊讶，却转瞬即逝，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过一天算一天呗。安凡……”他带着他慢慢地转着圈，我现在问你，是不是真想和我过下去，是不是还坚持，是不是？
　　“我的坚持，从来没有变过。”安凡终于有了释然，贴近耳朵，呼出热气。

　　***

　　于是，日子又平静了下来。可凌陌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天以后总觉得老妈最近神经兮兮的，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就跟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似的一样。
　　就拿前几天来说，半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醒过来，眼睛一睁就看到身旁有个黑影，差点没把他吓得背过气去。猛地一开灯，就看到那团黑影的真面目。
　　妈，你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站我屋里干嘛？就这样嚷着，身旁睡着的安凡也被吵醒了。
　　噢，我，我刚起来上厕所，就想着来看看你们被子有没有踢掉。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就算了，可是一连着好几天，天天半夜都会被惊醒。凌陌琰成天挂着两熊猫眼，寻思着这样下去不行啊，非给弄成神经病不可！
　　今天凌陌琰吃完了晚饭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安凡洗完了澡出来，头发都没擦干就被凌陌琰叫到了一边。眼睛看着正在厨房里洗碗的老妈，“喂，你说我妈最近是不是更年期了啊？”
　　“啊？怎么这么说啊？”
　　“你不觉得她最近怪怪的吗？成天盯着我们。”
　　安凡沉默了会儿，声音有些闷，她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凌陌琰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凌爸爸打断了。只见他从书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副黑白棋，看起来心情好像挺好的样子。
　　“安凡啊，来，陪叔叔下几盘？”
　　“好，就来！”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弯腰朝凌陌琰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当心点为好。
　　拿着遥控板又翻了几个频道，停在了新闻处便不耐烦的关了。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站起来往房间走。半途中被老妈叫住问干嘛去，回头又打了哈欠，我去睡会儿。
　　回屋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呈大字形的躺下。他睡到一半，翻了个身，又来了……
　　凌陌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说人好好的睡着觉呢，总有个人杵在身边，这难不难受啊！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妈，你到底有完没完！我都快得精神衰落了！”
　　凌妈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打开了卧室的台灯，然后透过昏黄的光线看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怎么的，凌陌琰被那股子神情给看的发毛，下意识的躲闪了下。
　　“琰琰，妈妈问你，你是不是瞒了我跟你爸爸什么事？”
　　一瞬间的惊愕，反正睡意是彻底没有了，“妈，你说什么呢，我，我能瞒你们什么事儿啊？”
　　“凌陌琰！”话里全是隐忍的语气，她按捺了下继续说下去，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妈，你要我说什……”话还没说完便被硬生生的打断，“我都听到了，那天你和安凡，你……”声音抖的竟然都说不下去。
　　还是知道了吧，凌陌琰只觉得身子一下子从头冷到了脚。房间里头的空调开得有些低，冷飕飕的风吹的让人起了鸡皮疙瘩。搭在腿上的手，手心里是满满的汗水。他一下子无话可说，终于决定坦白从宽。他其实从没有想过要欺骗他们什么，迟早得说的事儿。一了百了吧。
　　“妈，你都听到了，还问我干嘛。”闭上眼，连声音都是死气沉沉的，好像是有了绝望的味道。
　　“我想听你说。”
　　“我不想骗你！”停顿一下，僵硬的摊了摊手，“就你听到的那样。”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凌妈妈只觉得瞬间连呼吸都困难，感情一时间内不受控制的发泄出来。她不能相信，她骗自己前些天的对话是她听错了。
　　“儿子，儿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昏头了啊你！！”
　　凌陌琰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真挚，“我当真的。”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挂钟在滴答滴答的走动着。安凡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凌爸爸思考了片刻，手还没落下，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转过头去看到凌陌琰和凌妈妈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的眼睛都红通通的。
　　“老婆，你怎么了？”
　　凌妈妈转过头用手抹了抹眼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你的宝贝儿子去！
