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

　　章十

　　索谢二府联姻，算是京城中一件热闹的大事。谢家故去的老爷谢瑞安乃是前户部尚书，因当年一起科举舞弊案受了牵连，罢免了官职。历代皇帝最忌讳的便是在科举一事上出乱子，当年龙颜震怒，下重手严惩了一帮主事的官员。谢瑞安落了个失职之责，终究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是皇后的亲哥哥，免了死罪，却是被罢去了官职。皇上余怒未消，道你阻了天下士子的路，朕便要你谢氏一族子弟，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以诫效尤。
　　当真说起来，谢瑞安亦算冤枉。此事原与他无由，那私相授受的人也不是他。只是皇上与皇后向来不睦，而皇后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废她不得。于是便借了这个缘由，重创了太后谢氏一族。此事一发，皇后益发被冷落，不多日便郁郁而终，太后也被气得大病了一场，卧在锦床之上恨声哭道：“毕竟不是亲生的，哀家便是待他再好，也抵不过华妃那妖精在他心中的分量！”
　　而那华妃，便是梁王生母了。
　　谢家没落后，一时间门庭冷落，倒是谢瑞安的至交好友索亲王，仍是如旧时般与他亲近，走访殷勤，在谢老爷故去后，更主动提出了长子索青丘与谢氏小姐的婚事。众人皆道，谢老爷得友若此，当真是不枉此生了。

　　索府上下自热闹无比，倚红楼却也是打开门照常做生意。
　　“今儿你亲妹子出阁，你不去贺喜，怎么倒坐在这里喝酒？”当朝御医卢衡提着酒壶向着谢南庭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顺口笑问了一句。
　　谢南庭随意一笑：“喜宴之上内眷方能入席，我不来这里，又去哪里？”
　　卢衡闻言取笑道：“你倒不怕这风流名声传得太响，日后可没人敢嫁你了？”
　　谢南庭手里把玩着酒盏，轻声一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酌。可不就是说我么？”
　　卢衡闻言，不由低声道：“虽是当年圣上下旨不许你参加科举，当朝却亦有荫补之制。谢大人曾任尚书之职，按律可萌补一人。莫若你去和太子说说，事过境迁，皇上已消了气，准你萌补，也说不准。”
　　谢南庭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我自过得逍遥，何苦要去做官。家父谨言甚微，尚且难保其职。我这性子，还是免了吧。”

　　卢衡不由叹息了一声，知他不欲为难太子，故虽与太子有亲表兄之谊，亦不肯出言相求。只是太子如今在朝中势单力薄，若是多一份助力，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惆怅间，忽听谢南庭道：“太子现下身子如何？可有好些了？”
　　卢衡缓缓摇头道：“旧疾难去，前日又咳血了。他又怕惊动了皇上与太后，便是犯了，也不肯叫我们前去诊治。”
　　谢南庭不由皱紧了眉道：“太子如此下去可不好。皇长孙尚且年幼，他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着……”他似是顾虑到言辞不妥，顿了顿，又道，“诺大个太医院，就没一个能拟出良方么？”

　　卢衡只是叹气，隔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恩师尚在，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只可惜……唉。”
　　他所道的恩师，乃是太医院前院使沈午。此人医术超群，素有神医之名，曾是太医院众太医之首，官拜五品。如今太医院好几名年轻的御医，还是出自他的门下。只是当年梁王生母华妃无故殁于清凉寺，皇上恨他查不出缘由，怒而将其削职贬出了京城，如今早已不知所终。
　　谢南庭闻言心内一动，开口道：“有心要寻，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难事。太子身子要紧，只要沈院使果真有此回春秒术，还怕寻不来么？”
　　卢衡只是摇头道：“恩师当年心灰意懒，携幼子离京，如今无皇上的旨意，怎敢擅自回京？再者，事过多年，想来恩师已隐姓埋名，归隐于市，天下之大，又从何入手。”

　　两人聊到太子之疾，话题便沉重了起来。窗外忽传出一声轰响，两人不由自主向外一望，却是索王府方向处，数枚礼花齐放，直映得半边天际亮如白昼。而楼下歌伎清曼的歌声亦正好传来。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此歌当此景，谢南庭与卢衡不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个苦笑。卢衡起身拱了拱手道：“我晚上还要回太医院当值，谢兄，少陪了。”
　　谢南庭微笑着点点头：“若见着太子，劳烦替我问候一声。下月初一是皇长孙生诞，我得了理由方好进宫去看他。”
　　卢衡亦点了点头，告辞离去了。

　　人一走，房内便只剩了谢南庭一人。红烛摇摇晃晃，越发显出几分清寂出来。他独自又饮了两杯，不经意间向窗外望了一眼，忽然发觉一人正立在倚红楼门前，被几个青楼女子拉拉扯扯着，那人却不肯进门。
　　谢南庭眼尖的瞧清，那人可不正是索青绫？

　　原来自那日索青绫跑来倚红楼找他，被他哄着睡着了后，谢南庭便毫无良心的丢下他独自回了府。亦不知他醒了后是个如何的情形。此时陡见他又来了，不由心里一惊，心想这青楼之地，毕竟不是他这种出身王府之人常来的去处，便连忙放下了酒杯，起身出门下楼去了。
　　那索青绫正被几个女子拉扯着，一名女子娇笑道：“公子您来了这里，又不进去，难道是第一次来，认生么？”
　　另一名女子接口道：“便是认生也不打紧，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公子只随奴家进去，开了这第一次眼界，便知道这里的妙境了。”
　　索青绫面无表情，只是任她们左拉右扯，脚步却一丝也未移动。

　　谢南庭赶到门前，忙叫了一句：“几位姑娘，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想是来找我的。你们放开他吧。”
　　几名女子亦认得谢南庭，闻言果真放开了手，笑嘻嘻的道：“原来是谢公子的朋友，可怎不说话呢？长着这么俊俏的一张脸，冷冰冰的用来吓人的么？”
　　原来她们几个与索青绫纠缠了半日，见他神色冷漠，心下不快，故此出言嘲讽。
　　谢南庭只是陪了个笑脸，便急急扯着索青绫离开了。

《格里芬士兵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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