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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于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来说,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于是,当然,翻一个身,继续睡啰。
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来一个电话呢?
切,当然不管。
八小时工作时间,如非必要,绝不加班,工作日以外杜绝一切骚扰。这是于翔上班第一天就给自己定下的规则。这年头过劳死的人实在大多,挣了钱没命花,不如少挣点活得轻松。
房间里通宵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于翔抱着薄被,调整姿势,将自己一侧耳朵紧紧地贴到枕头上,另一边则拿被子兜着,尽可能忽略那不紧不慢的“嘟——嘟——”声音。
可是,那电话怎么能这么不知疲倦地一直响呢?
要知道于翔的电话可是连着传真机的,响十下就会转成自动接收传真。要保持这样连续的声音,就必须在电话转到传真的瞬间挂断重拨。
几乎像是角力一样,于翔用自己的意识抗拒着那个声音,可是那个声音却在他的耳边越来越响。极度机械化的,扰人的声音。
终于把他的瞌睡完全、彻底地赶跑了。
于翔几乎是有点懊恼地,带着被子将自己滚到床边,提起听筒,说:“妈,又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传过来淑女轻浅的笑声,带着点歉意:“小翔,你醒了啊。”
“妈,就你这样打电话,不就是想把我弄醒吗?我不醒只怕这月家里电话费又要爆涨。”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会继续睡。”于妈妈在儿子面前一向好脾气,听到儿子这样的声音,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儿子在家时的模样。
“到底什么事啊?”于翔当然知道他妈妈不会无缘无故在大周末的来吵他。
“恩,我就是提醒你,今天别忘了去接小骏。他下午就到,你记下航班号。”
“晕了,他的航班号早八百年前就告诉我了啊。”
“啊?是吗?”于妈妈在那头笑了,“早知道我就不吵你了。那你记得,别忘了去接他啊。”
晕死。
于翔真想对他妈说,你儿子我只不过比那家伙大了几天而已,干嘛总要我照顾他啊。
正在于翔愤愤不平的时候,于妈妈又来了一句:“小翔,你是哥哥,以后多让着点小骏啊。”
于翔无可奈何,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于翔的睡意早就跑光光了。下了床拉开窗帘,看看外面明净的天空,心情总算稍好了些。
算了,谁让那是自己的妈妈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只好在态度上尽可能的好了。
起床后的于翔,和床上的慵懒样子判若两人。
多年在外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小时候就有些洁癖,长大了有些习惯变了,有些却更加根深蒂固。
很快就收拾好了床铺,枕头上几根断发也清理干净。里里外外擦上一遍,虽然只是租下的房子,却永远是窗明几净,堪比新房。
最后冲了个澡,换一身衣服,将放在玄关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神清气爽地出门。
机场离得远,吃过饭去乘机场大巴,刚好能接到人。
严骏,是于翔的表弟。
于翔的妈妈林璇,和严骏的妈妈林歆,是亲姐妹。
所以,严骏和于翔是嫡亲的表兄弟关系。
这也罢了。
关键是,林歆和他的丈夫严博,很多年前就随着出国的大潮去了美国。却把小小的严骏留给了他们的外婆。老太太喜欢孩子,也不想在两个女儿之间有所偏颇,所以就让双职工的林璇也把儿子送了过去。两个小孩就这样在一块儿过了好多年。
想起当初两个小小孩儿第一次见面,就为了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问题闹了个不可开交,于翔就觉得好笑。他们两个其实真算一般大,同年的,生日就隔了两个礼拜,严骏随了他父亲,从小就挺结实,个子也比于翔高那么一丁点。而且,他们两个的妈妈,林歆是姐姐,林璇是妹妹,所以严骏称呼于翔妈妈是叫小姨。所以那时候大人们让严骏叫于翔哥哥的时候,小严骏是怎么也想不通,任大人怎么哄着骗着,就是不肯开那个口,就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委屈得什么似的。几次弄得急了,居然就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那可真是天昏地暗,惨绝人寰。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孩给人虐待了呢。
换于翔这边,虽然乖乖听父母的话叫了弟弟,可是心里那是相当的不以为然。特别是在父母反复强调哥哥要让着弟弟的论调中,被迫处处吃亏,那心里是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可是他又没办法,谁叫自己从小就受书香世家的父亲荼毒,教得知礼守法,乖巧懂事,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一路让这倒霉孩子欺负上来。
唉,光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哥。”
于翔正沉浸在往事里,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才发现,比自己高出几公分的阳光大男孩已经笑盈盈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表情,活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想什么呢?我老远就看你在这傻笑,跟你打招呼也看不到。”
于翔呵呵一笑,将严骏的拉杆箱接过来,说:“没想什么,就想到小时候,某些同志不肯叫我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呵呵,那时候我小嘛,我现在可是真心诚意叫你哥。”严骏东西不多,拉杆箱转手,手里就只有一个很轻的旅行包,在肩上搭着,另外一只手空出来,就直接勾住了于翔的胳膊,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往外走。
于翔心道,你当然真心诚意,也不想想这年头当个哥哥容易嘛。
出了机场大厅,就看到出租车候车点那排了一大溜的人,严骏主动拉了于翔往大巴站那走。
于翔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啦?转性了?”
