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世

　　在某一特定领域内我们总会听说或遇见某个拥有某些特权的人,这些人的具体特征表现为表情冷酷化,气质暗黑化,行动暴力化……
　　高等级的被称为□□,低等级的被叫做流氓地痞之类.
　　若是在校园里,我们一般俗称校园一霸……
　　很不幸的,陆子淮在上学的第三天就遇到了他们.准确的说是被堵在了学校人迹罕至的后山上的废弃教学楼旁.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领头的男生斜斜叼着烟,下垂眼睨着面无表情的陆子淮,浑身痞气.
　　“是.”陆子淮淡漠地看着对方,不想和这种人多说.
　　“知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下垂眼有些惊讶面前的人的镇定,却也没多想,继续道,“想在南林完好无损平平安安的毕业,要先交100块的保护费,以后收费再另行通知.听懂了就先拿钱来!”
　　陆子淮表情依旧:“我没有钱.”
　　“少他妈废话!你小子天天宝马车接车送还会没钱?不想死就立刻把钱拿出来!”下垂眼一把揪住陆子淮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这个小白脸的态度真的让他很不爽,所以他决定把平时的50块涨到了100……
　　陆子淮皱眉,眼里清楚的涌现出厌恶:“放手.”
　　“操!老子就看不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小白脸!”显然陆子淮的表情刺激到了一向横行的下垂眼,一拳将陆子淮打翻在地,他冷笑着吩咐身后的那群少年,“兄弟们,教育教育这小子让他知道识相的含义!”
　　“随便你们,”看着摩拳擦掌冲自己走来的人,陆子淮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冷淡地说,“但你们最好别打我的脸……”
　　后面的话被一个凶猛的拳头打断.陆子淮踉跄着后退,嘴角的血重新留下来连着口腔刺痛.
　　“老子就是打你的脸怎么了?”出拳的男生上前捏住陆子淮的下巴,轻佻地拍着他的脸,“难不成你还要靠这张脸去卖呀,啊?”
　　男生的话引起其余人一阵哄笑.
　　“我看没错,看这小白脸长得细皮嫩肉和女生有得一拼,说不定真是某个大款的承包对象呢!哈哈……”
　　“对呀对呀.告诉我们天天接送你的是不是包养你的情人啊?”
　　“嘿,据说现在很流行这个嘛!”
　　“哈哈哈……”

　　这些下流的嘲讽无疑像一把尖刀直戳进陆子淮心脏,将尚近在咫尺的那些肮脏往事一一解剖,让他不堪入目的一面赤裸裸的丢在阳光下!
　　抓住对方的手腕狠狠还过一拳!陆子淮脸上的淡漠终于被愤怒代替.但那愤怒并不纯粹,似乎还有类似于屈辱羞耻的表情在里面,让这愤怒里竟渗透出骇人的血气!
　　“你他妈的才在卖!”陆子淮又给了那人一拳.
　　而此时四周被陆子淮的暴怒惊怔住的人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对陆子淮拳脚相加.
　　…………………

　　得意地俯视着被打得起不来的陆子淮,下垂眼呸了一声:“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我们老大在时就不这么客气了.学乖一点赶快把钱准备好,否则……哼,我们走.”
　　一群人摇摇晃晃威风十足地离开了树茂成荫的后山.
　　陆子淮趴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到表情,淤紫的嘴角渗着血丝.
　　用力抓紧地上的草茎,陆子淮愤恨不甘地抿紧嘴角.
　　“妈的!”
　　无论怎样,他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可怜虫.为什么命运对他这样不公平?他并不想有多幸福,只想平静的生活.可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因为脸上的伤陆子淮一整天都躲在后山,傍晚放学后才在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拿来书包走出学校.
　　“陆少爷.”司机恭敬地站在车门旁,当他看到陆子淮脸时不禁大惊失色,“您…您这是怎么了?!”
　　陆子淮并不遮掩,只淡淡一笑:“没什么,和同学起了点小摩擦.我们走吧.”
　　上车后,司机仍是不放心:“陆少爷,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到哪里……”
　　“不用,我真的没事.”陆子淮安慰司机似的笑着摆摆手,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秦先生今晚不会回来了吧?”
　　“呃,是的.因为是去别的城市开会所以会在那里停留几天.”司机回过头,“陆少爷有什么事?”
　　“没事只问问而已,走吧.”陆子淮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幸好秦辂不回来,否则他还要解释自己的伤的事.

