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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遇故人
我跳下车的时候,文睿负手立在宗人府的门前,两只大理石狮子一左一右列在他身侧,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阳光下“宗人府”三个大字,闪着刺目的白光。几个宗人府的主事官员慌慌张张迎出来,向文睿行礼。
远远听见文睿跟那几个官员低声说了阵什么。我原地站了一会,等他们寒暄完毕,便抬步跨进了宗人府的门槛。
进了内堂,文睿又吩咐了一阵,终于跟我说道:“要委屈尉姑娘暂时在此处呆几天了,等待上边的审理结果下来才能再做处理。”
我心下对这人正没好气,便呵呵一笑,道:“文大人客气了,我为母亲有文大人这样忠肝义胆、两肋插刀的朋友感到三生有幸,想来母亲虽然死了也应含笑九泉,我尉朝雨便在此住上十年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一席话说的文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讷讷道:“文睿何幸,能成为你母亲的朋友?”顿了一顿,又道:“但此事非同小可,连文某也做不得主。还请尉姑娘稍安勿躁。”
我想了一想,终于软下声来,央道:“文大人,我娘既然叫我来见大人,看来是极信得过大人的人品的。我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我和铁哥为什么突然就成了什么罪臣之子?敢问我爹娘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至要罪及到子女身上?”
文睿避开我的眼神,温声道:“此事一言难尽,恕文某无可奉告。”
我掩住失望的情绪,淡淡道:“既然文大人不能说,朝雨也不敢强人所难。只求文大人看在娘亲面子上答应朝雨一个小小的要求?”
“尉姑娘但说无妨,如果文某能够做到,必定满足姑娘心愿。”
“我想跟铁哥关在一处,可随时随刻照顾于他,不知这算不算过分?”
文睿答应了,我便随着狱卒往大牢里走。
当我见到铁哥的时候,几乎快要认不出了。这还是平时那个漂亮、干净,又倨傲的孩子吗?
幽暗的囚室,阴湿恶臭,铁哥缩在一角,头发蓬乱,面上尽是灰尘,衣裳还是十天前我去清和坊前穿的那件青衣,是我亲手缝的,做工粗糙,但也花了我几乎两个礼拜的心血。我们的日子好过之后,铁哥仍旧只喜欢穿我给他做的旧衣。
那时,铁哥正听从我的吩咐,在梅园的石桌上写字,数棵大梧桐撑起了满院阴凉,阳光在飘摇的叶间摔碎在地上,散落的金屑星星点点地落在铁哥脸上身上,给他美好的轮廓更踱上一层健康的气息。他笑着向我道:“阿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否则咱们今儿晚上又该吃焦饭了。”
我愤怒:“都学做饭那么多天了,你就不能多用点心思?”
铁哥撅着嘴不依:“整天在做饭上用心思能有什么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心系天下,怎么可以尽做这些女人家的事呢?”
我笑道:“少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想我……”话未说完,便被铁哥打断,恬着脸笑道:“阿姐,你又来了。又要说你前世那个时代的男人多么的优雅,多么的体贴,又会做饭,又会工作,对不?听的人耳朵都起茧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
想起当时活泼泼的铁哥,我心里一阵刺痛。听见铁门落锁的声音,我忍住心里的颤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铁哥?”我柔声喊道。他大概没听真,只一个劲朝我咆哮:“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要做太监,我不要做太监……”神态疯狂,仿佛一只被人逼到绝境的小狮子。
“铁哥。”我心里更痛,他们竟然把他折磨成这样了!
“铁哥,姐姐来晚了,姐姐来晚了!”我禁不住泪如泉涌,扑过去一把抱住铁哥。
“你是什么人?不要碰我!”随着一声怒吼,我的身体倏然飞起,重重地撞在监狱的铁门上,胸口猛痛,吐出一口血来,有腥甜的味道,混着咸涩的眼泪,已不知是什么滋味。我只是心痛地瞧着墙角里手足无措的铁哥更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道:“我不要做太监!我不要做太监!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心中绝望到极点,靠在铁门上,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感觉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呼吸,我猛地抬起头来,是铁哥。他正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瞧着我,乌亮的黑眼珠在黑暗里闪着幽微的光芒。
“阿姐,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铁哥疑惑地问,我正要回答,他忽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肯定又是在做梦了,梦醒了阿姐就不见了。”
我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抓住铁哥的手,道:“是我,朝雨,姐姐来晚了!”