严骏嘿嘿一笑:“又不赶时间,有那闲钱不如交给你。”
于翔听了哑然,那话怎么就那么熟悉啊。分明就是上回他来的时候,自己教育过他的话嘛。
“真的假的呀?我怎么觉得你如今越发的虚伪了。”
“真的真的,比金子都真。”严骏一边笑着说,一边走,突然就拉着于翔跑了起来,“哎——等等,还有两个人呢。”
两个人身高腿长,拿着东西跑得也快,冲到快发车的大巴上。
看着几乎已经坐满人的车厢,于翔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还是打车吧,别让我妈知道了说我虐待你。”
最后两个人还是打了车进市区。虽说是周末,可中心城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堵。于翔看着那不停跳着数字的计价牌,心里那叫一个悔啊。
严骏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现在心情真可谓风光霁月,一片晴好。朝思暮想的人终于近在眼前,还是那么的漂亮,还是对自己那么的好,那口是心非的模样还是一样那么的可爱。唉,真是让人不笑都难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也没说多少话。
“哥,我这回来可要长住,在你那儿会不会不方便啊?”
“没事,我妈也让我照顾你。”没事才怪,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妈对你比对我都好。
“要不等我拿了工资,我自己找个地方住。”
于翔瞥他一眼:“你可以把房租交给我。”
“哦。”严骏乖乖应一声,“那我干脆把工资卡交给你好了,你帮我看着,省得我乱用钱。”
于翔差点给呛了,古怪的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妈又不是你老婆,要你工资卡干嘛?”这小子,又哪根筋抽抽了。
“哥,我这回是真不好意思。”
“用不着。”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呀?
“那我一定听你的话。”
“那是必须的。”
“哦。”
……
“哥,我饿了。”严骏摆出一副乖乖牌表情。
于翔看了一眼路边上那个牛肉面招牌,招呼一声:“师傅,靠边停车。”
付钱的时候于翔自我安慰,还好这家伙这次是长住,以后不用再接机了。
严骏和于翔是北方人,对于面食的偏好与生俱来。到了这南方城市,虽然食物的品种和口味都多了许多,偶尔吃上一碗面仍然是很满足。
于翔吃得比较斯文,当然严骏的吃相也不难看,只不过吃到一半就显出差别来了。于翔偶尔抬头,就看到严骏盯着自己的碗,那眼神再熟悉不过。
于翔认命的将自己碗里不多的几片牛肉又分了一点出来,送到严骏的碗里,某人果然满意地弯了眉眼,埋头大吃起来。
于翔早就麻木了,多少年了,从小时候两个人分吃水果、花生米开始,后来吃炸鸡腿,烤羊肉串,那家伙总是先把自己的份吃掉,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弄得自己平白生出些罪恶感来,只好将自己的份分给他。可怜自己明着吃亏,父母不但不心疼,还变本加厉地说:“小翔越来越懂事了呢,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子啊。”
那个拿来教育小孩子的孔融让梨的经典故事,不知怎么的就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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