　　看着宝马车绝尘而去,在校门处观察已久的一行人走出来.为首的高挑少年面色沉静,蓝黑色的眼睛深冗似海.
　　白日里带头勒索陆子淮的下垂眼排开众人挤到少年身后:“安哥,那被我们修理得挂彩的小子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叫什么陆…陆子淮.今天虽然没拿到钱,但想必这小子明天一定会带来的.”
　　“你说上车的人叫陆子淮?”少年侧头问.
　　下垂眼忙不迭点头:“是啊,安哥.”
　　“他姓陆?……奇怪,那不是秦辂的车吗……”少年摸摸下巴,自言自语地喃喃,“难道是亲戚?”
　　“安哥……”下垂眼瞄着少年表情莫测的脸,惴惴地开口.
　　少年淡淡嗯了一声,拍拍下垂眼的肩:“下次你们再去见那个陆子淮,通知我一声.”
　　“是,安哥.”

　　回到秦辂的别墅那里,陆子淮的伤让管家老魏焦急万分.
　　“您伤成这样我必须告诉少爷,我先给廖医生打个电话…不,还是先和医院取得联系……”
　　“魏先生,我真的没事.请听我说,魏先生.”陆子淮拦住要打电话的管家,平静又认真地说,“相信我,我只是脸上有这么点伤痕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擦一点正红花油之类的药就好,正红花油有吧?”
　　“有是有,只是……”
　　“那就好,把药给我我自己就可以涂好.至于秦先生,您不用告诉他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让他费心了.”陆子淮接过佣人拿来的药,转身上楼,“我回房间了.魏先生也早些休息吧.”
　　“可是……”管家还想再说什么,陆子淮已经上了楼.

　　“嘶!……”
　　浴室里脱了衣服的陆子淮在镜子里看到了他身上可谓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那群狗娘养的混蛋!他妈的!
　　尽管陆子淮尽量轻手轻脚地洗完澡,却仍疼出了一身冷汗.胡乱擦了些药他就躺下睡觉了,只希望身上的伤不会影响什么.

　　就在陆子淮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门开了.一个人夹杂着夜风走进来.
　　“起来给我看看你的伤.”
　　灯光随之亮起.

　　“……秦辂?!”
　　看清来人是谁后,陆子淮惊讶得连敬称都忘了,直接叫出男人的名字.

　　“……你怎么回来了?”陆子淮惊怔地看着一身黑色风衣的秦辂,直到对方伸手拉他被子才回过神来.慌忙拽住,“你干什么?”
　　“没听见么?给我看看你伤成什么样.”秦辂皱眉看着少年挂彩的脸,脸色渐沉.
　　“是魏先生给你打的电话?我明明告诉他不用告诉你……”
　　“你打算就这么瞒过我?”秦辂阴沉着脸冷冷说,“这种事老魏一定会通知我.”
　　“秦先生,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根本没什么事,所以不用你费心.”陆子淮完全清醒过来,恢复了他的淡定.
　　男人墨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的脸,似乎在寻找他淡定中的一线缝隙:“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不给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我不愿意.”追问之下陆子淮也只能如此回答,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借口.
　　“是吗?只可惜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秦辂一把拉开被单拽出陆子淮细瘦的胳膊,在他反抗之前退下了他的睡衣.
　　少年布满伤痕的上半身霎时暴露在空气中.

　　陆子淮泄气地甩开男人的手:“现在看见了吧……喂!”
　　秦辂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一时牵动脸上的伤,陆子淮不由叫了一声.秦辂却没因此放下手,垂下眼睛睨着他:“这还叫没什么事?”
　　“放心,死不了.”陆子淮不顾秦辂阴晴不定的脸,没好气的回道,“放手,我疼.”
　　“…谁做的?”秦辂放开手沉声问.
　　“谁做的又怎样,难不成秦先生要为我报复回来?”陆子淮凉凉地笑,“这都是我自找的……如果我够强大,就不会挨打.要怪也怪我自己没用.”
　　少年的语气冰凉沉冷,没有自怨自艾的味道,散发的全是一种尖利的蔑视,而蔑视的对象是他自己.
　　“弱肉强食而已.秦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的道理,你能帮我出这一回气,你能帮我出一辈子的气吗?我自己不变强大,早晚会被生吞活剥.被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就如被你赎来之前我做妓男的时候.我生活在肮脏不堪的最底层,一开始或许有过低死不从的荒谬想法,但在经历血的教训后不一样屈服于这个法则之下?为了活下去我甚至学会了自己招揽生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强大.虽然它为人所不齿.”
　　“现在我又活在阳光底下,所以一切又从零开始了.我要开始学习另一种强大,就像秦先生你现在的强大差不多.头脑、心机、手段…我都要好好学啊,为了好好活下去.”

　　秦辂听着陆子淮冷静客观的侃侃而谈,眼里闪过讶然欣赏甚至怜惜等诸多情绪.也许他现在才完全清楚,他面对的不是个懦弱地恨着的孩子,而是一个在社会最底层活过的、见过无数次社会最黑暗的一面的“孩子”.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秦辂话锋一转,像一个对孩子生气的长辈般严厉又有疼爱,“挨打受的伤不好好处理,会延缓你变强的进度.”
　　陆子淮听后没回答,算是对秦辂的话的默认.
　　“我已经叫老魏把廖医生请来了,让他给你看看吧.”秦辂扫过少年身上的伤痕.他一定很疼,为什么要忍住不说呢.是他的自尊还是倔强的脾气?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看来自己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

　　第二天,脸贴药膏以标准伤患模样上学来的陆子淮从现身那一刻起就成了众同学的焦点.