　　“琰琰，你妈这是怎么了？”凌爸爸看到这个情况就有些担心了，放下棋子走过去。
　　安凡也有些惊讶，一看到凌陌琰的眼神，就瞬间明白了一二。
　　“爸……我，我……”
　　“你说啊！前面不是挺会说的吗？？”
　　“哎呀，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们娘俩想急死我吗！”
　　凌妈妈坐到椅子上，手探到额头上沉默了半晌，见凌陌琰还是不开口，终于忍不住了，“你的宝贝儿子谈恋爱了！”
　　“谈恋爱？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问他，他跟谁在谈恋爱！你问他啊！”
　　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凌爸爸不由的将语气严肃了几分，琰琰，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三个字，维持一段情。他想，或许放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凡想，这会儿是真的逃不过去了。总得有个人坦白这一切的。他走过去，直愣愣的站在他们三个面前，终于开了口，对不起。
　　“安凡，你干嘛要说对不起。难道，难道……”
　　“琰琰他爸，你信吗，你儿子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你相信吗！啊……”话落，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了了。
　　凌爸爸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视线从凌陌琰一直转到了安凡身上。他不相信，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不相信吗？
　　“是真的吗，啊？你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无言的点点头，凌陌琰心痛到无法言语的程度。他对自己说，要撑下去，要撑下去。即使他们永远不原谅他俩。
　　“你这个死孩子，你怎么对得起我啊……安凡，安凡，阿姨平时对你不错吧，别这样了好不好，结束了好不好？”
　　“行了！”凌爸爸大声的呵斥了声，“你也别闹了，”然后又转过身对安凡说道，你跟我来下书房，咱们聊聊吧。
　　安凡嗯了声，跟上前。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转身关门。凌爸爸靠在转椅上默默的掏出烟开始抽，然后腾出了一只手拿下眼镜擦了擦眼睛。
　　“叔叔。”
　　“嗯，先坐吧。”
　　他规规矩矩的坐下，一个劲儿的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他们该恨他。于是一直沉默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安凡啊，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事的严重性不需要我跟你讲，你也清楚。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琰琰什么？”
　　“我……”安凡犹豫了下，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关系，说吧。”
　　“开朗。”
　　“开朗，还有呢？”
　　“笑起来的样子，”安凡侧过头想了想又加了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凌爸爸点点头，狠狠的抽了口烟，可是你想过未来吗？你和他的未来？
　　安凡又不说话了。未来，多么遥远的词语。他不是没想过，而是害怕。他怕自己付出的感情付之东流，他怕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他多么没有安全感。
　　“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能幸福吗？是的，或许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就算我跟他妈妈承认你们两个，你们就能见光了吗？安凡啊，琰琰我了解，他只是好一时之快，心血来潮罢了。那孩子打小就这样，对什么事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是吗。他问自己，那是不是真的？凌陌琰跟他在一起，是好一时之快吗？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让他根本没办法再继续思考什么。
　　“安凡，我这么说不是逼你离开他。只是要你好好的想清楚。琰琰这会儿肯定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只能找你。我知道你理智，所以希望你好好想想。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毕竟，这里是中国啊！你们总有一天得结婚生子的。”
　　安凡动了动嘴角，一个反驳的字眼都没有说出来。
　　“好了，我也就说到这里了。琰琰妈妈那儿你别在意，她只是怕你俩走了弯路担心的。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行了行了，回去吧，今天闹得这么不愉快还是早点去睡觉吧，啊！”凌爸爸勉强笑了下，摸了摸安凡的头发。
　　“嗯。”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的灯没有开，安凡摸黑走进去，轻轻的关上门。他以为凌陌琰已经睡了，可是没走几步，台灯就亮了。只见他靠在床边，身边还摆放着行李箱，面无表情的样子。
　　“回来了？”
　　“嗯。”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跟我分？”
　　“不是的，你别瞎想。”
　　凌陌琰动了下眼皮，问他，你答应了吗？