铁哥扳过我的脸,又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哽咽道:“阿姐,真是你!铁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揽着他的头,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道:“铁哥不怕,无论如何还有阿姐呢。”
说起当日的情形,据铁哥的说法,他当时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我,那伙人人是忽然从天而降的,武功深不可测,只一下便点住了他的穴道,连挣扎都没来得及。然后他听见那个刀疤脸的黑衣人下令,准备在梅园中来个瓮中捉鳖,等我自投罗网之后,再一起带走。但其中一灰衣人说了句什么,依稀是抓我的事就交给他处理,那刀疤脸便带着几个人押了他先走了。
铁哥是早我两日到京的,这两天他一直关押在宗人府的大牢中,也没人审问,只是昨日狱监忽然带他出去,里边有个阴阳怪气的人叫人将他按住,说是奉命来给他行宫刑。关于宫刑是什么,我从前跟铁哥讲过。他便问:“受了宫刑之后是不是就是太监了?”那阴阳怪气的人便道“正是”。铁哥当然不肯受刑,便拼命挣扎,他天生神力,房里几个人都制他不住,后来那个刀疤脸的男子进来,向阴阳怪气的人行礼,叫“刘公公”,然后只伸手一点便叫他动也不能动。
铁哥心里害怕到极点,叫也叫不出,动也动不了,正在绝望的时候,一个官员冲进来,叫他们暂缓行刑。他听见那阴阳怪气的刘公公跟这官叫“文大人”。那文大人凑在刘公公耳边说了阵什么,那刘公公面色便难看起来,仿佛很是害怕。就叫那刀疤脸给铁哥解穴,之后便尤其客气起来。
我听的一阵心惊肉跳,便抱了铁哥的头,柔声地安慰:“铁哥别怕,以后有姐姐跟你在一起,便是天塌了也有姐姐撑着呢。”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们伤害铁哥。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去求求慕容紫宸就是了,他是皇太孙,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他吧?若是他能救了铁哥,要我怎样都行。只是他肯不肯帮我,实在没有半分把握。
而且那个文睿行事莫名其妙,也叫人想不通。若说他是帮我们的,为什么要亲自将我送进宗人府大牢?若说不是帮我们,偏又是他救下了铁哥。若是来迟一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究竟是个孩子,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铁哥靠在我怀中,殷殷地问道:“阿姐,刚才我打了你是吗?疼不疼?”
我连忙道:“不疼。”轻轻将他的头换到一个没受伤的位置。
半晌,铁哥又幽幽地说道:“阿姐,你知道当今天下谁的武功最高吗?”
我道:“好像是隐居在昆仑山上的无级大师。”这还是秦沐阳从前告诉我的。想了一想,不禁疑惑:“铁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铁哥道:“我在想,将来一定要拜他为师。等我学了武功,谁也别想欺负咱们了。”
我心知他是受了太大刺激,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柔声道:“睡吧,有阿姐呢。”
也许是因为我在身边,也许是很久没睡过好觉,铁哥睡的尤其安稳。而我却思潮起伏,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监牢天窗里透下的银色月光,我又忍不住开始想铁哥方才告诉我的情况。
据铁哥的说法,那天晚上他们没有打斗过,但是院中翻倒在地的石凳,以及房中摔碎的桌椅瓷瓶是怎么回事?而且那灰衣人一伙人既然在梅园守株待兔,等着抓我,为什么我回去的时候根本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按说那时候他们应该还没走。
难道说铁哥失踪之后,还有人来过梅园,发生过其他的事?如果说后来又来了一批人,正好将这灰衣人这伙人干掉,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我想了一会,正当自以为想明白了的时候,忽然听见轻微的一声“啪嗒”,仿佛金属发出的碎响。接着牢门上的铁锁居然自动掉下地来。
我吓了一跳,刚想呼喊,一个身影闪电般飞进来,捂住我的嘴巴,轻声道:“尉姑娘别叫,我救你出去。”是个极年轻的男子。
我尚未看清楚面容,已被他抱着一路奔出宗人府大牢。跑了近五里路,转了街角,穿过一扇黑暗中看起来气势都颇为不凡的大门,进了一听小院,他才慢慢停下步子,放了捂着我嘴巴的手。
我跳下身来,道:“多谢英雄搭救,只是我弟弟还在牢中,能否一并救了?”那人却不答话,只是目注我身后,恭敬道:“属下已经将尉姑娘带到。”
我转过身去,见到月光里一个清癯的身影,生着一把山羊胡,已有些灰白了,然而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从容与镇定。
“两年不见了,尉姑娘,别来无恙啊!”他悠然说着,面上含着笑意。
“肖先生好。”我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激动与震惊。
肖伯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秦沐阳也在附近?
“尉姑娘不必找了,公子随皇长孙殿下去西安视察灾情了,此番并不在家。”
一下便被窥破意图,我感觉面上有些发热。这个肖伯,说话还是这么直白。我尴尬地笑道:“天气有点热啊!”装模作样地拿袖子去擦了擦额头,忽然想起来这是夜晚,我便是脸红成大公鸡,别人也看不到,于是嘻嘻笑着放下手臂。而方才救我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已经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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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大家看完以后觉得好的话就留个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