　　“他昨天整个下午都没回教室,原来是被打了.”
　　“被打这么惨一定是那帮人干的……”
　　“可话说回来,只要听他们的把钱交出来就没事才对啊…难道他反抗了?这不是明摆着找打吗?”
　　“看他天天有专车接送没想到还会在乎那点钱.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宁愿挨打也不给钱.”
　　…………………

　　陆子淮在教室里听着众人各色评论,一直保持沉默.
　　同桌老实巴交的男生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咽了咽唾沫鼓足勇气开口和这个新同桌说了四天以来的第一句话:“那个,请问……你还好吧?”
　　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陆子淮点点头:“我很好.谢谢.”
　　少年礼貌又疏离的回答让男生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不见,泄气地垂下头没再说话.
　　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对对方造成的心理伤害,沉默一段时间后陆子淮说:“我是不是很讨厌?”
　　“欸?……不不不!怎、怎么会?”男生连忙否认,又急慌慌的解释,“你很安静,上课认真听讲,很讨人喜欢的!真的!”说完还一脸正经的点头生怕说得不真诚.
　　“安静?”陆子淮自嘲地一笑,“我只是还不知道如何融入到你们中间去.”
　　“融入我们?”男生搔搔头,“大家都是学生,在一起上课聊天不就是了?”
　　“来这儿上学之前,我从没进过任何学校,所以我不知道如何与你们这些学生交流.于是我只好沉默了.”陆子淮侧头对男生微笑着说,“让你一直很困扰,抱歉.”
　　“没、没那回事啦.”男生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几句对话让丢失的勇气一下子又回来了.他抬头笑着说,“不如这样,我来做你的朋友.咱们俩做了朋友你慢慢就知道怎样和大家交流相处了,好不好?”
　　陆子淮愣了一下,但很快点了头:“如此,就多谢你啦.”
　　“对了,既然要交朋友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源.以后请多多指教.”男生伸出手友好地笑.
　　陆子淮握住那只伸过来的友谊的手:“陆子淮,多多指教.”
　　男生干净腼腆的笑容深深融到陆子淮的心里,他忽然有一种重逢阳光的感觉.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但再见时,竟这么亲切舒服……

　　“对了,子淮…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得到对方同意后,江源才继续说,“刚刚你说自己以前从没上过学,是怎么一回事?”
　　江源的问题让陆子淮的表情一下子沉寂下来.江源心中大骂自己笨得连个问题都选不好范围,立刻要道歉时,陆子淮却说话了.
　　“因为,没人愿意我去上学.”陆子淮淡淡说着,眼里却流露出了让人震慑的无比深刻的悲凉,仿佛是荒凉大漠中那轮凄清的冷月,仿佛是寂寥晚秋里那片凋零的枯叶,悲凉的无声无息却刻骨铭心.
　　“……对不起.”江源十分自责.
　　“没事,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江源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子淮.你的脸是被杜安的人打的吧?”
　　“杜安?”
　　“你新来的不知道,杜安是三年级的学长,因为家里的原因他在学校为所欲为没人敢管.于是就有一帮人跟着他经常勒索同学的钱财什么的,尤其是新生欺负得更厉害.所以……”
　　“什么？”
　　“下次再遇到他们,还是听他们的话吧.”
　　“你们都是这样的吗?都任凭他们欺辱?”陆子淮不答反问.
　　“这个…几乎是的.”
　　陆子淮微微冷笑:“难怪了,他们如此嚣张.”
　　“其实没有一个人是自愿挨他们欺负,但也没一个人惹得起他们.以前曾有个二年级的学长反抗过,结果被杜安打断了腿……”好像想起了当时那血腥残酷的场面,江源不由打了个冷战.
　　陆子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这种事他已很熟悉了,就像昨晚对秦辂说得那样,弱肉强食.卑鄙吗?龌龊吗?不,强者就是强者.没人能反驳.

　　“喂!陆子淮在不在?”
　　课间时,一个陌生的男生在门口喊道.
　　男生喊声未落,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站起来的当事人.
　　陆子淮静静看着那个男生,既无疑惑也无惊讶.
　　“有人让我告诉你现在立刻去后山上的旧教学楼.”男生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走了.
　　当其他人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想从陆子淮脸上看出什么时,只有离他最近的江源看到陆子淮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上课时我没回来的话帮我请个假吧.”

　　江源看着陆子淮消失在教室门口,耳边还响着他走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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