　　原来原来，没有安全感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这样脆弱的感情，谁敢承诺？原来，凌陌琰也是想得如此清楚。
　　安凡吸吸鼻子，坐下，轻声安抚着，好了，睡吧，也不早了。
　　凌陌琰没有应声，只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拽着安凡就出了门。横冲直撞的下到了楼底，他终于松开了手，“我们现在就回X城，好不好？”
　　“凌陌琰。”
　　“我前面帮你把行李都整理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着，转过身就打算走。可是没走出几步，便被安凡拖住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要当个逃兵吗？”
　　闻言，凌陌琰终于接话了，眼睛里冷冷的，有仇恨，“安凡，你不是逃兵吗？你这个懦夫！你害怕了是不是？你答应他了是不是？你不是说坚持吗你这叫坚持吗？我爸随便说几句话，你就打算放手！是不是又要跟当年一样，自己一个人躲到另外一个城市，然后慢慢疗伤？！”
　　“你听我说……”
　　凌陌琰对着他摇了下头，满脸疲倦的样子，却咬牙切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绝不！
　　“凌陌琰，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就不能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吗？”安凡试图捏住他的肩膀，可却被被他躲开了。
　　“闭嘴，”他抬起下巴，声音冷淡到了极点，“闭嘴，闭嘴——！！”他握紧了拳头，猛的上前击中安凡的左脸，然后听到了他带着疼痛的抽泣声。他想在那一刻时自己是真的快疯了。他不禁怀疑，自己如此的执着究竟是对还是错。
　　“安凡，你别让我恨你，别让我恨你……”嗓子里有血腥味在不断的涌出，沙哑的几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骂自己怎么能那么不争气，可身子却不听指挥走到了安凡的面前，轻轻的靠过去拥住了他，几乎带着哀求的语气，别闹了……
　　安凡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左脸狠狠的疼到麻木。眼睛睁大着，可视线却越渐的模糊。思绪快要停止了，头疼欲裂。
　　“你别这样……”
　　凌陌琰终于松手了，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人摇摇晃晃的样子都快要站不住般。
　　“是你变了。”他看着他，连心都疼了起来，“安凡，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呵呵，胆小鬼一个。你害怕了，你后退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坚持……你瞧啊，我多傻呀，什么都不顾了，而你呢？你什么都放不下。呵……走吧，你走吧。我们还是算了，算了吧——！！”
　　这是安凡第二次见到凌陌琰哭泣，他这人从来都是故作坚强，不会轻易在他人面前落泪。然而这次，他却哭的不能自己。三番五次的用手去擦，可不一会儿又有液体冒出来。他深深的看了他许久，眼睛里满是绝望。终于，转过身朝楼梯走去，没有回头。
　　安凡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个背影，胸膛左侧的位置就像掏空了一样，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想不了。在动摇，天翻地覆的改变。三两步奔过去猛地抱住了他的后背，紧紧地，连磕到骨头都浑然不顾，像是要融进身体里。
　　他没办法放手，没办法去骗自己，他们认识了五年，一起走过了四年。那些曾经，要他怎么去忘，他该怎么忘？
　　凌陌琰就这样让他抱着，不挣扎却也不回应，微微地侧过头，问他，是不是怕了？
　　安凡摇摇头，手却凌陌琰拉住了，“安凡，安凡。你总说是我在折磨你，可你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我呢？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准你再离开。”
　　他感觉到安凡点了头，于是继续叫他的名字。
　　“什么？”
　　凌陌琰转过身，楼道内漆黑一片，可他眼中却闪闪烁烁。
　　“我说我爱你，你信不信？”凌陌琰在心里又加了句，我说我什么都不怕，你信不信？
　　这是一个赌注，赌一个爱情。安凡抬手抹去了自己脸庞的泪，重重的点了头，我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走出社区门，他们提着行李搭上了夜班车，顺着线路足足坐了两趟，最后停在了火车站门口。在候车室的大厅里靠了整整一夜，没有合过眼。天快亮的时候，凌陌琰听到安凡对他说，你以后还有我。他笑着去牵他的手，十指纠缠着，我知道。
　　新的一天来临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他们搭上了回X城的火车，一路好眠。
　　下火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向了西方。余晖散在他们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七月底八月初，天气炎热依旧。反正到达社区门口的时候，两个人的T恤都湿透了，黏糊糊的粘在了身上。
　　绕着楼梯往上走，到六楼的时候，安凡伸手掏钥匙，头还没抬起就听到凌陌琰的叫声，于是他见到了那个靠在自家门口狼狈不堪的男人，脸上青青的胡渣，显得憔悴异常。
　　“李韵哲！”放下行李，两部并成一步的走到他身旁蹲下，“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睁开眼，缓缓的朝凌陌琰和安凡看了一眼，有疼痛的神情，伤痕累累，嘴里呢喃着，我找不到他了，找不到了……
　　心里有片刻的慌张与不安，凌陌琰一把拽起李韵哲的衣领冲他吼，你找不到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安凡轻轻地拉开了凌陌琰，然后他听到李韵哲一字一句的话语，杨可曦走了，我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他说，我想他还是跟着秦路风走了吧。
　　他说，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的。
　　安凡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愣了几秒只得起身去开门，谁知门刚一打开就看到地板上有一封匿名信。急冲冲的打开，纸上只有一句话，简简单单的毫无留恋。
　　—— 我走了，勿念。——
　　凌陌琰一把扯过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记忆突然回到了那天。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他早就想要离开了。原来，那一面，成了离别。他抛弃了所有，义无反顾的离开。
　　李韵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过信纸看了许久。手慢慢的握紧，纸张都被拧成了一团。他的眼中缺少了光芒，只是淡淡了说了句我懂了。然后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李韵哲消极了好一阵子。凌陌琰有时候问起他的时候，他的笑容看起来像是释然了。他说，只要他幸福就可以了。被撕裂的伤痕，总是会好的。
　　安凡在心里默默加了句，伤是好了，可是痕呢，也会跟着一起消失么？

　　【结局】
　　他们都以为杨可曦是选择了秦路风，那个他爱了许多年的男人。
　　可是谁都没想到，在一年后，凌陌琰竟然在实习的公司里遇到了很久没见的秦路风。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
　　秦路风似乎也认出了他，对他友好的笑了笑，靠过来说，好久不见。
　　“嗯，真是挺巧的。”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杨可曦，还好吧？”
　　秦路风的脸色变了变，神情还有些惊讶，“小曦？”
　　“对啊。”
　　“呵，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当年我跟他姐姐离了婚后，他就一直挺恨我的。我真的对不起他们姐弟两。……姐弟两个，都被我伤害了。”
　　“什么？他没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根本就不爱我了。怎么可能还跟我在一起。”
　　凌陌琰看了他半天，终于相信了。杨可曦根本就没有跟秦路风在一起。回家后跟安凡说了这件事，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离开的。没有选择任何人的陪伴。
　　大四那年，学校里开了圣诞晚会。凌陌琰酒量一直都不怎么样，可那天却特别高兴，喝的烂醉，一连吐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安凡受累将他给抗了回来。走进家门将他扔到床上，刚安顿好，客厅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安凡急冲冲的跑过去接，喂了一声，那端没有任何的声音。
　　“喂？哪位？”于是只好又重复了遍。
　　“安凡。”
　　“叔叔？”
　　电话是凌爸爸打过来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简单的问了些事。最后他说，你们两个，今年一块儿回家吧。没有你们的年三十，真的挺不习惯的。
　　安凡没发现自己握着话筒的手都有些抖，“叔叔……”
　　“好了，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说那些让我们大家都难过的话。今年回来，听到没有？”
　　安凡对着空气点点头，突如其来的感动连眼眶都是湿润的，叔叔，谢谢您！还有阿姨，请您也帮我谢谢她！
　　“呵呵。其实她也挺想你们两个的，只是拉不下脸来打电话。行了行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睡，啊？”
　　“嗯！”
　　2006年的冬天并不是特别冷。可是却格外的热闹。大年三十的夜晚，凌陌琰和安凡带着左邻右舍的小朋友一块儿放烟花玩。玩累了就上楼，吃着凌妈妈的爱心牌汤圆。凌家夫妇看着他俩满足的样子，打心眼儿里的高兴，突然觉得，其实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似乎也挺好的……
　　年初一。
　　一大清早安凡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打开笔记本准备上网，却意外在凌陌琰的邮箱内看到一封未收信件。点开来一看，竟然是杨可曦的照片。他跟一个与他有着相似外貌的女人站在一块儿，微笑着，酒窝深深的。照片底下还有一排字：我回来了。
　　安凡连忙去推凌陌琰，那小子一开始还挺不乐意的，可一听到是杨可曦来信了之后，就精神十足，骨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嚷嚷着要看。
　　“哈哈哈，他终于知道回来了！”
　　安凡无奈的摇头，把衣服扔给他，现在可以穿衣服了吧？你也不怕冻着啊！
　　“嘿嘿，我高兴啊！哎，你赶紧给李韵哲打电话呀，告诉他别傻傻的等着了，要付出实际行动啊！”
　　“知道了知道了！”
　　凌陌琰看着显示器上面的那个人渐渐勾起了嘴角。杨可曦依旧跟从前一样。只是头发剪短了，更精神了。酒窝很好看，笑的温柔似水。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会回来的。他总有一天会重新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一直都相信。

　　【完结】
　　20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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